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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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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无论车夫有没有听到,拉车的马都开始加快步伐。下一瞬间,车潮中出现一个空隙,出租马车马上猛冲而过,莉缇不得不跳回人行道上,躲避那些加速驶向车潮缝隙的后方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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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命。”维尔回头确认她已经放弃后说。“她怎么会往这里?她应该在蓝贝斯街参与验尸,那应该要花上一整天才对。”

    “那种事要花多少时间很难预料。”博迪说。“如果被她发现卫乔伊一直在替你做间谍,就会有他的尸体需要勘验死因了。”他探出身体往车篷外张望。

    “她已经放弃了。”维尔说。“坐好,博迪,你会跌出去。”

    博迪扮个鬼脸,收回身子坐好。“现在她走了,但查埋二世又萦绕在我的脑海了。你认为那是什么意思?”

    “瘟疫。”维尔说。“你把他们两个和瘟疫联想在一起。”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当她的面那样说。”博迪说。“在你见义勇为之后,她一定会改变对你的看法。你为什么跟她说是我逼你做的?明明就是你先冲出亚拉孟”

    “还有五十个人跟我们一起救难。”维尔不悦地说。“她没有去问他们为什么那样做。对不对?但那正是女人的作风,想要知道为什么这样和为什么那样,想像男人做每件事都有某种深刻的意义。”

    没有任何深刻的意义,他告诉自己。他没有把那个九岁男孩带回人世,只是使他免于过早被埋葬。那个男孩的境况和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几个受害者中的一个,救他和救其他人对维尔来说都一样。

    卡在维尔喉咙里的硬块只是尘土,使他眼睛刺痛和声音沙哑的也是尘土。他没有想到别人例如他曾无法救活的另一个九岁男孩。

    他也丝毫不想谈他的感受。他的心中没有重担,他更不会蠢到想要向她吐露心事。他没有理由担心他之所以那样做,只因为他从阅读她的作品中得知,她在遇到与儿童有关的事时,便不再那样愤世嫉俗和铁石心肠,也不再那么像狂躁不安的火龙。他不可能在意那个,因为他对任何事都是愤世嫉俗和铁石心肠。

    他是莫氏家族最后惹祸精,自高自大、没有良心、令人厌恶等等。正因为如此,她对他只有一个用处,但绝不是当同情的倾听者。他没有想要向任何人吐露秘密,因为他没有秘迷粕吐露。如果有,他宁愿被绑在撤哈拉沙漠的烈日炎阳下,也不愿向女性吐露。

    在回家的一路上,昂士伍公爵用好几种不同的方式这样告诉自己,但他一次也没想到他的抗议可能太激烈了。

    “崔博迪逼他做的,才怪。”莉缇喃喃自语地沿着走廊走向书房。“如果他不愿意,一整团刺刀上膛的步兵也无法逼那个顽固的大老粗过街。”

    她进入书房,把帽子往书桌上一扔,走到书架前拿出最新版的德布雷特贵族名人录。

    她很快就找到第一条线索。接着她转向她收藏的最近二十五年的名人年鉴。她抽出一八二七年版,翻到大事纪附录,在五月死亡栏下找到墓志铭。

    “于其宅邸,北安普敦郡隆澜庄。”她念道。“得年九岁,第六任昂士伍公爵莫罗宾。”从那里往下有四段文字,就孩童而言,即使是贵族的孩童,那么长的死亡启事还是很不寻常。但这里有个刻骨铭心的故事,而名人年鉴必定把焦点放在其上,就像它对当年度其他的新奇事物和戏剧性事件一样。

    我参加过太多次葬礼了,昂士伍曾经说过。

    的确如此,莉缇发现。根据各个资料来源,她算了算光是在最近十年就有十二次葬礼,那些都还只是近亲。

    如果昂士伍真的是麻木不仁的浪荡子,连续不断的死亡对他不可能有任何影响。

    但麻木不仁的浪荡子会为了遇难的平民而出力,冒着受伤的危险和工人一起救难?

    若非亲眼目睹,她绝对不曾相信:昂士伍直到确定无人可救时才停手,离开时筋疲力竭、全身脏污、汗流浃背,中途还不忘停下来把他的钱包塞给痛失亲人的女孩。

    莉缇眼睛刺痛,一滴眼泪落在她正在看的页面上。

    “别像个傻瓜。”她斥责自己。责骂并没有产生明显的结果。

    但在一分钟后,有如大象接近的轰隆声赶走了所有的傻瓜徵兆。轰隆声来自苏珊,它和棠馨散步回来了,莉缇连忙擦干眼泪坐下。

    下一秒钟,苏珊跑进书房,企图跳到莉缇的膝上,但被一句坚定的“下去”所制止,于是它决定把口水淌在她的裙子上。

    “看来有人心情很好。”莉缇对棠馨说。“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它找到一个胖嘟嘟的幼童当点心吃?它闻起来没有比平常那么臭,所以不可能是在粪便里打过滚。”

    “它真可怕。”棠馨在脱帽子时说。“我们在苏荷广场遇到崔博迪爵士,它丢人现眼到了极点。它一看到他就像火箭一样冲出去,把他撞得四脚朝天。然后它又站在他身上,舔他的脸,舔他的外套,闻他的嗯,我不会说出是哪里。它对我的告诫充耳不闻。幸好博迪爵士全都好脾气地忍受下来。等他好不容易推开它站起来时,我想要道歉,他却不依。‘它只是爱玩,’他说。‘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然后苏珊”

    “汪!”獒犬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兴高彩烈地应道。

    “它非要卖弄它的把戏不可。”棠馨继续道。“它伸出爪子。它叼着一根树枝纠缠他,直到他跟它玩拔河。它还表演装死,还翻出肚皮要他搔痒,还有你想像得出来啦!”

    苏珊把大头放在女主人的膝上,充满感情地望着她。

    “苏珊,你真让人搞不懂。”莉缇轻拍着它说。“上次见到他时,你并不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它感觉到他下午都在做好事。”

    莉缇抬头与棠馨的目光交会。“崔博迪跟你说了,是不是?他有没有说明辛苦救灾后他不在昂士伍府休息,跑到苏荷广场来做什么?”

    “他告诉我说,看到你使他想到查理二世。那个国王令他十分困扰,所以他在几条街外下了出租马车,走到这里来看雕像。”

    在苏荷广场一块荒芜的绿地上竖立着查理二世斑驳剥落的雕像。

    初次相遇后,棠馨曾经缇到博迪把莉缇和那位复辞的君主联想在一起。莉缇觉得那种联想说不通,也不指望它说得通。她知道丹恩侯爵的小舅子并非以聪明著称。

    “谈到辛苦救灾,”棠馨说。“你在艾希特街大概大吃一惊。你想昂士伍公爵正在改过向善,或者这只是一时的反常行为?”

    莉缇还来不及回答,敏敏已来到门口。“卫先生来了,小姐。带了口信给你。很紧急,他说。”

    +++++++++++++++++++++++++++++++++++++++++++++++++++++++++++++++++++++

    当晚九点,莉缇走进柯芬园广场一间帘幔厚重的小房间。替她开门的女孩迅速消失后。片刻后,召唤莉缇的那个女人进来。

    她和莉缇差不多高,但体型较宽广。她戴着大大的头巾,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尽管浓装艳裹,尽管光线昏暗,莉缇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出她脸上的笑意。

    “很有趣的服装选择。”忆芙夫人说。

    “临时通知,我已经尽力了。”莉缇说。

    年龄较大的忆芙夫人示意莉缇在门帘附近的小桌就坐。

    忆芙夫人是算命师,也是莉缇较可靠的线民之一。她们通常都在伦敦市外秘密见面,因为要是让她的客户怀疑她把他们的秘密透露给记者知道,忆芙夫人很快就会没有生意可做。

    由于伪装不可或缺,莉缇又没有时间变装成男人,所以她和棠馨到希腊街的二手商店仓促组合出这身所谓的吉普赛装。

    依莉缇看来,这身装扮与其说像吉普赛人,不如说像妓女。虽然穿了六条不同颜色的裙子,她还是觉得衣不蔽体。由于裙子以前的主人都不如她高挑,所以裙长那不及脚踝伦敦每个妓女的裙子都这么短。但她没有时间修改。

    不合身的问题同样发生在上衣。最后选定的那件是深红色,紧得像止血带一样那样也好,否则莉缇的乳房会从伤风败俗的低领里蹦出来。幸好夜晚凉爽,需要披披肩。

    不愿冒险戴二手假发,因为其中一定寄生着好几种昆虫,莉缇用彩色围巾充当头巾。围巾紧裹住头发,两端呈褶状垂下,不但遮住她露底的金发,还有助掩饰她的容貌。

    她不担心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首先是她在天黑后外出,其次是她不会让任何人近到足以注意到它们是蓝色。加上大量的脂粉和廉价的首饰,俗丽的装扮就大功告成。

    “我应该被当成你的吉普赛亲戚。”莉缇解释。

    忆芙夫人在对面的椅子坐下。“聪明。”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抱歉临时通知,但情报今天下午才到,你可能只剩很少的时间可以采取行动如果我的水晶球可以相信。”她眨眨眼补充道。

    忆芙夫人的占卜能力使容易受骗者目瞪口呆。莉缇没有那么好骗,她知道算命师的方法跟她差不多,靠线民网的经常协助,虽然有些线民并不知道自己缇供了情报。

    莉缇还知道情报并不便宜。她拿出五镑排在桌上。她把其中一枚金币推向忆芙夫人。

    “克蕾从巴黎带来的女孩今天来找我。”算命师说“雅妮想回法国,但她很害怕,理由你可能也知道。十天前,克蕾手下一个逃跑的女孩被人从河里捞起来,脸被割花了,喉咙还有勒痕。我告诉雅妮这件事和其他几件她认为是秘密的事。接着我往我的神奇水晶球里看,我告诉她我看到克蕾,看到克蕾受到诅咒。鲜血从她的耳朵滴下,小血滴环绕她的脖子和手腕。”

    莉缇挑起眉毛。

    “在杰瑞密赌场看到克蕾戴着红宝石首饰的人不只你一个,”忆芙夫人说。“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对它们的描述和你一模一样。”她停顿一下。“我还听到别的:昂士伍公爵如何出现,遇见一个只有他认识的俊美青年。你被公爵识破了,对不对?”

    “我敢打赌是那枝可恶的雪茄害我泄了底。”莉缇说。

    “而他今天在艾希特街泄了底。”算命师说。

    “是吗?”

    “那重要吗?”

    重要,但莉缇摇头。“此刻我想知道的是克蕾的事。”她把另一枚金币推向算命师。

    “那个老鸨把她手下偷来的珠宝都留了下来。”忆芙说。“她偏爱亮晶晶的饰品,像喜鹊一样。雅妮觉得那样很蠢,但那不是她打算逃跑的原因。她说她作恶梦梦到那个被杀的女孩。但那个逃跑的女孩并不是他们杀鸡儆猴的第一人。我认为雅妮的麻烦出在她不是看见就是参与了杀人”

    “那令感情纤细的她十分苦恼。”莉缇讽刺地打岔。“我们都知道雅妮并不是柔弱天真的小女孩。”

    “这就是我急着找你的原因。她可能是在恶梦里看到她的脸被割花,脖子铁丝或绳子缠绕。也许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也许另有理由。无论如何,她的惊惶都是真的。我相信她一定会逃跑。重要的是,她不会傻到像其他的女孩空手逃跑,她带得走多少就会偷走多少。

    “让她能够雇用最快的驿马车到海边。”

    忆芙点头。“今晚她得帮克蕾和保镖训练一个新来的女孩,所以没有机会逃跑。明天晚上她必须服务一位特别的顾客,事后能否逃跑就看顾客需要她多久。只有克蕾晚上九点出门后到清晨回来前的那段时间,她才能盗取老鸨的财物。雅妮需要抢先一步,如果她在黑夜的掩护下逃跑,他们追捕她会比较困难。”

    算命师停顿一下继续说:“我不敢说她一定会偷那套首饰。虽然我告诉她那些红宝石遭到诅咒,但若偷不到足够的钱,她哪里会管什么诅咒。”

    “那么我最好先下手为强。”莉缇说,内心的不安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她必须即刻取得莲娜的协助,但莲娜的反应恐怕不会太热烈。

    莉缇把另一枚金币推向前。

    忆芙摇着头把它推回去。“其余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克蕾目前住在佛兰士街十四号,她通常在九点左右带着她的两个打手出门。留守屋子的仆人米克也是个彪形大汉,通常还会留下一个女孩娱乐他或招待某个贵客。”

    莲娜绝对不会喜欢这样,莉缇心想。太多人在屋里。但莉缇熟识的职业窃贼只有她,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另觅专家。业余者干不了这份工作。莉缇不能冒砸锅的险。如果她被杀,棠馨、蓓蓓和敏敏就得自食其力可能很快就会流落街头。

    这件事不容失败,想办成就得靠莲娜。莉缇只需说服莲娜去做,但那会需要费一番唇舌。那表示莉缇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片刻后,她告别忆芙夫人往外走。

    她一出建筑物就放慢速度。虽然出租马车就在几条街外等她,但她不容许自己冲过去。

    虽然时间还早,妓女还没有全部出来,但夜间的常客正开始聚集。行色匆匆极易引来醉汉的追逐,莉缇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漫步穿过广场。

    她从柱廊下走出来,离开市场转进圣詹姆斯街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对面柱廊的阴影里走出来转往相同的方向。

    她一眼就确定他的身分,两秒钟就决定不要走相同的路线。

    假装认出市场里的某个人,莉缇改变方向往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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