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现下这时节,不找个男人替你支撑门户,你能舒舒坦坦过日子么”
齐粟娘仰面看着屋顶一层层的斗拱房梁,泪水无声地流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你这样的气性,又是个****,没有人护着,哪里又能过得下去?陈变之在一日,你过一日。爷便是想抬你进府,还不耐烦受你的气,被你闹。”
十四阿哥苦笑道:“若是做外室,不说委屈了你,爷也不放心你在外头。你白长了一双眼,又不是个能不出二门的规矩****。不知什么时候就招了狼,爷还不想日日里担心戴绿帽子单论这事上的镇定功夫,爷可是远不及陈变之”
齐粟娘想起八阿哥的话,蓦然间开了口,抖着声音“连——连震云——”
“其实嫁给连震云,他也不会亏待你”十四阿哥皱眉道:“你又看不上他”
齐粟娘用帕子用力掩住了嘴,呜咽道“我没想到他府里的女人那许多”
十四阿哥想瞪眼,看着她一脸的泪水,又软了下来“你是被陈变之惯蠢了”
齐粟娘只觉得眼中的泪水不停涌了出来,心里痛得喘不过气来,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十四阿哥盘起腿,捱着额头,慢慢道:“四哥和老十三你别想了,这是没法子的事。再者,老十三肯定是盼着你给陈变之守节的。十哥就算了。九哥的女人太多,府里都顾不过来了”
“他说过,我要是再嫁他受不住的我不愿”齐粟娘喃喃说道“我还活什么——”
“没人会受得住。只是现下人人盯着,你又是个孤门无子的****,真要是中了套,出了事儿,你就只有认了的份,还不如趁早选一个!”十四阿哥满心烦恼,蓦然站起,一脚踢翻了原坐着的椅子,怒道:“陈变之没有半点担待!他既是娶了你就该替你打算一二,当初他若是纳个卑妾生个儿子,承袭了爵位家业,你守着二品男爵过日子,安稳做你的太夫人,还有谁好动你!”
齐粟娘心里已是一片冰寒,她慢慢闭上眼,止了泪,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十四阿哥烦恼地走开两步“算了,不说了,实在没有你中意的,至多爷忍一忍,收了你罢了”十四阿哥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日子还长着,你好好想想罢。”
齐粟娘靠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她看着十四阿哥转身开门的背影,突地呼了一声“十四爷。”
十四阿哥手一顿,回头看着她,面上带着疑惑。门外傅有荣竖着耳朵听着。
齐粟娘凝视着十四阿哥,轻声道:“十四爷关照了我十多年,我却没报答半点”
十四阿哥一怔,苦笑道“爷还纳闷了,当初爷怎么就能想出收你做门下奴才这样蠢主意。成日价不是你替爷办事儿,倒是爷替你操心,悔死爷了,好在还没指望过你”说罢,一步跨出了门,便去了。
屋里孤灯,油碗中油快燃尽了,将齐粟娘黑幢幢的单薄身影投映到窗户上。十四阿哥的脚步声还未在齐粟娘耳边消失,屋外的廊道上便又响起衣衫摩擦的声响,闪出先前儿退出的八阿哥身边的四个侍卫的身影。
齐粟娘看着他们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投影到门外,窗前,轻轻叹息着。
晚风起了,窗外的树枝摇晃着,吊着齐粟娘的影子荡来荡去。
风透进紧闭的门窗,将孤灯吹得一时明一时暗,齐粟娘的脸已是模糊了。
齐粟娘慢慢走到黑漆圆角衣箱前,打开箱盖。箱子里皆是她的衣物,左角是太后赐的佛珠和金刚经,右角有一卷白罗绡和一把铜剪子,那白罗绡原是比儿托人送进来,备着她制衣的,她到畅春园时,一并带了过来。
齐粟娘取出红玉佛珠与经书,取出经书中夹着的三支上贡檀香,她将香在油灯上点燃,袅袅娜娜升起来的檀香转眼便绕满了整个屋子,渗出了门窗。
齐粟娘透过那香烟,仿佛看到了皇太后几十年来在慈宁宫中礼佛的身影,鼻子里嗅到了老太妃们满身枯败的檀香味儿。她终是将香放在了桌上,转过身,走到箱子前。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白罗绡。
白罗绡软软绵绵,卷了一层又一层,却是凉得透心。
齐粟娘用两个指头捻住了白罗销,一点一点将它从箱中拖了出来。
白罗绡弯弯延延缠绕在齐粟娘的脚边,齐粟娘茫然四望着空荡的小屋,层层叠叠的斗拱房梁,还有门窗外紧守着的身影,喃喃低语“我要去找陈大哥——”
窗外的大槐树发出吱呀的声响,听在齐粟娘耳中,仿佛是高邮小村外吊死宋****的槐树一般无二
孤灯在风中摇晃,油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