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不尽的萧红

    没有萧红，就没有呼兰河传“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曲凄婉的歌谣”这是茅盾为该书作序的评语，这部一九四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经历了七十五年的尘世沧桑，在一代代读者口碑中愈加掂量出作品厚重的价值。

    东北的黑土地，那座离哈尔滨三十公里的呼兰小城，城边那条有生命、会呼吸的呼兰河，反映一幕幕卑琐平凡的生活场景，跳大神、放河灯、唱秧歌、赶庙会等这些热闹的节日，也和小说人物中的生活一样单调、呆板，揭露了这些人物身上的落后、保守、麻木、愚昧、迷信，小说又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描写和发自作者内心的抒情。呼兰河传是肖红创作艺术成就最高的代表作，尽管鲁迅先生给她的另一部长篇小说生死场“力透纸背”的赞誉，但呼兰河传无疑是闪耀在中国现代文学天空最夺目的星之一，这不是执意的高夸，一九八七年世界天文联合会为金星上的一座环形山冠名萧红，这是萧红的殊荣，但不是呼兰的殊荣，呼兰土地上的人们却视萧红为叛逆的女性，至今被那里的人们不认知、不认同，这无关紧要，萧红作为现代著名作家是属于世界的。

    萧红自身经历就是最富有传奇的故事，从逃脱包办婚姻离家出走，从寡情薄义的男人怀抱再次出逃，她的整个生活就在逃脱中飘泊游离。作为女性作家的萧红，她的文学才气与思想敏感及北方女子的直率真朴，她的艺术上的成熟与孩童般的处世单纯，还有她孱弱多病的身体，有谁能比萧红更深切感受作为女人生存的不易。

    一九三八年三月在西安，聂绀弩对萧红说：“飞吧，萧红！你要象一只大鹏金翅鸟，飞得高，飞得远，在天空翱翔，自在，谁也捉不住你。你不是人间笼子里的食客，而且，你已经飞过了。”

    萧红回答说：“你知道么？我是个女性。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多么讨厌呵，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惰性。我知道：可是我现在还是免不了想：我算什么呢？屈辱算什么呢？灾难算什么呢？甚至死算什么呢？我不明白，我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是这样想的是呢，还是那样想的是。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是她于切身现实之中发出的最无奈慨叹，也是比别的女作家所具有的更深透的性别自我认识。

    萧红说她一生中有两个男人给予了她温暖：一个是她童年时的爷爷，一个是鲁迅先生。

    那个含着旱烟管的爷爷总是笑盈盈的，抱着她，牵着她，屋里屋外寸步不离，早晚给她念千家诗，讲回乡偶书。萧红曾经写道：“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了冰冷与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家。所以我就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与追求。

    她一次次到鲁迅家中作客，鲁迅先生都尽可能给予她最好的招待，一次送她出来时，鲁迅和许广平坚持把她送到铁门外，并指着弄堂门口一个大招牌“茶”字对萧红说：“下次来记住‘茶’的旁边‘9’号”这一情景让萧红终身难以忘怀。

    萧红的生命定格在三十一岁，临终时，她的喉部安上呼吸管，平静地躺着，已经不能说话，她向骆宾基要了支笔，在纸上写道：“我将与蓝天碧海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戴望舒在一首诗中是这样悼念萧红的：“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红颜薄命的萧红，她的生命价值有多少比她长寿的人所能比拟。就是在当代，有人无限拨高张爱玲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一些写作的文人动辄渲染张爱玲的文字“想出名要乘早”的心态使文坛浮躁起来。当代作家卢惠龙先生评价萧红说：“她从来不是细草幽花般的婉娈佳人，她的文字没有时尚华丽的成分，也没有感伤沉沦的色彩。萧红不同于张爱玲。张爱玲即便是一袭最鲜亮的袍，也爬满蚤子，透着最苍凉的冷。”

    萧红的文学成就是辉煌的，除呼兰河传、生死场外，还有马伯乐、牛车上、朦胧的期待、小城三月等作品，她的人生却是凄婉不幸的。“女性的天空是低的”她看到了自己的宿命，也没有摆脱这个宿命，她更不会知道后来世界天文联合会给所处的一座环形山冠名萧红的金星。

    “花开了，就象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象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象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这就是萧红的文字，那么善于捕捉生命中的亮色，那么善于从最微小的事物中捕捉可亲可爱的质感，发现跳跃着的生命力，这是亲切自然而且清新永久的文字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