得禄离了照月轩,赶回养心殿,老远就见几个小太监迎上来,到得身边,听他们小声道:“公公小心些,刚刚刘大人李大人来过,不知说了什么,他们走后,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连奏折都摔了。”
“什么?”于得禄吓了一大跳:谭锋虽是少年天子,却着实是勤政爱民的典范。记忆中再荒唐的奏折,似乎也没得到过这样待遇,到底两位大人带来了什么消息?竟让皇上如此雷霆震怒。”
一面想着,便小心走进养心殿,只见谭锋坐在龙椅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张俊秀面孔没有什么表情,实在无从揣测他的情绪。
“回皇上,奴才从照月轩回来了。”于得禄陪着笑施礼,果然就见谭锋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回来了?宁夫人在吗?她们母女聊得如何?”
于得禄忙道:“十分亲热呢。奴才过去的时候,守门小宫女嘴巴里鼓鼓的,想是偷吃什么零食,她认识奴才,也就没禀报,直接让奴才进去了,结果外屋的小北子和春草打盹儿,也没禀报。幸亏如此,倒让奴才听见萱嫔娘娘安慰宁夫人,大概是宁夫人难过娘娘这一生不能再回娘家,萱嫔娘娘就说,即便不进宫,在别处一年也难回娘家一趟,更何况,天下男人哪里还有比皇上更好的?就是找个比得上皇上一根小指头的,都找不到。”
“噗”的一声,谭锋的脸果然没绷住,轻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个女人啊,她也太看轻了世间男儿。”
于得禄笑道:“奴才倒觉得萱嫔娘娘说的没错,论才情,相貌,对女儿家的体贴心思,哪里找得到皇上这样的?更不用提您贵为天子,指点江山,爱民如子,英明神武,睿智天成……”
“行了行了,人家仗着天高皇帝远,都欺到朕头上来了,你还在这里拍马屁吹捧呢。”
于得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萱嫔娘娘这张牌果然好用,一下子就让皇上的心思通透了,只是不知道谁这样找死,竟然敢欺皇上年轻,引得他发了这样大火,就不怕龙颜大怒,头上乌纱,甚至是项上人头都不保吗?”
心里寻思着,表面上却陪笑道:“皇上说笑了,这世上哪有如此大胆的人呢?皇上登基一年多,那些原本以为您年轻好糊弄的,应该也擦亮眼睛了,还想在您面前弄鬼,可是活腻歪了?”
“刚刚李刘两位爱卿送了这几道奏折来。看看,海上倭寇猖獗,前往南洋的一支船队,还有一支从西洋返回的船队,俱都遭遇了倭寇,船上人无一人活着回来,货物白银被洗劫一空,十几艘大船渺无踪影。江南各级官府轰轰烈烈查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临近年关,这就是江南所有官员送给朕的年礼。”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然转厉,于得禄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息怒,想那倭寇纵横海上,来无影去无踪,江南官员们怕也难查,这也是有的,倒未必是故意存心欺您。”
谭锋冷笑一声,将奏折扔在桌上,悠悠道:“这所谓的倭寇,也当真会看人下菜碟,劫掠的船只无不是官府经手的,其他那些私人的船队,便是秋毫无犯,你说他们是不是长了千里眼?看一眼,就能知道这船队是官船还是私船?”
于得禄就不敢说话了。因为初开海贸,谭锋也虑到禁海多年,人才稀缺,且大海茫茫,无法护卫周全,所以官府的船都扮作普通商家民船,没想到就这样,还被人准确地给找出来消灭了两队,这要说没有了解内情的内鬼通风报信,当真是骗鬼都不信。
这里谭锋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站定,对于得禄道:“去,请宁大人过来。”
“啊?”于得禄一愣,心想宁大人如今在礼部,这海贸的事和工部户部兵部有关,和礼部虽然也沾着点关系吗,但这种事,怎么也不该请礼部的人来商量啊?请兵部的大人们过来还差不多。
只是也知道谭锋正在气头上,不敢多问,于是忙派小太监去请宁风起过来,过了大概两刻钟,人到了,他连忙命人进去禀报,这里就小声对宁风起道:“皇上因为江南船队遭劫的事,龙颜大怒,宁大人千万小心应付。”
“多谢公公。”宁风起一拱手,对江南的事,他心里明镜儿似得,此时奉召而来,心中不但不紧张,甚至还有些雀跃,暗道幸亏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才让我能有在皇上面前应对的机会,说不定这一次奏对对了皇上心思,就可以将从前的罪过一笔勾销,我还能得到皇上重用,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一念及此,不由精神抖擞,见小太监出来,说皇帝宣他进去,老头儿双手正了正乌纱,又掸了掸衣袖,昂首挺胸,大步走进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