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茵垂着头道:“魏公子的事情,已证明与我贺兰家无关。”
范扬也没有难为她:“上来吧。”
“多谢将军。”
贺兰茵忙跟了上去,寇凛背着手随后。
范扬边上楼边道:“贺兰大小姐可知你那位神算子师兄,今日一早在南市摆摊算命,闹得满城风雨?”
贺兰茵诧异,扭头看一眼寇凛。
寇凛只看向楼上。
见将军与推官上来,书局的老板、掌柜、伙计跪了一地。另外两个青年都是秀才,可以不跪,但家仆打扮的“楚箫”和袁少谨也不跪。
楚谣瞧见几人背后的寇凛,朝他点了点头,心神稍安。
刚才她从哥哥身体里醒来时,陶公子还没被抬走,那烧焦腐烂的肉挂在骨头上,吓的她心神俱颤。
也难怪她哥会晕过去。
衙役指着他二人骂道:“为何不跪!”
“罢了。”徐推官摆摆手,似乎并不介意这些,走到地面焦黑之处。书桌完好,桌面上叠放着的几册书完好,但出事前正看的那本已被烧毁。桌边的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唯独地面焦黑,还有些粘稠的液体,“这就是陶公子每次来时坐的位置?”
“是啊。”回话的是负责保护陶公子的两个护卫之一,此时面色惊恐,“火炉子是掌柜亲自提上来的!”
掌柜连声喊着冤枉:“陶公子每次来都坐这里,自入冬之后,每次草民都会提炉过来啊……”
徐推官又询问了那两个秀才。
寇凛已然知道怎么一回事,正准备说话时,听楚谣道:“徐大人,与火炉无关,是磷粉。”
徐推官一愣:“磷?”
范扬满脸莫名:“是什么东西?”
徐推官答:“一种物质,在很低的温度下就会燃烧。”
楚谣抱拳道:“是的,这是磷的气味,我嗅的出来。陶公子手上沾了磷,天冷冻手,手指僵硬,翻页不易,所以他时时将手放在火炉上方暖一暖,才会突然烧了起来。而且磷剧毒,在我朝一贯禁止买卖,市面上极为少见,但道士……或者是骗人钱财的神棍,经常从黑市买来白磷,拿来装神弄鬼。”
范扬微微眯眼:“道士?”
陶公子的护卫立刻跳出来道:“这就是了!大人们,我家公子来书局之前,路过南市,少爷见过神算子,希望求张功名符,保佑他高中,却被拒绝了,还诅咒少爷进不了殿试,少爷很生气的骂了他两句。”
范扬转头看一眼贺兰茵,见她露出茫然的表情,喝道:“来人,去将那个神棍给本将军抓回来!”
贺兰茵忙不迭看向寇凛。
寇凛正考虑着要不要替柳言白解释一下,又听楚谣道:“这位将军,此事明显与神算子无关。假设陶公子在南市就沾上了白磷粉末,他在书局坐了许久,早该烧起来了?而且从南市过来不近,他该是坐着马车吧?马车里也该有火盆吧?”
徐推官点头:“没错,马车里的确有火盆,陶公子畏寒,若真在南市就染上了白磷粉末,马车上就会烧起来。”
楚谣指了指桌面上的书:“所以,只可能是书里有磷粉,只其中一本有,就是陶公子出事前正看的那本,所以他坐下许久才出事。”
一众人的目光又望向了书局中人。
掌柜颤颤道:“草民怎会知道陶公子今日要看哪一本书啊。”
徐推官皱皱眉:“莫非是场意外?”
“不是意外。”楚谣摇摇头,“他选了这么多书,不可能抱着选过的选下一本。肯定是选好一本,交给仆从收着……”
陶公子的两个护卫一愣,立刻跪下喊冤。
“你一点也不冤。”这次说话的袁少谨,指着其中一个只穿中衣的护卫。他忍了很久,怕拆穿后这凶手跑了,只等着推官来,“我看的清清楚楚,原本陶公子只会烧伤,并不会烧死。你让同伴去找水,你则脱下衣服去扑火。当你扑火时,那火才骤然烧的更厉害,你那衣服里,怕是也藏了磷粉,或是其他助燃的东西!”
楚谣指着他道:“身上或者手上指不定还有残余。”
徐推官立刻道:“抓起来!”
那穿中衣的护卫竟忽然跳起,拔了腰间的刀,大笑三声:“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的报应来了,你们等着一起下地狱吧!”
言罢,他以刀锋抹了脖子。
血喷如柱,楚谣惊的浑身一颤,想收回目光却都动弹不得。
幸好寇凛挡在了她身前,遮住这血淋淋的场景。
*
回到贺兰府的偏厅里,等楚谣喝了杯茶定了定神,寇凛才夸奖道:“厉害,都能自己查案子了。”
“这哪里是查案子……”楚谣捧着茶杯道,“从前老师上过几堂课,专门揭露这种神棍骗局,符上显字,磷粉鬼火,还用磷粉烧了一只兔子……”
寇凛心里顿时又不爽起来。
“是啊。”袁少谨坐在椅子上,也连喝了几杯茶压惊,“那时候觉得好玩才记着了,谁知道有一日竟真遇上了以此来杀人的……”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柳言白和阮霁回来了。
是寇凛吩咐贺兰茵将他找回来的:“你们不能再出去打探消息,不然将惹上更多麻烦。”
柳言白和阮霁斜了他一眼,落座,不说话。
幸好这欠的钱,贺兰大小姐全给还上了。
“今儿多亏了你。”柳言白自然知道了陶公子的事儿,微笑着看向楚谣。
他知道是兄妹中的哪一个,因为他从前上课时听课之人是楚谣。
楚谣忙道:“是老师教的生动,故而印象深刻。”
柳言白笑道:“还是你聪明。”
恭维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寇凛心烦意乱的打断他们:“柳博士,刚得到消息,昨晚斩下魏公子人头的周择也在牢里撞墙自尽了,你有什么看法?”
阮霁先插嘴:“两桩命案先后发生,都恰好与咱们有关,肯定不可能是巧合,八成是借此来害我们,让我们不能参加两日后的北六省商会……”
楚谣疑惑着道:“可如果是这样,说明凶手知道我们的身份。”她看一眼寇凛,“知道寇大人的身份,那这些杀人嫁祸的手段未免太过简单。大人一眼便能看穿,就算看不穿,只需亮出身份即可,根本阻拦不了大人参加北六省商会。”
柳言白微微颔首:“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七个木偶,与六省商会根本没有关系,这场屠杀已经开始了……”
他说话时看向寇凛,见寇凛的反应,应与他猜的一样。
楚谣皱眉思索着:“这样说来,魏公子和陶公子都是死亡名单上的人,无论我们来不来,他们都会死,又为何两次都将我们牵扯入内?是巧合吗?”
寇凛沉吟道:“不是巧合,凶手是故意的,他在挑衅我,也在挑战我。”
楚谣看向他:“两条人命两个凶手,大人说的‘凶手’,是策划此事的幕后元凶?”
寇凛点头:“恩。”
楚谣忧心:“是不是天影少影主?”
寇凛否定:“不像。少影主比这凶手厉害。”
柳言白想起今天被坑的事情,微微挑了挑眉。
“而且,这显然不是冲着我来的。”寇凛话音刚落下,窗外忽有动静。
楚谣听出这是锦衣暗卫的暗号,寇凛起身走到窗下,从开启的窗缝里,拿进来一张卷纸。
打开一瞧,他瞳孔一缩,走回来坐下:“神都卫那位指挥同知范扬,他六岁的小女儿掉湖里淹死了,就在刚刚。”
厅里一瞬静了下来。
柳言白先黯然开口:“第三个了。”
这下阮霁纳了闷:“魏公子和陶公子平素里有交集,死于这场凶杀说得过去,那同知的女儿才六岁,能有什么关系?”
袁少谨忽然道:“他们之间没关系,但他们的爹有关系。”
几人看向他。
袁少谨道:“都是官,还都是洛阳大官。”
楚谣手心冒汗:“按照这个逻辑推下去,岂不是还要死四个大官的儿女?县令、知府、神都卫指挥同知,死者父亲的官一个比一个大,是不是你们查案说的顺序?”
寇凛和柳言白同时点头,两人刚要张口说“下一个是神都卫指挥使”,想起上一次的尴尬,两人彼此看一眼,都闭嘴了。
只能楚谣道:“下一个是神都卫指挥使,根据监察手札记载,他出身济安侯府,膝下有三子三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在京城,只一个儿子在身边,刚十六。”
阮霁伸出手指:“算他第四个。木偶是四男三女,如今三男一女,还差一男两女。”
袁少谨眨眨眼:“但正三品的指挥使已是洛阳最大的官了。”
“不。”楚谣吸了口气,“洛阳最大的不是指挥使,是封地在此的洛王,他有一儿一女,都在洛阳。”
阮霁心跳快了一拍:“男的够了,只差一个女人。”
柳言白沉沉道:“杀的既是高官子弟,那这木偶送来贺兰府是为什么?”
寇凛勾了勾唇角:“自古官商勾结,咱们贺兰老爷可是洛阳首富。”
楚谣不由攥紧了椅子扶手,贺兰老爷有五子一女,女儿正是贺兰茵。
如此一来,七个木偶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