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钟公公,在下斗胆一言,宫廷竞争最主要的是跟对人,公公想要在众多内官中脱颖而出必须跟对人,而且眼光要放长远一些,那些目前当权太监不用过于攀交,因为巴结他们的人太多,你去争宠反而容易树敌,皇长子、皇长孙那边的内官,公公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多多亲近。”
钟太监神色一凝,张原这话可谓深谋远虑,这岂是一个十六岁少年想得到的,但显然是真心为他着想的,低声道:“万岁爷宠爱福王,至今不让福王就藩洛阳,对千岁爷不甚待见,只怕——”后面的话没明说。
张原道:“福王即将就藩,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这是大势所趋,钟公公看着好了。”
钟太监盯着张原,问:“你懂易卜星占?”
张原微笑道:“何须易占,钟公公在宫中多年,想必也知道皇帝与大臣们关于立储这国本之争争了二十多年,到底是谁胜了?”
钟太监恍然道:“你是说朝臣能逼迫福王出京就藩?”
张原含笑不言。
钟太监下下打量张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小小年纪为何识见这般老辣敏锐?”
张原道:“无他,好学深思而已。”
钟太监赞叹不已,却又道:“若明年福王果真出京就藩,咱家就服你,以后咱家对你言听计从。”
张原严肃道:“公公,这话是你我二人的密室私语,万万不能对他人说起,不然你我都是重罪。”
钟太监连连点头道:“这个咱家知道,咱家在宫中多年,若连这点利害都不知道的话也活不到现在。”
……
钟太监送张原出织造署已经是夜里亥时,钟太监依旧派马车送张原回运河埠口,十两一锭的银子共一百锭装在一个皮箱里一起搬马车,还有两斤龙井茶和两坛宫廷御酒“寒潭春”——
钟太监与张原拱手道别,看着张原车,直至马车驶远才转身回去,织造署的长随、仆役、门子见钟公公对这个少年生这般礼遇都是惊奇不已,就是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这三司首脑钟公公都没有这么相送过!
……
到了运河埠口,张原下车,穆敬岩将那只皮箱搬取船,七、八十斤的箱子对他这个黄须力士来说简直轻若鸿毛,武陵和陆大有也岸来,帮着把两坛酒搬到船去——
秦民屏从红头樟船下来,正看到织造署的马车回去,向张原拱手道:“张公子,那钟公公可还有什么吩咐?”
张原道:“没什么事了,就是那生祠要抓紧,钟公公既然说了只让你们出银一千两,你们也不要多出,但一定要多向钟公公请示,不要擅作主张。”
秦民屏自是连连称是,当初邱太监勒索三千两,后来送去五千两邱太监不收,这次他们带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准备打点营救马千乘,不料在杭州遇到张原,只费了一千两银子就基本化解了这次危机,张原真乃他们石柱土民的福星!
与秦民屏在岸边相谈了一会,二人道别,张原到三明瓦白篷船,将钟太监借给他的杭州织造署小勘合牌交给陆大有收好,路引也在陆大有那里,陆大有见多识广,喜道:“好这是勘合牌,好极,好极,我们的船可以畅通无阻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担忧初七之前赶不到青浦了。”
这运河颇多关卡,有税监关卡、有州县关卡,都要向过往客船、商船收税,往往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时辰,有了这勘合牌,那就什么税都不用交,水路、陆路畅通无阻,这才是勘合牌最大的便利——
张原笑道:“明日一早就动身,争取初五日天黑前赶到,姐姐、姐夫想必都等得急了。”
张原让船娘备水沐浴,穆真真将少爷换下的衣物用一个竹篮装着到运河另一边的那条小溪去洗,说运河里的水不干净——
张原独自在舱室灯下看了几页《性,临摹了半篇祝枝山的《前赤壁赋》,忽听得极远处传来更鼓声,在静夜中显得空灵静妙,连响三声,停一会,再响三声——
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张原闭起眼睛,享受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幽趣,却又猛地站起身来:
穆真真怎么还没回来,黑灯瞎火的她去洗衣不会掉到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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