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行了两月,常州船终是到了直隶通州张家湾,罗世清已是熟门熟路,该出常例的打点好,和仓官应酬了几日,便也无事,忙着向接船的商家交私货,或是与牙侩商价,把自带私货售出,又收揽皮货、麦豆等北货,南回贩卖。
齐强正要去京城卖茶叶,罗世清也想去收些京货,便带了两个手下,和两兄妹一道,骑马向京城而去。
齐粟娘虽不是头回进京,却一直被拘在宫里,在张鹏翮府上也不方便外出,竟是对京城风物一无所知。
齐强却是对京城极熟,入了朝阳门,便是一街的米、麦、豆类仓库,罗世清自去办货,他便带着齐粟娘满大街的闲逛。
京城有内外之分,内城里还有皇城,皇城里还有禁城,进了内城,沿街民居粉墙青瓦,皆是前店后家。那些生意大的货栈、当铺,则是前店后仓,足足有三四进,入得车,走得马,房子也有几十间。
齐强一路走到东直门大街,入了一家名唤“顺庆隆”的大茶叶庄子,乌木柜头后的,老掌柜穿着黑绸暗福字长袍,头顶黑纱包片蓝锦的瓜皮帽,正抽着水烟,抬头见得他进来,面上露出几分喜色。
齐强低声和他说了几句,那老掌柜转头打了个手式,便有身着青梭短打袍的伙计从侧门里牵了黑漆马车出来。那马车车轮甚大,车厢小巧扎实,开着雕花窗,虽不显眼,却不是寻常人家能用。
齐强将手中的茶叶包袱丢在柜台上,笑道:“回来算钱。”又指着齐粟娘道:“这是我妹子,在掌柜这里坐一会,劳烦看顾。”转头又对齐粟娘道:“妹子,我出去一趟,半个时辰便回。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有事就找掌柜。”
齐粟娘只能点头,眼看着他上了车,赶着向皇城而去,心中有些不安。一旁有伙计引着她到了后院,回形的走马楼足有三层高,一间间堆满了货,伙计们楼上楼下忙个不停,三个侧门里马车来回不断。
引路伙计将好在一间客房里安置坐下,奉上清茶,又将白糖蒸馍、马蹄糕、奶乌他等小点送上,便退了出去。
齐粟娘在船上长了不少见识,知晓茶庄生意多是在内务府手里,内务总管现在可是太子的乳公凌普,便是运气没有这么坏,顺庆隆生意如此之大,没有硬气的后台,哪里能在京城开得下去?只是她人生地不熟,不敢多行一步,只得在屋里等待。
还好齐强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从马车上提下几个包袱,似是些皮货,笑道:“总让你再赚一回。”在柜台上算了茶叶钱,又和老掌柜密语了半会,便招呼着齐粟娘离去。
齐粟娘松了口气,跟在齐强身后出了茶庄。齐强笑道:“妹子,这时节京城里的花会可不错。隆福寺的海棠,法源寺的丁香,都是出了名的,哥哥带你去逛逛。”
齐粟娘满心欢喜,连连点头“我早就听说隆福寺的庙会热闹。哥哥,我们在京城里”突地,身后马蹄急响,齐强与齐粟娘同时转眼看去,竟是十来匹高头大马载着身着官服官帽的佩刀侍卫从皇城那头疾奔而来,转眼进了顺庆隆茶庄。
齐强眉头一皱,拉着齐粟娘向城东急步而去,齐粟娘心里惊异,那些人的打扮她是见惯了的,分明就是满人王公家带品级的奴才,知晓不是好事,连忙跟上。
两人奔了一阵,看着后头无人追来,方要喘口气,齐粟娘一眼见到前头人群微分,四五个汉子慢慢挤了过来,虽未佩刀,举止气度分明也是官家奴才,立时扯着齐强道:“哥哥,那边有人。”
齐强扫了一眼,面色暗沉,拖着齐粟娘拐进一个暗巷,教她蹲在角落,将包袱堆在身边,柔声道:“妹子别怕,哥哥去引开他们,回头便来找你。”说罢,也不待齐粟娘说话,转身疾步而去。
齐粟娘心中焦虑,却只能藏着,免得拖累齐强,没料到没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到脚步声传来,她还未来得及欢喜,抬头一看,心中一凉,却是四个茶庄前见过的王公侍卫。
那四个人也不多话,提起她身边三个包袱,作了个手式,等着齐粟娘慢慢站起,便押着她走出了暗巷,在巷口上了马车,仍是向茶庄而去。
四个人都是旗人,不时用满语说几句话,齐粟娘在宫里也学了点,却听不太清,只知道齐强惹上了麻烦。
马车在茶庄停下,齐粟娘方要进去,却听得熟悉的声音笑道:“老额,十四爷订下的茶叶,可是到了?”齐粟娘不由自主转身一看,与那人打了个照面,直把那人吓了一跳,叫道:“齐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却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太监傅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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