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退下去,小太监一走,室内气氛倒是轻松了几分,燕麒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角,道,“说起来,大皇兄性子最是温文尔雅的,平时连蚂蚁都不舍得捏死一只的人,又怎么可能杀人?当初他人在天牢,也不知道怎么就畏罪自杀了……”
郑白石眉心抖了抖,燕麒这话,明里暗里连晋王的死都怀疑上了,如今死了个侍卫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若是连晋王的死都受到了怀疑,可想而知今岁又要早就多少血腥,这京城的天,当真是要迎来一场新的暴风雨吗?
郑白石神色凝重,李牧云倒是一派坦然,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似的。
秦莞暗自打量二人的神色,却觉得郑白石的紧张才是正常的。
郑白石也并非太子一脉之孤臣,只是他掌管京畿吏治数年,而太子也京畿的掌权之人,他虽然是三品大员,可上头先有个太子,再来才是皇帝,京畿戍卫出了差错,也是太子替他抗罪过,而太子在这方面,做的还算仁义,一来二去,郑白石便自动成了太子的人,且太子是未来的大周皇帝,如今于私于公,他倾向太子都没有任何错处。
郑白石不是傻子,而燕麒已经说的这么明显,在场众人谁还不懂呢?
而这就是燕麒的目的,他在一片观望之中力主查这个案子,最终也拿到了主审的权力,于是他便能明目张胆的怀疑任何可以怀疑的对象,首当其冲便是皇后和东宫。
郑白石看的明明白白,可偏偏他内心矛盾纠结,一时没了章法。
他能有今日之高位,除了懂的官场的规则,也为百姓做了不少事,他既明白权力捭阖的尔虞我诈,眼底又能看到百姓的人间疾苦,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有为万世开太平的直臣之心,这个案子,若幕后主使当真是皇后和东宫,那他的位置会十分的尴尬,可他难道还能帮着东宫徇私作假吗?!
便是他想,在燕麒的眼皮子底下,他能做什么呢?
这片刻的功夫,秦莞也明白了郑白石的难处,她随即恍然,这一次燕麒把郑白石和她都放在了跟前,表面上看着是让他们参与,可实际上,却是拉他们出来制衡东宫,东宫一旦被怀疑,她和郑白石便什么都不能做,任何辩解开释,都好似蒙上了谋私的味道,而对于她和郑白石而言,最好的就是按兵不动,可如此一来,太子便失了先机。
“晋王畏罪自杀……是牧云兄最后裁定妥当了的……这一点,必定不会错。”郑白石转而看着李牧云,去岁先是沈家被屠,沈毅没了,李牧云自然顶上,晋王畏罪自杀的确是他带着大理寺众人裁定之后得了论断的。
李牧云忙道,“是,当时仵作验尸之后,表明晋王殿下是自杀。”
燕麒看了李牧云一眼,“自杀?何来鸩毒?”
李牧云抿了抿唇,“后来查出来,刑部大牢的一个牢头和晋王有故旧,是他给了晋王毒药,此人已经被法办。”
“啧啧,真是忠心啊,不求着自己故旧活,反倒是给毒药给的殷勤。”
燕麒摇着头,似笑非笑的,李牧云闻言有几分紧张的样子,燕麒却摆摆手,“放心,我知道你是按规矩办事,这事咱们且慢慢查便是了,本王相信你们几人一起合力,必定能拨云见日。”
燕麒说着漂亮话,可这话却想腊九寒天的烈风一样叫郑白石面颊冷疼冷疼的。
几人都没应声,而外面的侍卫去而复返了,然而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万喜。
“王爷!小人们去了坤宁宫,皇后娘娘不放人。”
燕麒蹙眉,身子缓缓坐直了,他不怒反笑,好似很是乐意看到这结果,于是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哎,毕竟是皇后娘娘,不可失了礼数,我一个做晚辈的,也不好去坤宁宫要人。”说着,燕麒看向李牧云和郑白石,“二位?崇政殿走一趟?”
郑白石和李牧云齐齐苦笑,燕麒如今是在赶鸭子上架,且还是拿着刀在赶,他二人出了遵从,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郑白石叹了口气,“好,请王爷先行——”
燕麒转身,看向秦莞,秦莞忙道,“崇政殿议事,秦莞不方便同去,我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王爷若有差遣,派人来寿康宫寻便可。”
燕麒满意了,转身走了出去。
郑白石和李牧云在后面对视一眼,又都看向秦莞,秦莞也是微微苦笑,三人面面相觑一瞬,到底先后走了出去。
御惩司外秋阳正好,可郑白石身上却有些发凉,这世道无可奈何太多,要想为百姓请命,非高位不可遂愿,然而要想往上走,何其之难,如今牵扯到了夺嫡,郑白石只希望这件事和皇后,和东宫,不要沾上一丝半点关系才好。
赵淑华为了燕彻和燕蓁二人算无遗策,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宋希闻的尸体会出现在晋王府,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她有种青天白日见了鬼的错觉,然而很快她镇定了下来,因为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去岁的所有事都干净利落,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她是大周在位二十年的皇后,任何言语上的指控都不会给她实质性的伤害,她稳稳的坐在坤宁宫中,一遍一遍的安自己的心,可当袁庆满面笑脸却态度强硬的到了坤宁宫的时候,赵淑华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设轰然坍塌,她开始极度的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