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手们随便地瞄准着,肆意射杀落水的水手和投矛手。
凄惨嘶叫声中,敌人的船阵大乱。
杨龄楼船上的拍竿已令他们胆寒,不到这艘新来的巨无霸更是让人心碎。那拍竿更重更长,一石头下来,恍如索命妖魔从天而降,己方最坚固的斗舰竟然也毫无抵挡余地。
深度恐惧的感觉袭绕着所有的敌人,两艘斗舰支持不住,率先回头逃避,它后面跟着两艘蒙冲和大部分的走舸、冒突。
剩余的一艘斗舰和少数小船,也只是远远游弋,不敢靠近。
陆子云暗暗扼腕,若二号开始能示弱于敌,把敌人大部分战船诱入作战中心,然后借一号舰与其纠缠之际绕过敌人后方,此刻敌人已是互相妨碍,难以动弹,只能等着被一一拍沉射覆了。可惜杨龄贪功,被阻于敌人前锋阵中,现在敌人主力要撤,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其逃逸而无计可施了。
形势一派大好,我们这一层指挥舱里的几个人也就不再关注陆子云如何指挥,自然也更不知道他如何叹息遗憾,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杨影和那女将一战上来。
我一边观看着双方的拳法,一边欣赏着那女子辣辣性感的身姿,心头熊熊火焰不觉慢慢燃烧起来,一阵口干舌躁,双目赤痛。
我放下远瞩镜,转头问殷浩:“殷兄认得这女将?”
殷浩点点头:“她叫陈江越,其实我认识的是她爹陈兰,当年我和陈兰曾结拜为兄弟,一起在海上做些没本钱生意。后来双方分道扬镳,我转行去开船坞,陈兰则召集了一帮旧日弟兄,创立了庐江帮,现在庐江帮的首席长老陈江吴,便是陈兰的大儿子,这女孩的兄长。”
我道:“那殷兄还是她长辈了,何不去劝劝她,大家不用再打了。”
殷浩苦笑:“这女孩自小就没有听长辈训话的习惯,自打她爹死后,更没人能管得了她。我现在出去一说话,保证先飞过来的是一串蜈蚣梭。”
“哦,竟然如此个性啊!”说话间,杨影连出六招。他个子不高,功力却是极足,拳拳虎虎生风,劲气冲冲。
陈江越身形晃动,连躲三招,第四招无可再躲,才伸手招架。她的招式却是拖泥带水,柔软多姿,一巴、一拿、一抖,已化解了杨影的硬拳。
杨影一愣,收拳住步,道:“滥缠泥?”
陈江越点一点头,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皱眉,冷冷道:“硬闭手!原来你是那个老家伙的徒弟。”
杨影哼了一声:“你说话客气点,他老人家可是你师伯。陈当家,你我源出一门,在陆地上,我不及你;在这船上,你就失了地利。”
陈江越怒道:“我让你三拳,便是敬你长门。是雌是雄,拳下见真章。”
杨影侧目看去,敌舰大都狼奔豕突,疯狂逃窜而去,剩下的几艘,被哥哥和主公双舰夹击,眼见是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了,心:“跟你费什么劲?”道:“我不伤你,你也别离开这条船,随我去见我主飞帅。”
陈江越喝道:“老娘爱去哪儿就去那儿,你又能如何?”一言未毕,出手就是三拳。偏、侧、滚,这一连三拳,正是适才杨影六式的后三拳,只不过她运气的法门显然有别,同样的招术,在她手里使将出来,却是分外柔韧妖娆。
杨影也是一巴、一拿、一抖,就以陈江越运适才破解之招回击,他发力干脆刚猛,和陈江越截然相反。
然后俩人对看一眼,似乎打出了真火,同时大吼一声,欺身上去,使出小擒拿手法,近战肉搏起来。
船上拼斗,比平地更是凶险,略微有些风浪,足下站立、步伐移动便大不相同,判断也更容易失误。动手的两人都是此道高手,虽然是力攻不止,但守护一点也不肯放松。
一号大船上的先生们看得心里直颤:“好狠的招!”他们虽然个个不是少见多怪之辈,但这船头大战,一男一女,一刚一柔,又是这等舍生忘死的恶战,却是从未看过。
看这二人单打独斗,观赏春色之余,我对水战也是大有领悟,道:“原来水上是如此搏斗,看他们的进攻、防御,动作都是以手法为主,双手如门窗一样,似开未开,似闭未闭,以身为轴,一般只在原地转动,不轻易动脚。”
徐庶见我边看边点头,道:“主公观战,感觉如何,可是领了许多诀窍?”
我微笑道:“一点点,一点点。”
徐庶道:“能给大家都说说么?”
我道:“那也没什么高明的,这里在场的都是行家,说出来惹人笑煞。”
桓阶道:“我们都知道呢。”
我道:“哦?”看这俩人神色正经,不像是随口奉承讨好,急忙收拢心神,边边道:“嗯,我看这船上打斗呢,关键在‘引而不发’四个字上。由于船幌身动,面积狭小,船拳一招一式都不能雷同于陆地拳法。要保证桩牢身稳,发挥技艺,既要稳,又要轻,手法似出非出,似打非打,出招敏捷,收招迅速,如猫扑鼠,如箭在弦。不但攻击要狠辣快捷,防守更要思虑严密周详。你看看他们,都只一脚落实,一脚虚踩,保持身体随船晃移的灵活性。别瞅着打得凶悍,其实守卫自己的力量一点也不少。所以看似凶险,真要伤到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庶问我:“那主公你看这对阵双方,谁能取胜?”
我道:“难说。杨影的拳法刚劲,胜在一个顶字;那女将的拳法,却讲究一个缠字。一个稳打稳扎,一个随波逐流,都是船战的妙术。”
徐庶问道:“何为顶?”
我道:“头顶有冲天之威,舌顶有吼狮之容,手顶有推山之功,脚顶有踏象之雄。”
徐庶问道:“何为缠?”
我道:“出步似老牛走犁,行拳如春蚕吐丝。”
徐庶和桓阶互看一眼,道:“主公果然深谙拳。此战完毕,回到油口之后,我们请主公指导,编撰一路水战拳法,以我水军战士修习,主公以为如何?”
我一怔,这主意可没过,心:“这不是要我捡回老本行么?”在三国游历到现在,我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是一位著名的杂志撰稿人了。这水战拳法的拳与陆战颇有差异,也没法卖弄自己未来的武知识,大可以杨影和陈江越的拳法为基础修订完成,便答应下来。
“好吧,不过我的润笔可要得很高,你们付得起么?”
二人一愣:“主公,什么润笔?”
我翻翻眼,连润笔这么古代的说法都不知道,要跟他们说稿费版税,岂非更是难以解?
殷浩忽然笑道:“飞帅出手,酬金自然不能少了,弱了我长沙军的名头。此卷拳谱,我殷氏捐助黄金一千两,飞帅洗笔磨墨之用。”
徐庶二人这才明白,我是跟他们要钱呢!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道:“主公真是糊涂,我长沙军的所有,不都是你的么?”
桓阶道:“殷兄又破费发财了。”
殷浩嘿嘿一声,知道这位老朋友比谁都明白自己心思,道:“再加上飞帅的水战拳谱,我的船不是怎么卖就怎么卖了么?”暗暗盘算如何把这本书的专用权也拿到手。
我看他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到一个好主意,心:“别急,这本书大有用途,可不能简单就给了你了。”
忽听一声大喝:“哪里逃?”接着扑通、扑通两声,有人跃入水中。
定睛看去,对面船头的俩人都不见了。
原来陈江越也已发现己方大势不妙,无心恋战,本打算抓住杨影,以为人质。但拼了一百多招,发觉对方功力、船斗经验都非常了得,自己并无把握取胜,在周围众多敌人虎视眈眈之下,要擒捉对方更几乎没有可能,顿生退意。所以缠斗中忽然变守为攻,强攻数招,逼退杨影,转身便跳下江去。杨影在兄弟们的视力下,自然要显示威风,不能让敌人从手里跑掉,当即追跳入水。
我忙道:“不要伤她,抓活的。”
徐庶点头,让身后的侍卫官给四层的陆子云传达最高领导的指示。
那侍卫官飞也似上楼去了。
徐庶道:“主公,大局已定,我们先撤离返回吧,让杨都尉清残局。”
我看看外面的战场,逃走的那过半敌船,这时已顺流而窜,远远的都只留下个船影子,剩下勉力支撑的敌船大约不到五艘,还都是走舸、冒突等小船,不由挠挠头,道:“这就完事了?”
其他几人也都有和我相似的疑惑、不敢相信之类的心,殷浩道:“这只能说飞帅的新式兵器太过犀利,敌人见所未见,所以都吓昏了。说实在话,我在长江上混了小半辈子,要第一次见着这种拍竿,见到跑这么快的大楼船,我也晕头转向,先保小命要紧的。”
徐庶和桓阶都默默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桓阶道:“最好能让杨都尉捉住敌人的传令官或者旗语卒,可以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连连点头,招来刚从楼上下来的那名侍卫官,让他把撤退和捉人的两道命令让陆子云传达下去。
转回头来,大家忽然发现,韩暨姿态极其不雅地倒在船板上,已然呼呼大睡过去。他袖子和屁股上的衣裤有几个地方粘在近处的茶鼎上,几乎快被烤焦生出烟来。
殷浩急步抢过去,移开茶鼎,把他的衣服给扽下来扯直了。仔细看看,已经有几处烫破。
我轻叹一声:“韩兄真是辛苦!为了研制这些新兵器,这几个月他每天睡觉都恐怕不能安枕。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
桓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竹枕,给韩暨垫在头下。徐庶则解下他身后的窗帘,挡住江风。
大家悄声一商议,干脆一起上楼去,把三层留给韩暨专用,命令侍从好好伺候韩大人。
上得四层舱里,正看到陆子云独自坐在指挥窗前,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
徐庶轻咳一声,陆子云一惊,转头一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公,军师,参军,殷先生,你们怎么上来了?”
我道:“子云,这一仗打得很好啊!”陆子云张了张嘴,慢慢低下头,别转过脸去。
“多谢主公。”
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太开心。
我道:“子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只管跟我说。”
陆子云心里涌起希望:“主公虚怀若谷,也许能听我一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忽见一侧的徐庶正盯着自己,缓缓摇头,示意不可,心念一转,立刻又把真实法压了下去:“哦,主公,没什么,只是没能全歼敌人,心中不甘罢了。”
我微笑道:“首次出战,能击溃如此敌阵,我和军师大家都已经非常满意了。子云,没到你对水战这么有研究,我任命你为楼船都尉,以后这支楼船舰队,就由你来指挥。”
陆子云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一儿,才倒身受封:“臣陆子云多谢主公赏识拔!愿为主公翻江倒海,破孙灭刘。”
“翻江倒海,破孙灭刘!好气魄,那我以后可就看着喽,哈哈。”我很喜欢这么锐气的年轻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干劲。
陆子云起身,看一眼徐庶,心:“军师好厉害,居然同时看破了主公和我的心思。主公本来就要拔我,我若先起杨龄不听指挥一事,主公自然惩罚杨龄,而我却被越级升,这样桓阶肯定认为我是踩着杨龄的肩膀上来的,首先就不高兴,那我一下就得罪了长沙本地一系的所有武,以后别有安生日子好过了。”后心顿时冷汗淋漓。
徐庶心:“这种事情,你还差得远。”道:“主公,那杨游弋”
我了,扭头道:“殷兄,你可愿意再与我做一单生意?”
殷浩笑道:“飞帅的生意,我哪儿有不接之?飞帅要什么样的战船?”
“我欲向你订购十艘斗舰、二十艘蒙冲、一百只冒突,另外再加一艘载重两千石的楼船”
殷浩大喜:“当然好,当然好。”心里已在计算这一笔大约能赚多少。
我道:“殷兄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一笔购置呢,我出价可能比较少一点。”
殷浩忙问道:“飞帅能出多少?”
我竖起一根食指:“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殷浩咧咧嘴:“飞帅,再抬抬,再抬一点好么?”
我微笑道:“好,那就附加一点。殷兄赞助的那本水战拳谱,我打算写两个版本,完全版极其详细,名为水战大全,内容包括水军的主要战术、各种战船兵器的合配备及使用技巧、船斗拳法等等,我和徐军师、桓参军、韩暨都尉、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等专家高手一起参研,共同撰成,殷望殷兄也能加入;另外一本比较简略,名为殷氏船拳,主要是水战的基本拳法。水战大全的专用权属于长沙军,但我以两千金授权殷兄,两年内可以任意翻印,当然,我就不收钱了。至于那本殷氏船拳,作为对殷兄资助的回报,我就送给殷兄了。哦,还有,水战大全这一部,我预计每半年重新修订一次,里面加入一些实际战例分析和前线官兵的心得,这种修订本只赠送或卖给购买过首版水战大全的顾客。”
众人呆住。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心:“你们虽然都是头脑灵活的高级人才,但这种现代版权知识,恐怕你们也需要有时间来适应解。”
自远古至汉末,极少有过这种极不等价的以书易船的单纯生意。我向殷浩出的采购名单,市价大概至少是两千五百两黄金。我出以千金购入,实际上是一个子儿都不掏,还有殷浩赞助我写书的一千两未付款呢。
殷浩脑子急速转动,苦半刻,感觉是有赚的。这感觉有一半是建立在阿飞为人豪爽,生意上不苛刻自己的印象上。具体如何赔赚,却它不明。
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坚持携夫人一起出来,如果夫人在,根本不用他来动这伤神的脑筋。
摆了摆头,感到大脑陷入枯死困境,知道自己是没法算清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了,苦笑道:“飞帅给我出了个难题,请恕殷某失礼,不能马上答复飞帅。”
我知道,两千五百两黄金对殷氏船行来说也不是小数,不能过于心急,道:“殷兄不必为难,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半儿,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聊。”
徐庶和桓阶在旁边,也在心中默算这笔细账,越算越觉得服气:“主公的生意脑子,居然比我们还转得快。我们不过进一步升战士的水战战斗力,主公却能顺手拿来大赚一笔。而且这笔生意,我们固然不亏,殷氏也大赚,光是这水战大全的修订本,两年就能出四本,利润可翻四倍。”徐庶更明白了我的另一个法:“采购来这么一大批战船,自然需要有人来驾驶,有人来指挥,这样就可以把杨龄兄弟妥善安置了,主公得周全。”
返回的行程不太顺利,首先是风向不太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按说一时三刻肯定是不止了,看太阳西去的样子就知道,但风依然是西北向猛刮。接着不久开始打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上炸开。
我站在楼船的顶盖上,扶着女墙,厌恶地瞅瞅天。
“这雷怎么就打个没完了?”
身后只站着徐庶,他笑道:“谚云:雷轰天顶,有雨一线,雷响天边,大雨连天。这雷这么打着,问题还不是很大。”
我道:“咦,你还知道这种农家谚语?”
徐庶道:“我虽然自小不务正业,可也是耕过田,种过菜的,飞兄可不要看扁了我。”
我哈哈大笑:“岂敢岂敢,徐兄是什么样人,我早听伯母说过多次了。”
徐庶脸上微微一红,知道母亲肯定把自己少时的臭事都说给阿飞听过。
忽然到件事,徐庶道:“有件事我问问飞兄,那次你去桓家,阿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
“阿袖给你说她到底喜欢谁?”
“”我微一皱眉:“你怎么忽然到这上面来了?”
“阿袖那孩子我了解,她虽然年幼,却极其懂事。我,没有飞兄的鼓励支持,她是不在这种关键时刻逃婚而去的,她应该知道这对家族和飞帅关系的伤害。”
我迟疑了一下。
徐庶心里叹口气,原来现在的阿飞,也还是有意气胜过智的时候。
“飞兄,你必须告诉我,我好设法为你们遮掩,不然桓阶一旦翻脸,长沙军就危险了。”
“桓阶也知道此事?”
“他现在自然不知,也不可能知道。我是仔细回忆了飞兄最近的言行举止,才到的。”
“好吧是这样的。那天,我反复追问阿袖喜欢谁,可阿袖却怎么也不肯说。最后我说:‘阿袖,本来这事不该我管,可是现在形势逼到这里,这件事关系到你毕生的命运,我不希望你怨恨你阿飞大哥一辈子。你就原谅我的鲁莽无礼,忍着一时的羞怯,告诉了我,就说一句话,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阿袖被我逼得哭了,她哭着说:‘飞大哥,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其实,我我心里一直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他他被我一掌给打跑了。’”
徐庶愣住。
许昌颂隆客栈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原来她喜欢的,是那个赵家的孩子。
阿袖到底喜欢谁,他也曾猜测过,也到过那可爱的赵家少年。不过总觉得双方就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阿袖还伸手打了那孩子,这可能性应该极低。
不到,居然真的是他。
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就连阿袖这么一个初动情怀的女孩,竟然也有如此奇特的感情。
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可是,却为她高兴。
他摇摇头,道:“飞兄,你很说话骗小女孩,我以前可没看出来。”
我苦笑。
在与阿袖私聊之前,我又何曾到,我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更没到,她竟然喜欢上我的玉儿。
“那你有没有过,赵玉公子喜欢阿袖么?如果他不喜欢,阿袖有幸福么?”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按说,玉儿不不喜欢阿袖罢?”
徐庶瞪着我,过了一儿,才道:“只能希望有如此的结果了。那么阿袖是去许都了?”
我道:“是的。我让她到新野见杜似兰,让她派人护送。”
天上的连环雷忽然散去,接着一阵阵冷风刮起,混着絮絮溜溜的雨丝,飘向了大船,飘落在我们俩的头上、脸面上。
徐庶目中的光芒也渐渐发散开来,摆一摆头,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滤过。
阿袖的事,只能走着看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道:“夏至风从西北起,端阳有雨是丰年。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希望那天也能下些雨来,那今年我长沙就不用向其他三郡购买粮食了。”
我点点头,道:“端午节到了,屈原忠魂将至,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棕子、雄黄酒之类的东西了?”
徐庶道:“嗯,长沙四郡一带,一年最重要的大节日就是五、八、腊三个,八是中秋,腊是春节,五就是端午。我们不但要准备筒粽、粽粑,我们还要选拔部分强壮将士去参加武陵的龙舟夜竞渡”忽然愣了一下,道:“不到飞兄对本地风俗如此了解。”
啊?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我知道说错话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
思之不解,只好小心翼翼、模模糊糊道:“啊,徐兄不是比我更了解么?”
“投粽入江,竞渡龙舟,祭吊屈原大夫,虽是本地风俗,但兴起时间甚短,至今不过十年光景,我在此地住了年余,才见得一次,此前从来不知本地有此奇异习俗。飞兄初来长沙,竟然已如此熟悉,真是佩服。”
难怪去年在官渡、汝南的时候,都没见曹家的那帮人吃粽子,原来这风俗还没在全国普及啊!
奇怪,以前好几次来三国转悠,怎么没注意到?
嗨,那时候哪儿关心这个啊!
“啊啊哈哈,所谓入乡随俗,要在此地生根,不得不如此呀!对了,什么叫武陵的龙舟夜竞渡?”
“哦,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那是在十年前,五溪蛮族中出了一位女英雄”徐庶引发了感兴趣的话题,少见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四层舱里。
殷浩见众人各自散去,室内只剩下自己和桓阶二人,忽然起件事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悄悄递给桓阶。
桓阶疑惑地看他一眼,轻轻打开来,一股贵气直冲眼帘,但见红紫之色在晶体中游弋闪耀不定,不禁眨了两下眼。定睛看去,却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镯子躺在匣中。
“殷兄,这是何意?”
“送与桓兄。”
“哦,殷兄为何送此大礼啊?”这镯子本身的价值倒罢了,桓阶也没少见过。难得的是这对镯子造型大气简约,工艺细致精湛,很是符合他这世家子弟的审美观念,随手取出一只欣赏,暗暗思忖:“他如此贿赂于我,却为何来?主公购买战船,除了邓家船行,大半都搁在你这里了,而且一时半儿不可能再换第三家。难道你独吞所有订函?这未免太狠点,主公、军师也不可能同意。”江陵凤凰渡邓家是殷浩的岳家,徐庶、桓阶等当时决定采购战船时考虑到竞争的问题,所以虽然邓家离长沙较远,联络、验货、取货都很不方便,但还是把部分订函给了邓家船行,以免过于依赖殷氏,出现主客逆转的战略性严重后果。
“听说我兄的爱女即将出嫁飞帅,小弟一点心意而已。这对水玉镯子,却是稀奇罕见,与令千金正相配。”
桓阶脸色一变,持匣的左手不易察觉地微微晃了两下,心:“稀奇罕见?你是挖苦小女不守妇道么?”
殷浩还不知道已经触到桓阶心中的隐痛暗疮,继续道:“这对水玉镯子据说乃是春秋末时楚国名匠制作,为楚怀王三宝之一,吴王阖闾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之后,把镯子从楚宫里抢了去,带回吴国。后来他儿子夫差将此宝赐给了越国美女西施,另一名越国美女郑旦求得其一,夫差不许,郑旦因此气郁而死呢。我看飞帅眉英目挺,额广口方,实是大贵之相,令千金戴上此镯,却与飞帅正相般配。”
桓阶把那镯子放回匣内,冷冷道:“殷兄自小打滚江湖,似乎从来没有信过面相罢?”
殷浩尴尬地笑一笑,道:“嘿,桓兄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我看飞帅这人实在是了不得,老兄得此佳婿,小弟日后要拜托之处还多着呢。”
桓阶哼了一声,颇不耐烦:“这话殷兄该当面去和我主去说,说不定主公一高兴,就把水战大全的专用权也送给你了。”把那对水晶镯子往殷浩手里一塞,拂袖而去。
殷浩怔怔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满脸讶色。
他实在没到,如此厚礼,居然被桓阶毫不客气地拒收。没道啊!了一,忽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恼我有贿赂之意吧?天啊,我其实并无此心也!唉,这桓老兄跟了飞帅,竟然清廉到如此地步,真是可佩可敬。”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脸上现出沉思的神态。
楼梯稳稳响了几声,有人从天台上下来。
殷浩听出来,是徐庶的脚步。
他忽然下了一个决断,举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