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明白流程了。赵文龙那边……”
我看向赵文龙,此时他仍在大喊大叫,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堆人围着他,正在安慰他。以他的状态我想他已经无法冷静分析现状,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倒是精神会先崩溃也说不定。
“就不告诉他了,也没法告诉。有些事情还是保密起来比较好。”陈珊珊说,“逝者如斯夫,生者长已矣。假定赵文龙的死亡是既定事实,我们要考虑的不光是赵文龙的感受,还要考虑活着的人的感受。”
“活着的人……”
“临终关怀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对生者也进行心理疏导,减轻心理压力和痛苦。”
陈珊珊如此说着。
和病人沟通完,再和“家属”进行沟通,宛如医院里的看病流程。陈珊珊宛如医生。
“所以,目前的救援方案不变,但要换种方式再进行下去。”
“换种方式是为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换种方式?”
陈珊珊的目光看得比我长远,考虑的事情也比我多。我感觉快跟不上聪明人的思维。
“成果,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当然。这很出名,学过物理的应该都听说过。”
“也是。抱歉。”
“你是想说被困在废墟下的赵文龙如同被困在盒子里的猫?”
“是的。但不是指赵文龙现在的状态,维持现状,赵文龙必死无疑,不存在既死又活的说法。指的是顶起那块钢筋混凝土板之后赵文龙的状态。顶起那块钢筋混凝土板等于打开盒子观测,虽然死亡的概率和活下去的概率不相等,死于挤压综合征的概率更大,但观测对象是人,也存在微弱活下去的希望,我认为不应该轻易下定‘一定会死’的无情结论。所以,容我把救出来后的赵文龙形容为薛定谔的猫,生与死各占一半概率。”
薛定谔的猫是个物理学概念,但在生活中时常比喻事情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即事情的两面性和未知结果的叠加性。陈珊珊把一件本就了无希望的事情,用薛定谔的猫来形容,赋予更大的希望,真是……
了不起——萦绕在我脑海中的词语。
这或许就是陈珊珊能想到临终关怀,而我只想到安乐死的原因。
“既然无法下定结论,结果存在确定性和不确定性,那么,参与救援的人的行为也存在两面性。如果救出赵文龙后,他能挺过来,大家都是热心善良的人,称作平凡英雄也不为过;如果救出赵文龙后,他死于挤压综合征,大家就都是帮凶。形容为帮凶有些过头,在法律层面也找不到过错的地方,但从现实角度,大家的确对赵文龙的死有推波助澜的作用,有些人的心理素质好,不会钻牛角尖,有些人的心理差,可能会想不开。”
有远见,懂深谋远虑,陈珊珊越来越让我佩服。
“为了规避这个风险,按现在方案进行的同时,又能使大家免于扣上‘帮凶’的帽子,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免受事后心理负担,我们得换种方式,改变一下过程。”
我算是听明白了。不过,结果不变,改变过程其实没必要——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但人总得活在过程中,活在结果里的都是死人。所以,既然是为了生者而改变过程,还是有必要的。
“热心救助的人们变成无知的加害者,满腔热血却换来可笑的结果……我讨厌这种让人作呕的命运愚弄。一起阻止吧。珊珊,怎么做可以改变过程?”
我说。
被陈珊珊影响,甚至有些慷慨激昂。
“伤脑筋。”陈珊珊用手敲脑袋,“其实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
“投票怎么样?用投票的方式转嫁责任。”
“投票……”
陈珊珊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全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