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这样对他倒好,”贝尔德说道。“无疑,这可帮着稀释毒性。你们谁还有白兰地?”
“我的已经喝完了,”那个在玩纸牌的人说道。
“等一等,”另一个说道。他稍倾身子,从屁股后面的口袋拿出一只瓶子。“瓶里也许还留着一点。我们在多伦多候机的时候,喝了不少。”
“给他喝几口,”贝尔德说。“给他喝的时候慢一点,你们的朋友病得很厉害。”
“哦,医生,”那个在玩牌的人说道“情况究竟怎么样了?我们还准点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吧。”
“那对安迪来说,这场球赛算是看不成了,嗯?”
“那当然。我们一着陆就得送他进医院。”
“可怜的安迪,”那个从屁股后面口袋里拿出酒瓶的人一边旋瓶盖,一边同情地说道。“他运气总是不佳。”他突然象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嗨,你说他病得很重,他会好起来的吧,嗯?”
“希望如此。你们最好照我说的注意他一点,当心别让他把那些毯子掀开了。”
“真意想不到,安迪会遇上这等事。‘怪酒瓶’,那个英国疯子怎么样?你拉他去帮忙吗?”
“是的,他在帮忙。”当贝尔德走开时,那个玩牌的人心烦地弹着纸牌,对他的伙伴这样说:“两天的假期遇上这等事,真倒霉!”
沿过道再走下去,贝尔德发现珍妮特正焦急地俯视着蔡尔德太太。他翻了翻这个女人的一只眼皮。她已昏迷了。
她丈夫看到医生来了,拉住问个没完。
“她怎么样?”他恳切地问道。
“比起头脑清醒痛得不行来,她此刻耍好多了,”贝尔德说。可他心里想,但愿这番话能叫人信。“当身体忍受不了的时候,知觉的大门就自动地关上了。”
“医生,我真担心,我从来没有见到她病成这副样子。这鱼中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引起的?我知道是鱼,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贝尔德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好。
“啊,我想你是有权知道的,”他慢慢地说道。“这病很重,需要尽早治疗,我们现在正在尽力而为。”
“这我知道,医生,我也很感激。她不会有什么吧?我意思是”
“她当然不会有什么,”贝尔德温柔地说道。
“别这样担心,我们一着陆就会有救护车等着把她送往医院去的。到那时她又会好起来,只不过是治疗和时间问题。”
“感谢上帝,”蔡尔德舒了一口气说。“听您这么说真太好了。”是呀,是很好,贝尔德想道,可假如我有起码的勇气把真话说出来呢?“不过,请听我说,我们不能换一个机场,譬如就在附近的机场着陆吗?”蔡尔德这样说。
“我们也想过的,”贝尔德答道。“可是地面大雾迷漫,在别的机场降落非常危险。不管怎么说,能着陆的机场已飞过了,现在就在洛矶山上空,使你妻子得到最好照料的最快途径是尽快直飞温哥华,而我们现在正是这样做的。”
“我懂了医生,您仍旧认为是鱼引起的,是吗?”
“目前我还没法确切告诉你,不过我是这样想的。食物中毒可以由食物本身腐败引起——医学上称葡萄球菌中毒——也可能食品在准备过程中,由有毒物质碰巧混入引起。”
“那这一起您看是哪一种引起的呢,医生?”坐在邻近一排的一名旅客这样问道。他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贝尔德说。
“我还说不准,不过从现有几个人的症状看,我看不象第一种,而是第二种——某种有毒物质。”
“是什么您还不知道?”
“不知道。在实验室作适当化验之前,没法知道。在用现代方法处理食品,尤其是航空公司配备食品极为小心的情况下,发生这等事是极其罕见的,百万中难遇一回,我们很不幸,恰好碰上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今晚我们吃的饭不是从通常的包伙人那里来的。由子晚点到达温尼伯,出了一点毛病,食品就由另一家公司供应,事情可能就出在这里,当然也可能不是。”
蔡尔德一面想着这番话,一面点着头。
真怪,人们好象都能从医护人员的话里得到某种安慰,贝尔德不禁嘲讽起自己来。有的时候,一个医生所说的甚至是个很坏的事情,可出自他的嘴,人们好象也会得到什么安慰似的。他是个医生,他不想让这等事发生。也许我们至今还未摆脱巫术,他不无愤慨地这样思忖道,好象总有这么个医生,拿着一只魔盒,能从帽子里变出什么东西来。他的大部分生涯是在护理、劝诱、威胁、哄骗中度过的,也就是说,使那些惊吓了的,信任他的人相信,他知道得最清楚。而他也每次希望,他的故伎以及有时还很有必要的吓唬手法不会出他的洋相。啊,此刻可能就得露原形了,这是逃避不了的,最终要发生的,而他也一直知道,他总有一天会面临这一挑战。
他感到珍妮特站在他身旁。他两眼询问似地紧盯着她,意识到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又有两个旅客病倒了,医生,在后面。”
“你肯定不是吃了药而感到不舒服的吗?”
“不是的,不是药。”
“好吧,我马上就去。本森小姐,你是不是再去看看副机长,他该喝点水了。”
他几乎还没走到那新病例的两个人那里给他们作检查,珍妮特就又回来了。
“医生,我怕极了,我想您最好”厨房里对讲机上发出的嗡嗡声象尖刀一般切断了她的话。嗡嗡声持续不停,她站着呆若木鸡。贝尔德第一个行动起来。“别管哪东西,”他干脆地说道。“快!”
他以不曾有过的机灵,快速地跑过走道,冲进了驾驶舱。他稍微停了一下,他的眼睛和头脑在估量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一瞬间,他内心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嘲弄人、又叫人害怕的声音:你猜对了,事实正是这样。
机长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满脸的汗水顺着制服的领子流下来。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按着他身旁舱壁上的对讲机。医生两三下就跑到他面前,从椅背后托着他的腋窝把他架起来。邓牙关紧咬,还在恶狠狠地默默咒骂着什么。
“别紧张,”贝尔德说。“我们最好让你离开这里。”
“我,我照你的话做了”邓大口喘着气说道。他两眼紧闭,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可太太晚了给我吃点什么药,医医生快给我吃吃点什什么药我得坚持住得使它着着陆它现在用的是自动驾驶可得由我我把它降下去得报告控制塔得报告”他的嘴蠕动着,拚足全力还想说,可他两眼往上一翻,倒下了。
“快,本森小姐,”贝尔德叫道。“快帮我把他移开。”
他们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把邓那笨重的身子拉出驾驶员的座位,让他躺在副机长的身旁。贝尔德赶紧拿出听诊器检查。也不过几秒钟工夫,珍妮特就拿来了几件上衣和一条毯子,等医生一检查完,她就给机长做了一个枕头,再用毯子把他裹起来。她站起身,战栗着。
“您能做到他所要求您的吗?医生,您能使他醒来,把飞机降落吗?”
贝尔德把听诊器塞回口袋。他看了一眼一排又一排的仪表、开关,看了一眼依然还在自动晃动着的操纵杆。在仪表的暗淡灯光下,他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老多了,似乎疲惫不堪,再也支持不住了。
“你是机组的一个成员,本森小姐,所以我就直说了。”他的口气是那么严厉,她吓了一跳。“你能正视一些严酷的事实吗?”
“我,我想行的吧。”她不由自主地有些畏缩。
“那就好。除非我使所有这些人都很快送往医院——非常快——否则我无法担保他们的性命。”
“可是”
“他们需要打强心针,由于休克,需要静脉滴注。机长也得如此,他已撑了好长时间了。”
“他病得很厉害吗?”
“很快就将性命交关了——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医生,我们怎么办?”珍妮特问道,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让我问你个问题。机上有多少个旅客?”
“五十六。”
“你供应了多少客鱼?”
珍妮特尽力回想着。“大约十五份,吃肉的人多些,有的因为太晚了,根本就没吃。”
“明白了。”
贝尔德凝视着她。当他重又开口时,他的话音很刺耳,象是跟人吵架一般。
“本森小姐,你有没有听到过千载难逢这句话?”
珍妮特尽力想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千载难逢?啊,我想听到过吧。我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告诉你,”贝尔德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总共五十六个人里面,我们得以生存的唯一机会是系于在这机上有这么一个人,此人不仅有本事使这架飞机着陆,而且今晚吃饭时,他没有吃鱼。”
他们两人站在那儿,面面相觑,这几句话回荡在他们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