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有什么声音?”老师答,语气里带着怜悯。
我跑到公园里,问打着太极的提着鸟笼的唱着戏曲的靠着大树打盹的历经人世沧桑的老人。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哪有什么声音?”老人答,浑浊的眼球里只有树的倒影。
我跑到老家,问忙着切菜的老妈问忙着割稻的老爸。
“你们有没有到什么声音?”
“没有,哪有什么声音?”爸爸妈妈答,他们焦急地伸手摸摸我的额头。
我跑到旷野里,仰头咆哮:“是谁在和我说话!”
风叹息着说:“没有,哪有什么声音?”
云阴沉着说:“没有,哪有什么声音?”
雨呜咽着说:“没有,哪有什么声音?”
满世界的回音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激昂:“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声音?”
我跪在枯黄的草里,雨水混着泥浆,双手捧面轻声低语:“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嘭嘭的如同幽灵。”
夜色降临了。
不知名的虫豸咕咕地低鸣,旷野里我双手插在双腿间,身子弓成虾米,想要用自己给自己取暖,但那冰冷的体温倔强地不肯妥协,完全没有互相取暖的意思。月光如水银泻地,静静地弥漫进手心,弥漫进心脏,终于照亮了那个被我冰封了一万年的角落。
满地狼藉。
那是锁链崩碎的声音吗?
那是玄铁大门扭曲的悲鸣吗?
那是黑房子颤抖的叹息吗?
锁链一根根崩碎,玄铁大门嘭嘭作响,黑色房子摇摇欲坠。
整个世界被摧毁,一片狼藉。
我的那些老朋友啊,忧郁,忧伤,悲伤,悲切,哀伤,幽怨,惆怅,绝望,心灰意冷,生离死别,孤独,寂寞,飘零,空虚,黯然神伤,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从灰烬中一个一个挪动着爬起,像一个一个不甘摧毁摇摇晃晃还要挥舞战刀的士兵。
他们爬向我的身体拥着我倾诉,像个委屈的孩子,他们齐齐的吟唱,像圣子沐浴在神的圣光。
他们说: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戴着面具歌唱,却把真的自己锁进黑房;
他们说:有光是美的,不代表不需要暗;
他们说:奔跑是好的,可不能在错误的路上;
他们说:有人让世界笑了,也应该有人让世界哭;
他们说:流过泪的脸,才能笑得如痴如狂;
他们说:世界有了乐观的人已经足够热闹,也应该需要我们这样安静的精灵。
他们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朝我伸出苍白的手说:来吧,来吧,我们一起跳舞。
他们的手冰凉又火热,他们的笑容忧伤又欢乐,他们的怀抱那般温暖,像那母亲的子宫。
起初我笑得有点勉强,后来我笑得有点疯狂。
忧郁,忧伤,悲伤,悲切,哀伤,幽怨,惆怅,绝望,心灰意冷,生离死别,孤独,寂寞,飘零,空虚,黯然神伤,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他们拥着我在月色里跳着闹着唱着笑着,像群疯子。
我想他们是对的,多愁善感的人不应该化妆成一个乐观向上的人,像是涂满香料的僵尸。
我想他们是对的,我应该追随本心去快乐地忧伤。
我想他们是对的,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没心没肺的笑了,上一次这般笑,我记得已经是18年前。
我这样笑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对我笑;
我这样笑着,以为百转千回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
我这样笑着,好希望有一个人会懂我,即使我什么也没说;
我这样笑着,静静地等待着相似的人来相逢;
我这样笑着,以为此刻的幸福会是永远,直到耳旁传来妻的冷笑:
“老杜!再不醒来干活,家里可又没米了!”
妻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