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是2001年从部队转业到那曲公安局的。他原本可以回老家山西,进入政府部门工作,但因为妻子桑珠在那曲上班,于是就留在了那曲,成了那曲公安局刑侦队的一名普通警察。在刑侦队不到一年,因工作突出,很快就升为了副队长。他的射击技术很好,曾经创造过一个人连狙四名歹徒的纪录,而且是运动狙杀,就像CS里面的“甩枪”一样,能做到弹无虚发,这近乎是神话。
2004年,已是队长的他,遭到一伙歹徒的算计。对方用他儿子的性命要挟,换他手里刚刚抓获的一名犯罪分子,但所长死活没有同意,结果才三岁的儿子就这样被歹徒抛尸荒野。后来在一次行动中,所长遇到了这伙歹徒的老大顺三。顺三用手中的人质进行要挟,迫使追击的警察不敢妄动,而所长却用狙击枪一枪爆两头,将顺三和人质都打死了。后来这件事被社会放大了,舆论说所长是报仇心切,才会一枪两命,所长也因此受到调查,后来被降职,调到卡当镇当所长,一直至今。
“我就不懂了,按理说所长因为自己的决定连累了自己的儿子,嫂子应该怨恨所长才对,怎么他俩的关系还是这么好?两人简直就像处在蜜月中,这怎么解释?按常理说不通啊。”
卓玛看了看我,说道:
“这你就不了解嫂子了。当年所长是在征求桑珠嫂子同意的基础上才放弃换儿子的,桑珠嫂子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说实话,这件事放在我身上,我都不一定会同意。那是自己的骨肉啊,恐怕没什么比骨肉更亲了。”
“可是所长真是因报复,才会一枪两命吗?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人。”
如果所长是那种有私心的人,我想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被歹徒杀害了。他应该是失手,就跟我前天遇到的情况一样。要是那个时候我真开枪,我猜我很有可能打中所长,不是我射击技术不行,实在是我还不能做到心无一物,失误就难免了。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人质最终是死在窦所长手里。这怎么也得给社会有个交代啊,所以才将你们所长调到卡当。这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并没有让窦所长消沉。他还是那样的刚毅、果敢,我想这次调查清楚了,他应该可以恢复原职了。”
“调查?”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啊。你把那天你们抓捕盗猎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我们需要回去调查取证。”
卓玛说完,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哦。”
于是我就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向卓玛说了一遍。我终究不是局外人,所以说的时候带了感情色彩,当然最多的是自责。
将整件事的经过说完时,已是下午六点多了。我和卓玛不知不觉就待了将近两小时。
“好了,大功告成,这份报告一交,你们所长应该就可以回那曲了。”
“真的?”我有点不相信,就凭我一份说辞,所长就能高升?
“你认为我会骗你吗?”
卓玛的眼神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迅速滑开了。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向副主任汇报。”
我看着卓玛走出凉亭,却不知该说什么。也许我们之间就只能是工作,这是注定的,谁也没法改变的事实。
“对了,你们所长的事,你也不需要太自责。人难免会犯错,关键是要从错误中吸取经验和教训,那样错误犯才有价值。有时候,错误也是一种财富。”
卓玛回过了头,她终究要比我成熟得多。我朝她点了点头,目送着卓玛的背影远去。
“黑人!”
“黑人!”
发愣中的我被一阵清爽的声音拉了回来,我回头一看,是查亚。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小马甲,一件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外加黄色的高筒皮靴,清丽不落俗套。在那曲这个不知流行为何物的地方,倒是格外显眼。
“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查亚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留在了卓玛离开的转角。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可能?别胡说。”
“我胡说?我是谁啊,我是圣女唉,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们男人爱面子。可那面子值多少钱,它能赎回真爱吗?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啊,那样才是男子汉,不承认只能说明他懦弱。”
“你说谁懦弱?”
“谁不承认谁就懦弱呗!”
我眼睛一瞪,发现自己又上查亚的当了。真该死,这查亚是什么人啊?我怎么在她面前永远是裸身,我不得已又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啊。”
“喂,黑人,黑炭。”
我以为我能摆脱,但我失策了,查亚几步就追上了我。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了。
“查亚来了啊?”
“哎,所长哥哥好。我听谯羽说你喜欢吃红烧肉,今天就去外面买了些,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好,好!”
看着所长笑得合不拢嘴,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自从查亚开始光顾特护病房后,我就退居了二线,开始了专职倒马桶,其他就没我什么事了。我想献殷勤,想去补偿自己所犯的过错,但所长喜欢查亚明显要多于我,于是我就成了旁观者。尽管我不喜欢,但我还得接受,没办法,我没有查亚那么讨人欢心。
“所长哥哥,我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好,慢走。”
“谯羽去送送查亚。”
所长每次都是这两句话,它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我刚走出病房,就被查亚拉着来到她阿妈的病房,她一个眼神,我又屁颠屁颠地开始了我的专业——倒马桶。
倒完马桶,我还得打扫房间,给鲜花换水,将房间收拾妥当后,我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听查亚和她阿妈聊天,偶尔我会插上一句。说得好听点,查亚会给个笑脸,说得不好听,查亚压根儿就当我不存在。开始我还会行使我瞪眼的权利,后来我就麻木了,权当自己在练习藏语口语。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听话,可能潜意识里我把自己的行为当成报恩了吧。
“今天天气很好,你们出去透透气吧。天天在病房待着,也会把你们憋坏的。”
虽然手术才做不久,但通过查亚的细心照料,阿妈的气色好了很多。她的话很柔、很轻,每次就像一股春风拂过我的心田。我倒有些迷恋了。
查亚开始不肯,但在阿妈的一再要求下,只得答应,拉着我走出了病房。
来到医院门口,我开始犯难了。因为我看到了我的衣服上居然血迹斑斑,我这才意识到我几天以来还没换过衣服,还是那套黑色的作训服,这叫我出去怎么见人。虽然邋遢是我的名片,但要我出去吓人,我还是要思量一番。
“你怎么不走了?”
“我……”
木桩似的我,吞吞吐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哦,你是怕出去吓到人。”
查亚看出了我的心事,她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说完,查亚就走进了住院部大楼。没过五分钟,查亚就出来了。她手里多了件保安大衣。
“我穿?”
“你说呢?”
看着棉花还露在外面的大衣,我实在有些不情愿。但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查亚就把大衣披在了我身上。我照着旁边的玻璃一看,就知道什么叫乞丐了。因为我的鞋子还有我的头发,都成了最好的衬托,脏乱得没有逻辑。
“走啊,杵着干吗?”
“哦。”
无奈,我开始了我的乞丐之旅。
那曲城区不大,坐落在草原上,到处都是低矮的建筑,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城市的边界。藏式风格的砖瓦建筑一排排矗立在两旁,屋顶上的经幡透出一丝神秘的气息。我和查亚走在小城的街道上,颇有些闲散。小城不像大城市,不用担心堵车堵心,这就是小城的好处。
一路上,我和查亚还是引来了不少的回头率。她娇柔似雪,我却猥琐如龟。我和她走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花和牛粪的故事。
“就这儿了。”
查亚在一家理发店停了下来,把我推了进去。
“师傅,好好把他的头发洗洗。”
师傅看了看我,莫名地愣了半晌,继而笑了笑。
“好的,好的。”
经过师傅的快刀斩乱发,二十分钟不到,我的头型彻底改观了。如果撇开保安大衣,我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这个时候才发现,我长得居然还行,不是很让人失望。
离开理发店,查亚又把我领进了服装店。
“这个款式太老了。”
“这个料子太差。”
“这个不错,就是颜色深了点。”
……
我不知道试了多少件衣服,反正我看到了服装店的服务员捶起了腿,脸色在一点点下沉。
“就这件了。”
“你觉得还行吗?”
查亚象征性地问了问我。
“不知道。”
这是我的实话。因为我已分不清好看与不好看,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审美疲劳”。
“反正我觉得可以,那就这件了。服务员,算账。”
查亚没有追究我的敷衍,直接到柜台算账。她终究把我当成了模特,把我带出来只是为了体现她的审美观。
从服装店出来,我彻底变了样。“人靠衣装”,崭新的衣服在我身上发挥了效果,我再也不用充当牛粪。和查亚走在一起,也像那么回事了。虽然我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挺感激查亚的。自从母亲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女人给我买衣服、挑衣服,那种母性的关怀,让我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她就像一股春雨,滋润了我干涸已久的心田,和卓玛不同,查亚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希望和幸福,而这正是我生命中缺少的。
和查亚拐过一条街,我们来到了工艺品街。女生都爱小饰品,偏偏那曲这个地方小饰品很多,玛瑙的、羊脂的、珍珠的,整整一条街。按理说,逛一条街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查亚能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逛到街头,如此往返,就让人吃不消了,这是我第一次陪女生逛街,没有经验的我,知道了什么叫煎熬。
“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
“那这个呢?”
“好看。”
“那这个和这个相比较,哪个好看?”
“都好看。”
“到底哪一个好看?”
“全都好看。”
“啊!”
痛苦声当然是我发出的。查亚在我胳膊上拧出了一个红印。
“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是你买东西啊,我的意见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我说了句实话,换来的是查亚的沉默。她再也没有寻求我的意见了。她本来就是有主见的人,问我只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这下被我顶了一句,就老实了。有时候,必要的反抗还是能起作用的。
后来的查亚再也没有逛街的兴趣,我们离开首饰街向来路走去。一路上,查亚嘟着嘴,习惯叽叽喳喳的她,变得沉默了,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今天天气不错。”
查亚没有反应。
“啊,帅哥!”
大街上的确有一位帅哥。一身驴友打扮,大黑墨镜,加上强壮的身材,的确很容易吸引众人的目光。但查亚压根就没有兴趣,反而瞪了我一眼。
“彩虹哎!”
我用手指向西边的斜阳,换来的是查亚的凤爪。
“雨都没下,哪来的彩虹。你个笨蛋。”
“哦。”
我不禁为自己蹩脚的谎话感到恼火。要是彭杰在就好了,起码他可以教我几招对付女生的方法。可能是一巴掌带来的收获,查亚居然笑了,春面似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味,我傻傻地居然没有回过神来。
“喂,看什么呢?”
“哦,你脸上有一个痘痘。”
我反应过来,随便撒了个谎。
“啊!”
查亚赶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开始了彻底检查。
“哪有啊!你敢骗我。”
谎言终究包不住。查亚完全一个泼妇形象,于是我又开始了逃亡生涯。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
“等等,黑人,你过来。”
不知为什么,查亚停了下来,她认真的样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我走了回去。在查亚的指引下,看到街头的拐角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在殴打一个中年人。
“你站着干吗?”
查亚看见我没有任何表示,有些奇怪。
“我不站着,我该干吗?”
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事不关己,就谈不上上心了。
“你是警察啊,警察不该执行公务吗?”
“对哦,我是警察。”
我终于反应过来,我和以前是有区别的。我是维持治安的警察,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我挺了挺胸,在查亚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你们赶快放了他。”
我义正词严,换来的是领头混混的蔑视。
“你是哪根葱,关你什么事?”
“我是警察,你说关我事吗?”
“警察,我打的就是警察。兄弟们,上!”
领头混混一声令下,我就被包围了,紧接着就是成堆的拳头砸了下来。
我完全没料到眼前的局面,这些人连警察都敢打,真是翻了天了,可见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嚣张。我虽然有一定的武术基础,一般两三个人不在话下,但现在对方是六个人。尽管我使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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