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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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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正值秋末冬初, 过不了多久北方就会迎来第一场雪。雪衣天城与天岭宗外围领地只相隔百里, 然而,就这御剑顷刻就能到达的距离,彼此风格却是大不相同。巍峨城墙将所有小桥流水都隔绝在外,就算站在城头远远还能望见青山秀水, 留在眼前的却只有遍地芦花和那已被驯服得宛如死水的护城河。

    释英记得, 自己十四年前来到此地时也是这样的季节。那时, 南北之间虽对立,却还没有到这样完全断绝联系的地步。南方各派听闻北方联盟为瘟疫广招天下医修, 虽幸灾乐祸, 到底也派出了五名顶级医修前去支援。

    天岭宗芸香圣手、御剑山庄二庄主云倒仙、落霞派南宫散人、道印门游方郎中、还有东灵剑阁青囊长老释英。他们五人本该在雪衣天城会面一同进城, 云倒仙却因家事迟到,四人顾及病情紧急便没有再等, 立刻匆匆入城赶往越京。

    来时, 他们是为北方救急的英雄,骑兵恭敬护送,百姓夹道欢迎, 所过之处全是充满骐骥与崇敬的视线。谁能料到, 待到返程, 只剩下一个释英宛如邪魔一般被满城追赶,带着一片腥风血雨回到故土。

    如今想来,只怕云中行早就知道瘟疫的蹊跷,所以才刻意留下云倒仙让她别去沾染那些脏东西;芸香圣手作为轩齐子妻室,也不可能对此事毫不知情;至于剩下两人是否也与净世宗有所联系, 释英已不愿去想。若这三人明知北方发生了什么,入城时与他讨论的医者仁心便全都成了笑话。

    他当年是信这些话的,而且发自内心地认为医修舍弃追求武力的机会而专研医道,是值得尊敬的人。这件事隐藏了太多东西,每挖出一点就让他的心又凉了几分,只有顾余生还能让他感到暖意。这个徒弟是他唯一的收获了,只有看着顾余生安好,他才告诉自己,至少当年承受的一切不是毫无价值。

    一入夜世界便满是霜寒,狂风吹得遍地芦花瑟瑟发抖,观战众人已齐聚城墙之下,元如虽知顾余生性情,看着面沉似水的释英,仍是忍不住担忧道:“师叔,对手可是北方顶尖修士,顾师弟行不行啊?”

    中秋之后的月仍是略为残缺的圆,此时顾余生一袭青衣持剑而立,牧白衣满身苍白含笑相迎,气氛看似平和,释英却知二人隐藏在平静面孔下的肃然杀机。顾余生前世已与牧白衣战过一次,释英不担心输赢,不过,那一战顾余生回来后便中了净世之毒,只怕白巫还有一些特殊的手段。

    释英低头看了眼自己胸膛,默默盘算着取心脏该从何处下刀,此时只对同门安抚道:“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不会拿自己冒险。”

    此战结果至关重要,姬岁本在认真观察二人,闻言也配合道:“雪衣天城封住了天地灵气,单比近战,剑修不会惧怕任何人。”

    在这城墙之上谁也不能用术法,二人交战只能如寻常武夫以近身战定胜负。牧白衣以羌笛做武器,能用真气自然是音波杀人如无形,单论近战却远不如刀剑锋利。

    此地按理说是顾余生优势极大,然而出乎预料的是牧白衣竟拿出了一柄火纹长剑。修士都有其趁手的兵器,一个音修和剑修比剑,此举看似送死,却让牧海灯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他手指有些不安地摩擦着酒壶,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只低声道:“牧白衣喜欢看我绝望的样子,所以,我学剑,他身为音修偏就弃笛不用,只以剑术击败我。这个人疯起来非常可怕,但愿顾师弟没有小看他。”

    射天峰乃剑修最强战力,牧海灯更是当代射天峰弟子之首,牧白衣能击败他,只怕也是个剑术超绝的人物。只是,费尽心力去学另一门功夫,为的只是给儿子制造心理阴影,这位白巫也真是货真价实的变态。

    “你很聪明,想到了用湮灵的特性抹去你我修为差距,可惜,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剑修擅近战,难道我常年征战的雪衣天城就不擅长吗?”

    就在众人默叹牧海灯摊上这么个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时,被腹诽的牧白衣却还是一副慈善随和的模样。他语毕,见顾余生仍是不主动出手,嗤笑一声,这便将剑出了鞘,剑花一点率先出招。

    牧白衣此剑极快,明明不能动用真气,仅凭肉体强度竟生生舞出数道残影,剑身火纹于月色下熠熠生辉,顾余生一抬眼,便是火树银花扑面而来。

    剑修都是用剑的行家,只一招便知牧海灯说得不假,这样行云流水的剑式,若无多年苦功绝不可能练就,就算在东灵剑阁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剑神一生窥尽天下剑诀,作战却只用自己最为熟悉的简单招式,如今面对牧白衣如梦似幻不知虚实的剑势,顾余生的反应很简单,寒眸一瞥,拾花剑一横,是为剑神诀唯一的防御招式——挡。

    敌人进攻怎么办?挡住就好了。

    这就是风奕简单直接的思维,然而,挡剑谁都知道,剑神之所以无敌于天下,正是因为他的眼睛永远能够判断出敌人的招式落于何处,任对方招式如何花俏,真正的杀招永远都是被拾花剑恰好阻挡,连靠近其主一丝头发的机会都没有。

    牧白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灵剑阁继承人也存了几分试探之意,他百年前就成了白巫,自认天下剑招都逃不过自己眼睛,可顾余生这手段却让他完全看不出来历。他就是随意抽剑一挡,然后二者的剑就刚好碰在了一处,在外人看来,这简直就像是牧白衣自己朝剑上去刺,故意不想伤着对手一般。

    这场景顿时让雪衣天城弟子高呼城主仁义,牧白衣却知自己根本没有留手,是这小子太过诡异。从他剑起的那一刻,顾余生就知道他的剑会落在何处,这样的眼力就算是成名百年的剑修都不可能做到,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具备这样身经百战的反应能力?

    牧白衣不信邪,又以三招试探,其一是千年前皇宫影卫专司暗杀的杯弓蛇影剑,正面看似杀机无限,真正杀招却是隐藏于剑锋中的一道暗劲,一旦中招便是筋脉尽毁再无还手之力。

    其二为北方无名氏所创劈山剑,此人本是山野樵夫,生来只会一招剑术,但仅凭这一招就战遍修士闻名天下。此剑大开大合,以千钧之势强逼对手正面相抗,若气势不敌,就是心神俱损的下场。

    而第三剑,则是东灵剑阁珍藏的烟火剑第三式——银波千垂柳,此剑虚实相生,将残影运用到了极致,莫说分清真伪,只那漫天剑光就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看似华而无实,实则步步杀机,漏了一剑便只有身首异处。

    牧白衣的见识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是囊括南北涵盖古今,然而,就这围观者都认不全的招式,却都毫无例外地被顾余生轻松接下,所用之招,还是那朴实简单,连三岁顽童用树枝打架都能自发领悟的——挡。

    怪,太怪,这小子绝非池中物!

    这一刻,牧白衣终于体验到了过去与风奕对战之人的迷茫。他不相信世人会有这样可怕的年轻人,就算是净世圣徒,所继承的也只是过去强者的修为,一旦不能使用真气,论见识、经验、博弈心态都不可能与长辈修士分庭抗礼,更别提如顾余生这般将他招招窥破。

    他能够清晰感知到,此时与自己对剑的根本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青年剑修,而是身经百战熟悉天下剑术的前辈修士,就算有数百年修为也丝毫不奇怪。

    不,只凭百年见识远远不够,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不可能对所有剑招都如此熟练应对,眼界、经验、天赋,要达到这个境界,三者缺一不可。若有一个人熟知天下剑术,战过天下剑客,又破了天下剑招,他如何还能被称作人,这只能是剑神。

    没错,剑神风奕,只能是他。

    牧白衣表面是强大音修,实际剑术超绝,医术更是足以制造出净世圣徒逆天改命。他对自己的医术太过自信,认定当年已毁了十三的所有命脉,纵是天神在世也不可能救活那个孩子。可是,偏偏就是不可能活着的人,如今就站在了他的面前,用平静的神色看着他,仿佛已将天下命运握在掌心。

    十三回来复仇了,那么,仇人是谁?他?净世宗?还是……尊者?

    牧白衣果然对得起自己儿子给的疯子评价,当猜出顾余生身份,面对这八百前的第一修士仍是快速思索其心态与用意,末了似是有了主意,只横起自己佩剑对顾余生轻笑道:“你可识得此剑?”

    顾余生仍是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观看无趣的把戏。剑神是封印过尊者的强大修士,他有资格傲视众生,牧白衣并不在意被无视,他相信自己能抓住任何人的弱点,仍是轻声道:“它是上一代射天峰长老的佩剑,名为绝响。”

    “剑修视佩剑如生命,你说,师无衣为什么要留在北方,这把剑又怎会到了我手里?”

    沐音长老之名一出,顾余生果然眼神动了动,牧白衣见状暗笑,果然啊,人都有弱点,剑神又如何?只要风奕还在意那株仙草,还想着东灵剑阁,就能为人利用。

    这场游戏只有他能成为最后赢家,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他无所谓家人,无所谓正邪,更无所谓自己生死,他除了灭绝世间人类,什么都不会去想。

    顾余生不知道他此话是挑拨离间而是事实,不过,他现在也没兴趣去知道。风奕用剑时从不思考胜利以外的事,顾余生亦是如此。

    “你的剑出完了,该我了。”

    顾余生如今虽未继承掌门之位,却已如掌门一般着青白服饰,青衣白纱就似烟雨过后的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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