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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魔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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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都是,也好像都不是。

    这是个烦人的问题。

    他本因此事无从追究,而听任其自然演变的,但两魔辩论的结果,纵或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靠,却能从而获得有关此一问题相当的端倪。是以他也不愿轻易放过。

    他表面上虽像厅中其他人一样,脸带微笑,以好奇的目光,望着两魔,好像注意的只是他们的胜负,而不是他们即将谈及的内容,事实上,两魔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极为认真地听入耳中。

    这时,鬼见愁嘿嘿笑道:“惊句倒是惊句,只可惜不太新鲜!”

    七星堡主冷而且静地道:“新鲜不新鲜,应该看货决定,阴兄,是吗?”

    鬼见愁哂道:“唔,动人!”

    七星堡主无动于衷地继续道:“刚才,你老儿说,你老儿已为疯和尚就是剑圣司徒望的看法举出了不少依据,而老夫没有,对不对?”

    “对!”

    “不反对老夫把你老儿提出的依据,摊开来复核一番吧?”

    “欢迎至极。”

    “你老儿以为:第一点,疯和尚武功很高,几乎不在天山游龙老儿之下,除了司徒望复活,当今之世,再无他人有此成就。第二点,如要练成疯和尚那等身手,决非一朝一夕之功,除非他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的来历,在武林中多少应该有个传闻,疯和尚,他之所以没有,只有一种解释比较合理,那便是他是剑圣司徒望的化身。第三点,这是你老儿特别强调的一点,疯和尚似乎知道着很多武林中鲜有人知的秘密,而他又明显地跟你我两人过不去,因此他如不是司徒望未死,又会是谁呢?”

    微顿之后,又道:“阴老儿,你的依据是这样的么?”

    鬼见愁冷冷地哂笑道:“堡主背诵能力之强,令人钦佩!”

    七星堡主答以冷哂道:“阴兄要不要加以补充补充呢?”

    鬼见愁冷冷地道:“似已足够。”

    七星堡主奸笑道:“那老夫要加点评语了!”

    鬼见愁冷冷地道:“不胜荣幸。”

    七星堡主沉声道:“两字说完:空洞!”

    鬼见愁讥笑道:“精辟之极这就是评语吗?”

    七星堡主哂道:“要确定空洞与否,说来并不太难。”

    鬼见愁也哂道:“谁说太难?”

    七星堡主故作关切地道:“阴兄不怕损及颜面光彩么?”

    鬼见愁冷哂道:“堡主分润,不是外人。”

    七星堡主笑道:“我这人,就是不懂得谦虚,既是阴兄这样说,老夫说不得也只好说了!先说第一点。阴兄说,疯和尚武功几乎不在游龙老儿之下,所以他有就是剑圣司徒望化身之可能,那么,阴兄,我问你,你阴兄见过疯和尚的真正武功吗?你阴兄敢肯定他的武功到底在游龙老儿之上或是之下吗?依你阴兄的意思,如他的武功不在游龙老儿之下,他就是司徒望的化身,但假如他的武功在游龙老儿之下,那他又会是谁的化身呢?”

    鬼见愁干笑了一声,笑得很是勉强。

    七星堡主自干一杯,脸上奸笑更浓,又道:“再说第二点,你阴兄说,疯和尚出现得极是突然,事先武林中毫无传闻,所以,这又证明了他可能是剑圣老儿复活,那么,我又要问你了,阴兄,你阴兄这次从长白来,武林中共有多少人知道呢?如果你阴兄不希望让人知道,它会被人知道吗?你阴兄凭良心说吧,有了你我这等成就,甚至再差一等的人,要想自己行踪不为人知,是件难事吗?好了,关于这一点,老夫认为毋须再作演绎了,如说行踪飘忽,令人难以捉摸,可以证明一个人在武功的成就,尚有可说,若凭此证明那就是某人或某人,则未免稍嫌牵强了些,阴兄,是吗?”

    鬼见愁又是一声干笑,笑得比先前更为勉强。

    七星堡主连干三杯,继续奸笑着说下去道:“现在说第三点,这一点,虽然是你阴兄认为是最强而有力的一点,但在老夫看来,它可说是你阴兄三点依据中,最为荒谬的一点!”

    七星堡主说至此处,故意住口,瞧了瞧鬼见愁有何反应。

    司徒烈见了,不禁于心底暗叹道:唉唉,这样看来,我以前所了解的七星堡主,真是肤浅得很呢!

    鬼见愁的“张脸,此刻阴得像个下雪天。

    七星堡主见他一声不响,知道再等下去,也等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他满足地笑得一笑,干咳一声,半阴半阳地继续说道:“说得浅显些,这就叫做疑心生陪鬼!”

    说着,不慌不忙地干了一杯,偏脸又道:“阴兄,你说疯和尚似乎知道很多武林中鲜有人知的秘密,这种话,说得不客气一点,废话一句,说了等于没说!什么叫做似乎知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头向前伸,微哂着逼问道:“服气吗?阴兄?”

    众人目光又移向了鬼见愁。

    鬼见愁,依然是一声不响。

    七星堡主有意趁胜追击,毫不留情地又道:“阴兄如另有具体事证,现在提出来,还不算迟,阴兄,你能告诉老夫我,疯和尚究竟知道些什么吗?”

    鬼见愁哼了一声,还是没有开口。

    七星堡主偏头朝鬼见愁得意地看了一眼,嘲弄地道:“没有?唔,很好!”笑得一笑,又接道:“至于疯和尚为什么要跟咱们哥儿俩过不去,这个,老夫可以告诉你阴兄一件事实,当今武林中,有心跟咱们哥儿俩过不去的人,太多太多了,又何只止于一个疯和尚?只不过咱哥儿俩多少还有点虚名,别的人力不从心,不敢有所表示罢了!咳咳,如果你阴兄对此解释仍不满意,那就请你阴兄先回答老夫一个问题,你阴兄说过,在长白,疯和尚曾一度将游龙老儿戏弄得不亦乐乎,并正好为你老儿解了一场窘。老夫问你,那又该作何种解释呢?”

    鬼见愁缓缓抬头,朝七星堡主望了过去。

    七星堡主脸向上仰,故意避开了鬼见愁的目光,一面打着干哈哈,一面像是对着天花板发问似地,大声道:“老夫说你阴兄的那些依据空洞,错了吗?”

    鬼见愁点点头,似已虚心认错地应道:“唔,空洞,的确空洞!”

    七星堡主出声赞道:“知耻近乎勇,老夫自叹勿如!”

    鬼见愁轻哼一声,冷冷地道:“空洞虽然空洞,但总强过连空洞的依据也没有吧!”

    司徒烈暗忖道:这该是鬼见愁最后还击的时候了!他忖想及此,精神又是一振,他倒要看看,七星堡主又将以什么来说明疯和尚不是他父亲剑圣司徒望。

    这时,厅中众人的目光,又由鬼见愁脸上移向了七星堡主。

    鬼见愁末后那两句话,似已早在七星堡主的意料之中,是以鬼见愁语音一歇,他即嘿嘿干笑道:“阴兄,你怎知老夫什么依据都没有的呢?”

    鬼见愁冷冷地道:“因为堡主一向很爽快。”

    七星堡主阴笑道:“假如有,绝不会等到现在才说,是吗?”

    鬼见愁-了一声道:“但愿是老夫误会了!”

    七星堡主阴笑道:“误会?太雅了!”

    鬼见愁冷冷地反问道:“应该怎么说才对?”

    七星堡主阴笑着纠正道:“应该这样说,你阴兄尚欠知人之明!”

    鬼见愁冷冷地道:“堡主在美酒中获得自信,与归途上的七星堡主,先后判若两人,阴厉君既惊且喜,并愿举杯为堡主贺。”

    微微一顿,冷冷地又道:“现在可以让老夫看货了吗?”

    七星堡主笑道:“当然!”

    脸色一整,故作庄容道:“能容老夫将两天来的经过复述一遍吗?”

    鬼见愁听得一怔,旋即冷冷笑道:“好主意!”

    七星堡主微笑道:“你以为老夫在拖延时间吗?”

    鬼见愁偏脸哂道:“能作如是想么?”

    七星堡主摇头道:“不能!”

    鬼见愁哂道:“愿闻更佳解说。”

    七星堡主道:“老夫先欲复述两天的经过,乃是为了证明老夫的依据不像阴兄的那样空洞!”

    鬼见愁嘿了一声,没有开口。

    七星堡主举杯道:“来,阴兄,先干一杯!”

    鬼见愁端坐不动,眼皮撩也不撩一下,静静地道:“堡主请!老夫的一杯,要留着庆祝堡主的胜利!”

    七星堡主哈哈一笑,竟毫不为意地独自干了,放下空杯,上身前倾,脸带得意笑容,干咳两声,以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开始道:“前天,咱们双双出堡,当晚到洛阳,歇了一宿,第二天午后,咱们开始奔赴北邙,到达落魂崖,约摸是二更光景,距离三更之约,还有一个更次左右,于是,我们便在崖顶盘坐守候,阴兄,对吗?”

    鬼见愁阴应道:“详尽!只差没说出我们一共吃了几碗饭,喝了几斤酒!”

    七星堡主未予答理,继续说下去道:“三更正,崖下传来一阵哈哈长笑,不一会儿,一条人影飘然出现,疯和尚难时而至,还是那副老样子。一身破衣,两手空空,口里不知在疯疯癫癫地念些什么,音哑声嘶,又悲壮,又凄凉,令人听了,满不是滋味。”

    说至此处,忽向鬼见愁问道:“阴老儿,你听清了他念的是些什么吗?”

    鬼见愁冷冷地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谁共我,醉明月。’这是古词金缕曲中的断句,老夫听过不止一次了!”

    七星堡主赞道:“阴兄好才华。”

    鬼见愁冷冷地道:“可惜无补于依据的空洞!”

    七星堡主笑得一笑,脸色回复到先前的玄秘神态,又道:“疯和尚现身之后,咱们双双自石上起立,疯和尚朝咱们看了一眼,似甚吃惊地道:‘哦,真的都来啦?’跟着,解下腰间葫芦,掀盖狂喝,一面自语道:‘不行,不行,赶快喝酒壮胆!’喝完酒,挂好葫芦,大步走近咱们两个,大声又道:‘呔,你们两个听着,要来一个一个的上,两个打一个算不得什么英雄!’是这样的吗,阴兄?”

    鬼见愁哂道:“疯和尚胆怯,堡主当时一定很高兴喽?”

    七星堡主浑似未曾听得,继续道:“当时,阴兄你,冷笑一声,便想上前接下,但被老夫强行拦住之后,双方没有多事打话,老夫便跟那和尚动起手来,那时候,大约是三更过后不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相信,你阴兄在一旁一定看得明明白白,老夫跟他先后拆了十招,竟然愈打愈糊涂,真不知道这样拼斗下去,究竟谁会获胜?”

    “就在这个时候”

    七星堡主点点头道:“是的,就在这个时候,岸边一株茂松顶上,突然有人以一副娘儿腔,尖声尖气地怪笑道:‘好呵,疯和尚,本仙翁追别人追丢了,碰上你和尚也倒不错呀!’”

    七星堡主说到此处,鬼见愁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

    七星堡主虽然笑了一声,但也笑得不甚自然,他又干了一杯,这才接道:“发话之人虽未现身,但从来人的音腔以及语气上,咱们哥儿俩当然知道来人是谁。来人是谁,咱们等会再说,现在咱们且就疯和尚的事,再说下去。”

    略为一顿,突然沉声加重语气问道:“阴兄,还记得当时疯和尚在听了来人这句话之后的反应吗?”

    鬼见愁缓缓抬头,偏脸望向七星堡主,嘴角微一牵动,本想开口,不知忽然触及什么,仅仅发出一声轻哼,脸色一寒,即未作答。

    七星堡主目注鬼见愁,语音特别清楚地道:“疯和尚当时,对于来人的蓦然出现,仿佛甚感意外,惊得一怔,几乎忘记斯时身处何地,适值老夫向他攻出阴阳盘旋手中的一招‘阳烈阴毒’,左阳掌,平扫结喉,右阴掌,暗指明交,这是老夫轻易不肯出手的一手绝招,他居然呆立不动,忘了招架,若非老夫耻于攻人不备,猛力收势撤招,你说,阴兄,疯和尚会伤在老夫掌下吗?”

    鬼见愁豆睛陡睁,点点头,双目中流露出一股由衷而发的赞美!

    但是,七星堡主脸上,不但得色毫无,反而更见阴沉地又道:“老夫自动收招后,疯和尚似发觉了这一点,低低一声惊呼,什么也没说,立即掉转身躯,如飞下崖而去是这样的吗?”

    司徒烈听至此处,心中突感一阵莫明的难受。

    什么?以疯和尚之武功,似及他那豪放的性格,他会怕一个人怕到这种程度?

    可是,这段经过是七星堡主为了用来证明一件事,而向当时也亲身在场的鬼见愁复述出来的,七星堡主没有理由说谎,也无说谎之可能与必要。

    因此,司徒烈有了一种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在他心头旋起旋失,他想,这中间必定还有其他种种的隐因,不是么,他连七星堡主和鬼见愁这等人物都不放在眼里,他还会怕了谁来?

    如说那隐身松顶之人的武功在七星堡主之上,七星堡主怎敢以武林第一人自居的呢?

    如说那隐身松顶之人的武功在七星堡主之下,七星堡主他都不怕那人又有什么可怕?

    所以司徒烈告诉自己道:我不相信这事的真实性,我不能相信!我也不应该相信!

    经过这阵转折的推想,他方感到一阵宽慰。

    不过,另一个好奇心却随之而起,他极为希望知道那松顶怪人是谁。

    这时,鬼见愁忽然仿着七星堡主的语气,嘲弄地反问道:“堡主是这样的吗?”

    七星堡主闻言徽怔,道:“难道老夫遗漏了什么不成吗?”

    鬼见愁微哂着漫声道:“难道堡主一点都没有遗漏什么吗?”

    司徒烈暗忖道:我说呢!

    他忖度着,忙朝七星堡主望过去。

    这时候,七星堡主的脸色起了一阵微妙的变化,他先仍似不解鬼见愁的语意,偏脸又想了一下,方始恍然大悟地哦了两声,脸色随之一黑,但却没有开口。

    鬼见愁漫声催道:“堡主,记起了么?”

    七星堡主木然点点头。

    鬼见愁哂道:“那就补说出来呀!”

    七星堡主无可奈何地嘿了一声道:“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又怎么样?”

    鬼见愁阴阴一笑道:“堡主好说,老夫没有那个意思!”

    七星堡主又嘿了一声,这才道:“松顶来人于尾随疯和尚离去之前,曾对老夫招呼道:

    ‘七星堡主,您在中原武林的名气,简直是愈来愈大啦,咱们得找个机会,好好地聚会一次才好啊!’阴厉君,除了这一段,还有什么吗?”

    鬼见愁漫声道:“没有了,完全完整!”

    七星堡主被鬼见愁讥逼出后面这一段之后,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一股怒意,但他突睛微滚,好似想及全胜在望,转又换上一脸奸滑笑容,微笑道:“阴兄,能回答老夫几个问题么?”

    鬼见愁也是满脸阴险地笑答道:“只要能有助于堡主的举证,阴厉君是有问必答!”

    于是,七星堡主首先静静地发问道:“阴兄,昨夜三更过后,于北邙落魂崖那株古松之顶,突然发话的那位怪人是谁?你能告诉老夫吗?”

    鬼见愁不悦地反问道:“堡主不知道?”

    七星堡主凝目沉声道:“请阴兄记住有问必答的诺言!”

    鬼见愁哼了一声道:“阴阳秀士!”

    七星堡主道:“请阴尼说得详尽些!”

    鬼见愁斜睨了七星堡主一眼,冷冷地道:“阴阳秀士,因为面目姣好,也被唤做阴阳童子。苗疆百花邪教的教主,自称百花仙翁,人称百花魔!”

    七星堡主又道:“武功上的成就如何?”

    鬼见愁冷冷地道:“化外的七星堡主!”

    七星堡主又道:“过去跟中原武林的渊源如何?”

    鬼见愁冷笑道:“远于三十年前,他就想到中原武林来称称自己的分量,想让天下武林同道知道,他跟你,究竟谁是第一人中的第一人!”

    “结果呢?”

    “只闻扬言,未见下文。”

    七星堡主又道:“为了什么缘故呢?”鬼见愁道:“不知道!”

    七星堡主沉声道:“阴兄,你知道你说上面三个字的权利,已给你的诺言剥夺了吗?”

    鬼见愁冷冷地道:“谁也不知道!”

    七星堡主沉声又道:“但你知道你自己对这事的想法或看法!”

    鬼见愁嘲弄地道:“老夫知道一点,那便是他当时没有来到中原,绝对不是因他怕了你!”

    七星堡主点头道:“这是事实。”

    七星堡主双手血腥,就为了他天性好名,别的都可以将就,就是容不得有人名气大过了他,或是瞧他不起,所以,他此刻这种平淡而坦率的反应,很出乎鬼见愁的意外,鬼见愁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点点头,又道:“老夫本以为他已离开人世,或是正埋头苦练什么惊人绝学。”

    七星堡主忽然停止发问,仰脸向上,好像在想一件什么事。

    鬼见愁等了片刻,见七星堡主仍无动静,微显不耐,冷冷地道:“如堡主业已无话可问,老夫的谎言,应视为履行完结。七星堡主见催,忙放落了视线,摇头道:“距完结局尚早,这只能算做一个段落。”

    鬼见愁冷冷地道:“敢请继续!”

    七星堡主偏头又想了一下,突然张目沉声道:“阴老儿,别催了,容老夫告诉你老儿一件事吧,老儿,你知道月前老夫派那个该死的劣徒赴冀北密云,去打听什么事吗?”

    鬼见愁微讶道:“你早就风闻百花魔来到中原?”

    七星堡主点头沉吟着道:“正是这样”

    说着,脸一扬,突睛闪光,豪气如云地又道:“老阴,依你看来,阴阳老怪会是老夫的对手吗?”

    鬼见愁-了一声,没有表示可否。

    七星堡主脸现不悦之色,又道:“难道阴兄不屑置评么?”

    鬼见愁悠然抬脸,冷冷地道:“这是一个大问题,除非堡主想我姓阴的奉承两句,即使你堡主处在老夫此刻的地位,我想,堡主也将无词以对,是吗?”

    七星堡主脸色微缓。

    鬼见愁冷冷地又道:“谁想对这问题回答得正确些,都必须对三十年后的阴阳老怪先有一个详尽而彻底的了解!”

    七星堡主不住地点头。

    鬼见愁冷冷地又道:“还有一点,堡主愈扯愈远,似乎已忘了我们原先要谈的是什么了!”

    七星堡主哦了一声,自觉可笑地笑得一笑,脸色一整,回复到先前的肃穆,沉声继续问道:“我再问你,阴老儿,你对剑圣司徒望那老儿的观感如何?”

    鬼见愁冷冷地道:“老夫抱歉得很。”

    七星堡主语道:“这怎讲?”

    鬼见愁冷冷地道:“问得太广,老夫不知从何答起才好!”七星堡主改问道:“他配排名于三奇之列么?”

    鬼见愁冷冷地道:“比谁都配!”

    七星堡主又道:“你以为司徒老儿的武功比老夫与游龙老儿如何?”

    “堡主应较老夫更明白。”

    “请记住现在是我问你答。”

    “老实话有时很不中听呢,堡主。”

    “老夫早说过了,老夫不在乎!”

    “如果一定要老夫说,则老夫以为,三奇中,游龙老儿也好,司徒老儿也好,谁都有资格像堡主你这样,凭武功以武林第一人自居!”

    “品质呢?”

    鬼见愁哂道:“要老夫说出他多重,或是多长么?”

    七星堡主道:“可拿别人来品比呀!”

    “拿谁来比?”

    七星堡主想了想,道:“比游龙老儿如何?”

    鬼见愁仰脸漫声答道:“两个老儿都不错,但如要老夫于二人中选择一人为友,老夫却一定先选剑圣司徒望!”

    “他的绝学是什么?”

    “他被人喊做剑圣,不是吗?”

    “功夫比老夫如何?”

    鬼见愁睁目道:“一定要老夫来个比较吗?”

    七星堡主静静地道:“这正是老夫问话的目的!”

    鬼见愁哼了一声道:“若论拳掌上的功夫,他或许逊堡主一筹,如许他用剑,那就难说了!”

    七星堡主忽然目间异光,沉声道:“你知道司徒老儿一生中最怕的是谁吗?”

    鬼见愁如受巨震,正身张目道:“什么?你,你说什么?”

    七星堡主凝目静静地重复道:“老夫问你,司徒老儿一生中,最怕的人是谁!”

    鬼见愁张目道:“是谁?”

    “是我问你!”

    “你知道他怕谁?”

    “是我问你!”

    “你以为他怕谁?”

    “是我问你!”

    鬼见愁第一次放声桀桀怪笑起来。

    鬼见愁催促道:“正面作答呀!”

    鬼见愁大笑道:“如果堡主换成另一种问法,姓阴的就好回答了!”

    “换哪种问法?”

    “问谁怕司徒望。”

    “好,就改成这样吧!”

    由司徒望怕谁,一下子改成了谁怕司徒望,字句长短虽仍一样,但因“怕谁”“谁怕”

    两字之颠倒,其中含义,可就相去太远太远了,这种建议,本是鬼见愁用来调侃七星堡主的,想不到七星堡主竟然顺势答应,鬼见愁不禁又是一怔。

    鬼见愁怔怔地道:“真的吗?”

    七星堡主道:“真的!”

    鬼见愁仍是怔怔地道:“要回答吗?”

    七星堡主道:“要回答!”

    鬼见愁嘿了一声道:“很简单,四个字:很多很多!”

    “而他怕的人,一个没有?”

    “老夫为那个想令司徒望害怕的人深感遗憾!”

    七星堡主面带诡笑,口作异声道:“这样说来,司徒老儿在你老儿心目中”

    话未说完,鬼见愁豆眼如电,厉声喝阻道:“住口,冷敬秋!阴厉君一生,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无论做什么,都以自己本身的利益作取舍之依据,对谁都是一样!司徒老儿武功高低,人品优劣,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老夫刚才的话,全系应你之求而答,如你堡主竟据此奚落老夫,冷敬秋,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呢!”

    喝毕,脸青如铁,嘿嘿冷笑不已。

    七星堡主一面听,一面瞑目摇头,不住地道:“荒唐,荒唐!”

    鬼见愁话音一停,他即睁目道:“阴兄,你怎荒唐到这种地步?”

    接着脸色一正,又道:“老儿,你是谁?我又是谁?想想看,老儿,老夫会拿这件事来取笑于你么?你老儿听完没有?你知道老夫底下要说的是什么?”

    微微一顿,神色凝重地又道:“老夫今夜不厌其烦地向你老儿逼问,在你老儿听来,可能以为既幼稚,又噜嗦,但不管你老儿的感觉如何,老夫都不在乎,因为,你老儿马上就会明白过来的,为了令你老儿不再误会,老夫可以提前告诉你老儿一句,老夫没有醉,老夫每一句话,都有着非常的意义!”

    鬼见愁脸色稍霁。

    七星堡主继续说道:“能容老夫将你老儿适才回答的一番话,作个简略的总结吗?”

    鬼见愁冷冷地道:“毋任荣幸。”

    七星堡主毫不为意地道:“望着我,老儿!在你老儿心目中,司徒老儿应该不负三奇美号的人物,他的品质优于游龙老儿,他的武功,拳掌虽不及老夫,但加上剑术,就很难说,这种地方,你老儿说得很技巧,为了合乎实际需要,老夫可要代劳了,你老儿的弦外之音是。老夫成名于掌,司徒老儿成名于剑,如以双方擅长之绝学相较,司徒老儿在武功上的成就,比起老夫来,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司徒老儿,一生中,怕他的人,比比皆是,他怕的人,根本没有,依你的意思,那就是说,纵然有人武功高了他,如要他老儿因而低头,实在是万不可能之事阴兄,是这样的吗?”

    鬼见愁冷冷地道:“是这样,又如何?”

    七星堡主点头道:“那就好了!”

    鬼见愁似乎没有了解七星堡主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瞪眼道:“难道司徒望不是这样一个人物吗?”

    七星堡主连忙摇头道:“阴兄,你又误会了!”

    说着,仰脸自语般喃喃地道:“不然的话,老夫又怎会”

    话说一半,脸色突然一沉,大声问道:“怎么样,老兄?还坚持你的看法,认为疯和尚就是剑圣司徒望的化身吗?”

    这两句话,问得非常突兀,鬼见愁听了,先是受着对方语气所迫,显得微微一怔,继又嘴巴一张,便待答辩,可是,就在他欲言未语的一刹那,他那双豆眼连眨了几下,仿佛蓦自七星堡主的话中悟出了什么,神色一呆,嘴巴张着,既吐不出半个字,也合不拢来。

    七星堡主哈哈大笑起来,他大笑着道:“老夫只猜中了一半哑口无言哈哈哈哈?”

    鬼见愁的脸色,这时居然被笑得微微一红。

    七星堡主见了,不禁拊掌狂笑着又道:“脸红耳赤另一半也没落空妙

    妙哈哈哈哈哈哈。”

    鬼见愁-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七星堡主鼓掌笑赞道:“不愧信人也!”

    笑着,讽刺地大声又道:“你老儿能预知最后胜利必属老夫,并且留酒不饮,以备庆祝,这种远见。老夫也实在佩服得紧!”

    鬼见愁又嘿了一声,挣扎着冷笑道:“堡主不以为笑得太早了一点么?”

    七星堡主哈哈大笑道:“太早了么?哈哈,哈哈!”

    一面大笑,一面得意地扬声道:“如果疯和尚就是司徒望,他弃剑就掌,能与老夫秋色平分吗?”

    鬼见愁冷冷地道:“纵非司徒望,对堡主而言,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七星堡主大笑道:“那是另外的问题,他是谁都不要紧,只要他不是司徒望!”

    鬼见愁冷冷地又道:“难说得很。”

    七星堡主讶道:“难说得很?”

    鬼见愁冷冷地道:“难说得很!”

    七星堡主又复大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道:“看样子,你老儿还输得不很服气是不是?好,那么老夫再问你,如果疯和尚就是司徒望,他会怕了阴阳老怪吗?”

    他意极不屑地又加上一句道:“你老儿亲眼看到的,怕成那副样子。”

    鬼见愁阴阴一笑道:“堡主敢保其中无诈吗?”

    七星堡主道:“你是说,疯和尚那副神态,是他故意假装出来的?”

    鬼见愁冷冷地道:“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七星堡主又道:“目的何在呢?”

    鬼见愁冷冷地道:“堡主应该知道!”

    七星堡主道:“使人相信他不是司徒望?”

    鬼见愁仍是冷冷地道:“这是惟一的解释!”

    七星堡主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鬼见愁斜睨了他一眼,讽道:“也许堡主另有更佳见解,能说出来听听吗?”

    七星堡主大笑道:“阴兄,你又失算了!”

    鬼见愁微微一怔,但仍强作镇定,冷冷笑道:“哦,是这样的吗?”

    七星堡主大笑着又道:“老夫早就知道你老儿有此一问呢!”

    说时,身躯向前一俯,面有得色地道:“老儿,记得阴阳老妖的见面词儿吗?老妖劈头就说:‘好呵,疯和尚,本仙翁迫别人追丢了,碰上你和尚也倒不错呀!’那种语气,充分地说明了一件事,阴阳老妖跟疯和尚已非第一次会面,他们之间,不但是老相识,而且有一段过节儿在,你以为老夫这一推断可在情理之中呢?”

    鬼见愁嘿了一声,没有开口,意已默认。

    七星堡主于是继续说下去道:“再从阴阳老妖语气中那份极为明显的奚落意味中,我们可以想象到另外一点,那就是,他们两个过去可能已经交过手,并且阴阳老任还占尽了上风!”

    微微一顿。问道:“阴兄,可以这样设想吗?”

    鬼见愁依然没有开口。

    七星堡主得意地又道:“阴兄,你敢说阴阳老怪的武功一定在司徒望之上吗?就算阴阳老任最近有了惊人成就,司徒老儿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司徒老儿是何许人物?他老儿会因力有不敌而向老怪那种人表示低头服输吗?”

    七星堡主愈说愈得意,笑得一笑,又道:“若依你阴兄之见,疯和尚怕阴阳老怪,可能是伪装的,你阴兄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因为疯和尚要瞒过咱们耳目,不让咱们知道他是司徒望的化身,不过,话说至此,老夫可又要问你阴兄一句了,前此他对阴阳老怪的无言臣服,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鬼见愁无词以对。

    七星堡主仰天大笑道:“要不是老夫早知道他并不是司徒望,老夫真会那样慷慨,轻轻易易地任他逃过老夫那一招‘阴毒阳烈’?哈哈!”

    司徒烈心头,再度披上一阵莫名的怅然。

    鬼见愁低头无语,七星厅中,只有七星堡主一人的粗犷笑声,在四空回旋激荡不已,听来如桀桀枭啼。

    这时候,天已三更有零。

    七星堡主笑毕,大声道:“老儿,关于此事之争论,到此为止,可以结束了吗?”

    鬼见愁悠然抬脸,冷冷地道:“但愿堡主的想象完全符合事实。”

    七星堡主大笑道:“看样子,想假也假不了呢!”

    笑着,霍然离座而起,左右分别一挥,大声道:“散席!”

    又转向鬼见愁道:“走,阴兄,咱们取经去!”

    就在这个时候,正当七星厅中人动影移,笑语再起之际,厅角暗门中,突然奔出一个披头散发、脸无人色的使女。

    七星厅中,骤然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一份疑讶,不约而同地射向那个使女身上。

    那使女一径奔至七星首娇天毒仙子身前,放身跪倒,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天毒仙子芳容一变,颤声喝道:“小青,你,你这是怎么啦?”

    那被喊作小青的使女,这时大放悲声,断断续续、悲悲切切地哭喊道:“报告娘娘我们娘娘不不好啦!”

    天毒仙子闻言,脸色一白,情不由己地抬眼望向七星堡主,七星堡主大步走了过来,提脚一跺,屋宇震摇,随之声暴如雷地喝道:“抬头起来!”

    小青身躯一阵震动,悚然抬脸,活似个泪人儿。

    七星堡主又喝道:“何事不好了?”

    小青泪如断线,哽咽得答不出来。

    七星堡主旁瞥着天毒仙子,迟疑地道:“难道,七娘她?”

    小青在地下磕头哭诉道:“是的堡主我们娘娘她她去啦!”

    天毒仙子忙道:“小青,你是说你们娘娘,七娘,她死了么?”

    小青点点头,又哭了起来。

    天毒仙子又道:“怎么死法的呢?”

    小青泣道:“悬梁。”

    诸娇听了,均是失声一啊。

    天毒仙子又望了七星堡主一眼,喃喃地道:“她刚才不还是好好的么?这,这是为了什么呢?”

    七星堡主一语不发,脸色铁青。

    好半晌,方轻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夫早就瞧出她近来有点不对,嘿,果然应上了。

    但愿她的死,只是为的自己活腻了,否则的话嘿,嘿,嘿!”

    头一抬,朝鬼见愁大声道:“走,阴兄,咱们走咱们的!”

    说着,一挥手,又是一声冷哼,铁青着脸,大踏步往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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