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感受到有两道灼热的光落在我脸上,他在观察我的脸,那么努力地看着我的脸。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我辗转着成为这个繁华的城市的一个卑微市民,在某个夏日的午后看见一只麻雀在一颗破碎的鸟蛋上空悲鸣。我终于明白,有后悔的种子早已在心底种下,每天的每天,我无数次想起他瞪瞪地看着我的眼睛,那灼热的眼神在脸上灼烧的痛楚,那是仇恨在上面爬行。
我每天都会去办公楼附近的动物园,在关着金钱豹的铁笼子前面沉思,铁笼子总让我联想到棺材,这个动物园的笼子很大,使人联想到很到的棺材。我习惯拿一瓶撕掉包装条的纯净水,除了偶尔抬手喝口水,大部分时间我都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将被一只豹撕破喉咙,可以在血光飞溅中安详地沉睡,永远。这算是梦想吗?每个人都有梦想,有些可以实现,有些不能。其实我并不是想到了死亡,死亡也不能解决悔恨。
我说过的,每个人都有梦想,有些可以实现,我终于再一次看见他。他被关在粗壮的铁柱笼子里面,神情木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眼前指指点点。五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为一只雄壮的豹,比以前高了,也比以前强壮了。可是我仍然一下子认出他来。我想,他也是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他的目光再一次滑过我不再幼稚的脸庞,留下两道灼热的痕迹。
那么的熟悉。
你相不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结局?
我是信的。
从那天起,我每天下午的五点都会准时出现在笼前,习惯拿一瓶撕掉包装条的纯净水,除了偶尔抬手喝口水,大部分时间他都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长时间盯着他的牙齿看,由于经常撕咬活物的关系,两颗虎牙洁白锋利,上面冷光流转,我知道,它刺入脖子的感觉,钝挫,冰凉,带着野性咸味的疼痛。
就像那朵破碎的玫瑰,爸爸躺在中央,扭曲哀伤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视着,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
直到有一天,我准时出现在笼前,像往常一样拿着一瓶撕掉包装条的纯净水,除了偶尔抬手喝口水,我都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也像往常一样,半个小时后管理员来打开笼子投放完饲料,今天他显然比较匆忙,好多食物都散到了盆子外面也无暇整理,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临走前他还善意地提醒我说动物园马上就要关门了,叫我快点走。我没有回答他,仍旧安静地看着笼中的豹。
管理员走了,四周很安静,有麻雀唧唧喳喳的声音在耳边飘荡,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中歌唱。他们是在为谁而鸣?
他仍旧安静地看着我。
我仍旧安静地看着他。
我们眼角的余光同时注意到了铁笼上面的铁锁。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历经风雨的侵蚀,正孤单地搭在锁孔里,没有锁上。
时间在我们之间安静的流淌,对我们不理不睬,我们都只是自认为对。我犹豫了一会儿,下了很大的决心,扔掉了手中的瓶子,走上前轻轻地拿下那把锁,吱呀呀地把门打开
后记: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动物园的门口出出进进,脸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息,他们可曾想过,这个由牢笼围成的世界背后,隐藏着多少悲伤和残忍,人们在里面恣意地观赏着那些失去自由的生命,籍此慰籍由于平淡生活带来的厌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当我们解放了双手开始自立行走,我们在不经意间选择了遗忘。
而我,一直都记得。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