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下面的电话报告之后,肖子鑫虽然立马明白悬圃县发生的这个特大突发**件非常严重,但是到了地方,尤其是到了第一现场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的确,跟电话里向市领导汇报的情况一样,据掌握的数据,已经确定死了七个人。() ?
另有三个重伤在医院抢救
而公安局长阮水清当面向肖子鑫汇报时,说已经迅速锁定了重大犯罪嫌疑人
“这个人叫什么名?为啥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了解到没有?”肖子鑫问。
“这个人叫石源。有个外号叫‘石二哥’,长得很壮实,杀人原因还在抓紧调查了解,恐怕跟之前与一些人的纠纷案有关,也可能与他杀猪有关。”
“杀猪?”肖子鑫眉毛一挑。
“恩,这个人是个农民,这些年来就靠杀猪跑乡镇市场赚钱,跟一些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矛盾点肖秘书长,您咱们什么时候下去现场?”
“走,现在就下去,车上有些情况再汇报吧!”
肖子鑫到了悬圃县公安局,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就跟其他先他一步到的领导一起奔乡下去了,乡下,才是这次特大突发事件的第一现场。
处理危机事件,如今已经成为重要领导的一个必备能力!
正如阮水清汇报时跟肖子鑫说的那样,一口气连续杀了七八个人重伤三个的人,真实身份——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石源,绰号:石二哥。
此人所在的乡村,本身就有一个集镇,叫大营乡。
杀人那天一早鸡叫的时候,石二哥就醒了,十八年来养成的习惯准时准点,比钟表都准,他麻搭着眼披上衣服,接下来第二步一定是点上根烟先抽着。
边抽边下地找鞋,歪着头,一条眉毛被烟薰得蹙着,呆坐片刻,直到那根烟抽的差不多了,烟头朝地上一丢,人才真正清醒过来。
天还黑着,但他知道,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于是穿衣下地,摆脱了热被窝的诱惑。
很少有人知道,在呆坐的那一小会儿,石二哥的脑袋瓜子里都会想些什么呢?那点时间也许不足三五分钟,这个平日里不擅言谈,有事能憋就憋着的人,也许想的是一天前刚刚发生的烦恼事,也许是盘算着下一批生猪到哪去收。
反正,天天困扰着这条农村汉子的烦心事都是这些。
这些年来,杀猪卖肉,勤劳致富,石二哥的日子过得挺好,在村子里算是富户。柴火是现成的,就在院子里,先烧上一大锅水,院子里猪的嚎叫就开始了。
来帮忙的抓猪人按腿的按腿,拿刀的拿刀,猪的劲头蛮大,可不仅仅是嚎叫那么简单,面临死亡,三四百斤的大肥猪目瞪齿裂在案板上又蹬又滚,却抗不住石二哥加上帮手的力气,按住那生灵后,照着脑袋猛一棒子下去,猪就被打懵了,蹬蹬腿,拚命挣扎只剩下浑浑噩噩的哼哧声,刀一捅,不偏不倚,正中脖颈
脑袋往下一压,一根桔杆就在脖子下面接血的大塑料盆里搅动起来,防止滚血凝固。
这一切,石二哥做得毫不手软,利索有准头,嘴里依然叼着一根烟。完事,水也烧得反花了,热气腾腾,血脖子只剩下一些泡沫,猪被抬上去,褪毛开膛,天就亮了
说着容易,其实不然,干啥都得有两下子,如果没有经验,光有力气也不行,这一过程即使是石二哥这个当了十几年的屠夫也要忙活好一阵子。
收拾停当,老婆叫醒孩子把饭菜拾掇上桌,喊他回屋吃饭。
一切都是匆忙的,4岁的女儿要上学,年仅岁的儿子要找人着,他和老婆还要驾驶自家的那辆农用货车上街卖肉。
这就是他的生活。
石二哥是八宝沟人,父母都是农民,兄弟姐妹住的也不远。在农村里讲明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户口直接关系到他们一生的命运,还有其子女将来的去向和前途职业。
石二哥今年7岁,比起同龄人来说,他的日子并不差,甚至还“挺有钱”对于后来发生的事,虽然议论颇多,但是多数人都不得不承认,石二哥此前的确是个“老实人”
石二哥有一膀子力气,这就使得他在很多场合都可以露一手。跟那些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人不同,除了杀猪卖肉,他不会别的,而且沉默寡言。
在以种地为主的村子里,类似石二哥这样走街串巷的人确属凤毛麟角,因此也就格外显得突出。
每天早晨杀猪,来帮忙的人有时是兄弟,有时是朋友,更多的时候是花钱雇人,都是村子里的庄稼汉。如今,不花钱指使人的事不好使了,干啥都讲钱,没钱就玩不转,不像许多年前农村人家只在春节过年的时候,一些人家才杀猪,左邻右舍过来帮忙是正常的“帮忙吃血肠”别说那时候不讲钱,就是给钱都不要。
农村人,讲究的是个礼性,礼尚往来,人活得才活络。
可现在石二哥就是干的这个活,是做生意,几乎天天杀猪卖肉,一天可以帮,两天也凑合,时间长了谁也不能白帮。经济社会教会了人们如何待生活,如何赚钱,也让人们的感情变得薄弱,甚至于由此引发诸多矛盾和仇恨。
村子不大,人口、土地也不算多,离县城九十多里路,每天有客运班车来往于乡间。
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石二哥每天都有烦心事。大到国家政策,小到邻里纠纷。石二哥虽说管不了国家政策如何制定,但是国家制定的政策管着他,影响到他每日杀猪卖肉的合法收入和纳税交费,而邻里纠纷当然也影响到他的情绪与心思,因为身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离他更近,睁眼就是。
大营乡几里外便是山崖。那些年里,当地农民为增加收入,冒险参与“非法屠宰”生猪和各类小动物的人不少,拿到市场就是钱。虽是小钱,毕竟是诱惑,石二哥最初就是这“非法”者之一。
后来工商、税务、卫生、城管抓得紧了,断了非法屠宰的后路和生计。
县里在邻近镇上设立了统一屠宰点。
闲话少说。
本质上,石二哥对所有大盖帽们都是蔑视和抗拒的。现实生活中,又处处断不了跟大盖帽们打交道,一些单位虽然没有大盖帽,但都管得着他,受他们拖累,打不赢,躲不起。
也许,石二哥每天睁开眼睛点上烟,迷迷登登心里想的那些烦心事,第一件,或者说最令他脑壳疼又无奈的事,正是从这里开始。
十几年前也许石二哥就听到过这么一首顺口溜:“一等人,是公仆,子孙后代都享福;二等人,是经理,坐着洋车搂美女;三等人,搞承包,吃喝piáo赌都报销;四等人,搞租赁,汽车洋房搞小姘;五等人,是演员,屁股一扭就来钱;六等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七等人,手术刀,剖开肚子要红包;八等人,搞宣传,信口雌黄只为钱;九等人,个体户,偷税漏税来致富;十等人,教书匠,推销次品好榜样。”
民间有能人,新民谣把社会概括的比专家还准确。
幽默得令人心酸。
不知道他当时听了这样的顺口溜会怎样想。
也许,他心里会问:“我靠他马的逼,我这个杀猪卖肉是几等人儿?”
杀猪卖肉,虽说挣两个活钱,不过很辛苦,在当地人来,怎么也难以算得上有身份的人,不受尊敬也是自然规律。
巴豆镇屠宰点的负责人李中成那时候可能还不认识石二哥,也管不着他,两地相距数十里,不仅属于两个乡镇,还是两个县管辖,不过教书育人都成了“十等人”是令人沮丧的,整天摆弄猪毛的算个鸟?
这个沉默寡言的农村屠夫,中等个,大脸膛,体格非常健壮结实。
老实说,后来某一天在举起屠刀不是捅向多年来为石二哥带来富裕的猪们而是直接捅向人的心脏之前,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越不受尊敬,人就越是敏感脆弱。
但石二哥只是在心里憋着。
在决定这次杀人之前,肖子鑫在这里当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时处理的人当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石源、石二哥的人,因为此前他太老实了,根本就没有犯过事。肖子鑫要打击那些人,当然就没有他的份儿了。
而石二哥呢,尽管在农村,可前些年,他对于“肖局长”肖子鑫这个大号却也是知道的。
而且,他一直在心里认为肖子鑫是个好人,好官,有能耐!
只不过,他那时候做梦可能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肖子鑫是作为市委秘书长亲自出马下来指导工作、抓他来了
人啊!
阴差阳错,许许多多事情真的就跟做梦一样,诡异多端。
却说这个石二哥,在这个国家,组织和个人似乎都在极力回避对规则的尊重,大多数人都试图以藐视他人和伤害他人来获得自身的超脱和满足,许多人以凌驾于他人、羞辱他人和亵渎人类的尊严来获得病态的心理满足。
这是一个规则丧失的时代,这里只存在对潜规矩的普遍崇拜。
潜规矩与规则的区别在于前者来自于单方面的粗暴强权,后者来自多方的互相妥协互相尊重。
在上级有关政策和部门开始管起统一屠宰生猪之后,两个县也相应在许多乡镇设立了专门的屠宰场和管理人员。统一管理,统一收费,统一打印,无疑,这是一个自上而下得民心的工程,全国检验检疫,杜绝私屠滥宰,马虎不得,确保城市农村集市上每天流通的猪肉是合格的,让群众吃上放心肉。
八宝村,是大营乡下辖的一个较大自然村,距离乡政fu所在地不过二里地。早先一条牛肠子似的公路穿街而过,这条老道原是村中唯一一条通向南北的大通道,每天车来车往,热闹非凡。
如今,牛肠子似的公路被新国道取代,从村外绕过,老道显得有点儿空寥。
不过,每逢村市大集,又是一番景象。
这一天,石二哥也要在此卖肉。
一千多户村民临山而居,民风淳朴,每周一是八宝村赶集的日子,石二哥就会在这里搭铺子卖猪肉。在悬圃县农村,赶集是农民们日常生活中一件大事,他们主要通过这种定期聚会的方式来调剂一下枯燥沉闷的农耕生活,既出售土特产,也购买必需品,达到交换物质产品和精神交流的目的。
因此只要逢上赶集天,村路上无不人头攒动,繁荣空前,平时没有多少人的牛肠子大街上拥挤着各色人等。
人走在里面,就好比小虫陷入了人头的海洋。
工商、税务、卫生、城管和当地屠宰点、畜牧站分工负责。
重点是管理。收费。检查。处罚。
既检查注水肉,病猪肉,死牛死马,假牛肉,也管理市场需求和秩序。
作为屠户的石二哥与上述人员之间所发生的矛盾,原本是日常生活中常有的和不可避免的,只要有管理,就会有矛盾,但是,冲突却以最极端的方式出现,这就不能不使人感到某种极大的困惑。
这一天适逢周一,八宝大集。街上行走的管理人员,由于管了许多份内外的工作,比如车辆罚款、摊位检查和扣留物品,收缴各种税费及查处假冒伪劣等等,因此广大农村平头百姓对于该类机构包括家属无不肃然起敬,并且常常主动做出许多行贿送礼之类的错误举动。
这种现象,全国都有,做小买卖小生意的人为了省点钱,少交费,必然就要陪上笑脸,想办法给管理人员一点好处,拉个人情,混个好人缘。在乡村集市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做买卖才能顺,才能挣到钱。
石二哥不送礼。
这个杀了十八年猪的农村屠户,老实得有点儿木讷,或者说窝囊。
但这不是主要的,要命的是他的个性和倔犟,每天都绕着两个县之间的几十个乡镇集市跑大集,这种事他经见得太多,随便什么人要拿他的肉,刀一砍,要一斤,来一斤,要八两,就八两,上下不差分厘,不过有一条,工商也好、税务也好、卫生城管和当地屠宰点、畜牧站的负责人也罢,拿钱拿肉。
不掏腰包?
石二哥常常是不吭气地眼睛盯住肉,好像对面站的不是掐着他七寸的大盖帽,也不是农村那些骗吃骗喝的二混子,而是自己像个想占别人便宜的村大爷无赖,有点儿不好意思,发呆。
要说他傻,那才扯蛋,石二哥精着呢。通常的结果是,你得掏钱,然后拿肉走人。
不然的话,不大好通融。
他每天指望的就是这一斤一斤抠索出来——贩生猪、加屠宰和蹲市场赚取的这点差价血汗钱。每天不用多,少收一斤肉的钱,虽说不算啥大事,可是如果天长日久,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少收几斤几十斤或者半拉猪的钱,那他半个月就白忙活了。
因此,他很重每天的收入。
不仅是石二哥,任何一个人蹲市场的小商贩,起早贪黑每天不就图的这个么,那是所有人生活的唯一来源和希望。当然,大盖帽们大多数人是干净的,讲原则的,也有真没带钱又打算在石二哥这摊子上拿肉的时候,如果有话,可以。
石二哥有个小帐本,或许是女儿小学时候的算术本,或许是随便撕开几张大白纸胡乱订下的那种小本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也不清楚那上面都记了多少类似情况下拿走肉的人,反正经验教训告诉他,需要有这么个小东西,很重要,那磨损程度,早已是飞边卷角,油污稀烂,估计是真的有点年头了。
肉拿走,钱没交,石二哥也不太忌讳人家走没走远,生怕一忙忘了,就摸出随身携带的小账本在上面落下个名字,张三李四,记得扭腰松胯,稀稀拉拉,意思却是一清二楚,改天手头宽裕,记得主动送钱过来也就是了。好赊好还,再赊不难嘛。
小账本的主要功能也就在这。
好脑子不如烂笔头。老辈人常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农村的事,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有个为难着窄的时候,不能太认真,太认真就不是人了。有钱吃肉,没钱想吃肉,也得吃。
不过有一宗,这次我砍给你的是几斤几两后愀或腰条,多少钱,你得记着还我,不还,就没有下回了。
大盖帽们也不好使。
由于这些人在乡村集市贸易中掌握着经济命脉的缘故,也因为权力在他们手中,虽说权力有限,毕竟也是权力,因此常常踌躇满志,把自己成当地一个说话算数的人物。
事实上,乡村大集也就在这样的严格管理下得以正常运行,使县域经济得到长足发展,繁荣了市场,满足了农民需要,也富裕了一些人。
取缔与管理,个人利益与国家规定,后来石二哥与李中成等人的摩擦自然而生。
石二哥的怨气也许来自另一个方面。他固执地认为缴费纳税应当是公平和没有附加条件的,唯一的标准应当是真本事而不是耍嘴皮。
关系好并不能当饭吃,在杀猪卖肉领域,石二哥有充分的信心在屠宰技术上与同行们一比高低,这是因为他曾在这个行当一干就是十八年。风风雨雨,什么罪没受,什么苦没吃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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