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手法,可见对暗器一道,有极高深的造诣,但竟躲不过这一箭。
可见那人在弓箭上必有奇特的手法,尤其这么远,能插入心窝这般深,显非甩手箭之类,那么,这暗中潜伏的,人是谁呢?
纪昭洵倏然怀疑,那人若也是与白乐山有仇,为什么这般凑巧,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十八年后的今天,自己找来此地时碰上。
以他箭上功夫来说,显然功力不在白乐山之下,却为什么不先现身,却始终在旁潜伏,待白乐山发觉时才出手暗算。
还有白乐山临死仍怀疑那人是自己同党,却不去思索是否另有仇家,难道那人暗算白乐山是与自己追索当年那个阴谋者有关?此举可能是杀人灭口?
这三点反复一想,纪昭洵愈想愈觉可疑,愈想愈觉得其中疑云重重,不无牵连。
于是纪昭洵又四处寻觅第一次瞥见的那枝箭,游身找视之下,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但白乐山发出的另一支金铃却已影迹不见。
他飞身掠上屋脊,夜色漆黑,哪还有半点人影。
他颓然泻落庭院中,却见地上那支箭,箭身略短,杆用竹制,与尸体上的一支,完全不一样。
纪昭洵不由呆了一呆,暗想:难道潜伏者不止一人?这样怔怔而思,不知时光消逝,已近四更。
蓦地,园外响起一阵如雷般的蹄声,急遽而来,纪昭洵倏然惊醒,不知时光消逝,已近四更。
转念间立刻判断出那必是长安陆家闻讯赶来。
他暗暗觉得不妙,人虽不是自己杀的,但眼前情形下,辩白谁敢相信,若再不走,徒增麻烦,君山大会日期将近,自己还是先走要紧。
纪昭洵为怕枝节横生,再也不敢停留,把两支短箭,匆匆包好,揣在腰间,身形一长,就向园外遁去。
他身形刚没入夜色中,蹄声已到园外停止,两条人影,如飞而人,一老一少,赫然是“无影一字剑”陆定及“玉剑公子”陆浩。
当两人一见白乐山已横尸地上,陆定不由连连顿足,道:“我们来迟了一步。”
接着恨声道:“昔年白大侠结仇纪家乃是为了我们,老夫倒要查访那纪瑶屏贱人,替老友报此横死之仇,浩儿,即速派人去见丐帮于帮主,必先确定那姓蔡的究竟是不是丐帮弟子?”
光阴如梭,转眼月兔狂驰,金风落叶,菊黄蟹肥,已届重九之日。
其一是昔日与纪杨两家有交往的武林知名之士,俱已接到纪瑶屏发出的喜帖。
谁都知道昔日终南纪家庄那段变故、而现在每个人都为此感到震惊而意外,觉得纪瑶屏怎又会忘父之仇,委身仇敌?而且还是当今少林掌门证婚?尤其杨逸尘失踪了,何以竟又突然有了消息?
对于“铁扇书生”狄英等人来说,更被这消息所困扰,情势变化至此,大碍于他们誓代“剑掌双绝”报仇的立场,故而全力追查杨逸尘下落,并想找纪瑶屏及派人上少林询问,可是三方面都落了空。
杨逸尘人在何处,根本无法知道,终南纪家庄已失去了纪瑶屏的踪迹。
而且少林方丈也无巧不巧地不在寺中,一干少林弟子对少林方丈行踪,讳莫如深,益发令人猜疑。
其二是正当江湖人物对这张喜帖议论纷纷之时,三湘杨家却亦发出了正义帖,约请名望崇高的武林人物,在君山之顶,召开一场少有前例的公评大会,与纪家寻仇的亲友,公论是非。
其三是长安传出消息,隐居十八年,昔日盛名一时的“落魂双铃”白乐山遭仇家所杀,据说是一个假冒丐帮弟子的年青化子。
依白乐山生前遗言,长安“无影一字剑”已确定与纪瑶屏有关,正全力追觅纪瑶屏,声称必须查出真凶,代亡友报仇。
而同时,丐帮帮主“千臂神丐”于焕帮主也勃然大怒,要查出那假冒丐邦弟子,假竹节传讯的年青人下落,否则无以向好友陆大侠交待。
由于这三件事互有关联,同出一个祸源,因此更加使得江湖骚动,冷落了十八年的“玉观音”纪瑶屏及纪昭洵顿时又成了众所瞩目的中心人物。
尤其纪昭洵的行踪,更使人注意,因为大多数人已料到丐帮极欲追查那冒充丐帮弟子的人,必定就是他无疑。
由于纪昭洵在三湘洞庭,初现身份,大家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参加杨家召开的公评大会。
是以这重九之日,洞庭湖畔,顿时热闹起来,佩剑的豪士,各路英雄,摩踵接肩而至,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应邀而来作为公评人的。
杨家堡中,更是忙碌异常,一面要先接待来宾,一面还要在君山之顶,布置会场。
本来空旷幽雅的君山之顶,此刻完全变了样子,正北建起了一座高台,上面列着座位,东西南三面也各建一座竹棚,虽比北面的高台略低,却也高大宽宏。
时过正午,君山顶上,台上棚内,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一眼望去,僧道尼俗,一应俱全。
高台上,排列着七张座位,正是应邀的七大门派掌门及长老,是杨家堡请来评断双方是非的几个主要仲裁人。
唯独少林缺席没有参加,故而空出了一张椅子。
东棚内“铁扇书生”狄英赫然在座,其他如“阳世阎罗”尤飞等也在座,人数约五十余名,声势不小。
西棚内杨家老堡主“百蝶神剑”杨老英雄高踞首席,金玉双剑杨氏昆仲侍立左右,与狄英遥遥相对。
仅南棚内人数更众,这些是闻讯来看热闹的江湖豪客,都想看看纪杨两家结怨十八年,闹到今天,会有什么结果?
但独不见纪瑶屏及纪昭洵母子。
未时正,秋阳高悬,西棚内敲起铜锣三响,表示大会正式开始“百蝶神剑”苍须白发,紫袍飘拂,雍容地走到场中。
名家气派,果然不凡,他缓身进人中间空地,精光闪闪,无比威严的双目,循着四周,一遍循扫下来,杂声顿息,鸦雀无声。
“百蝶神剑”杨超伦,首先向台上武当、点苍、黄山、峨嵋、衡山、北邙六派门户的代表抱拳施礼,严肃地道:“十八年来老朽苦于与纪家那场缘起莫明的纷事,故而恭请各位亲临公断这场是非,武林中七大门户,在江湖上素有公正之誉,老朽愿垂首听断。
现在大会开始,老朽希望自今日一会后,再无急端,使武林中没有流血惨剧,安渡清平盛景,区区衷言,恭请鉴察。“
说完,又恭手一揖,退身西棚中端坐。
台中七大门户的代表,皆抱拳还礼,谦逊一番,在目遂“百蝶神剑”退出场中后,又互相推让一番,才推出武当掌教玉虚真人为首席,代表各派发言。
这位掌教一身玄色道袍,三绺垂胸,六十余岁的年龄,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慈祥中带着无比的威严。
此刻才踱到台边,目光缓缓巡视,落于东棚之中,抱拳道:“贫道承各位武林同道谬让,作为各派发言人,十八年来,贫道也耳闻因终南纪大侠自裁而引起这场延绵已久的纷争,苦于无机会为双方调解,今日欣逢良机,贫道极愿见双方和好,不使杀劫再度扩大,只是狄施主等是纪大侠亲友,不知是否愿听贫道及各派代表仲裁息事?”
东棚中“铁扇书生”狄英沉凝着脸色,起立一拱手道:“掌教能任中人,老朽敢不听吩咐,但不知掌教是文断?还是武断?”
玉虚真人微微一怔,温和地询问道:“贫道不懂狄施主说的文断是什么意思?武断又是什么意思?”
“铁扇书生”狄英解释道:“文断只是按事评理,武断却以今天一会为终结,在各派高人及来此江湖同道面前,以武功一搏,定下场数,计下胜负,作一了结,负的一方听评胜方处断。”
“哦!”玉虚真人点点头,仍以试探的口气问道:“依狄施主之见,是愿文断?抑是武断?”
“铁扇书生”斩钉截铁地说道:“武断!”
玉虚真人白眉不禁微蹙,狄英已沉痛地长叹一声,接下去道:“十八年来,老朽为了替表兄纪正宗报仇雪恨,邀请的同道,死在杨家堡中的,已不下三四十人,若今日一言即了,不但便宜了那老匹夫,老朽又何以对那些已死的同道家属交待,这些希望掌教能够谅解。”
他这边刚说完拱手一揖,西棚中的“百蝶神剑”已剔眉虎地起立,大声道:“杨家堡十八年来何尝不是死伤十余名高手”
话未完,台上的玉虚真人已经摇摇手阻止“百蝶神剑”再说下去,仍然以柔和的口吻对“铁扇书生”说道:“狄施主,贫道了解你的心意及苦衷,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作孤注一掷尸”掌教能明白老朽立场,我狄某感激万分尸“铁扇书生”连忙接口抱拳作拱。
玉虚真人也稽首道:“不过,贫道能否先请问狄大侠一件事?”
“请问,老朽知无不答。”
玉虚真人点点头道:“请问终南纪家与杨家冤从何生,仇从何起?”
“铁扇书生”眉头一皱,他觉得武当掌教有点明知故问,但脑中一转念,立刻明白武当掌教问这番话的用意,心头不禁怦然,他觉得这一问,正是击中了自己这边的弱点,但又不能不回答,于是沉声说道:“纪杨两家,三代世仇,那杨老匹夫不以江湖传统规矩报仇,却暗中唆使儿子诱奸纪大侠之女,现把消息泄露给‘落魂双铃’白乐山,纪大侠一时失察,愧羞自裁,这种颠覆纪家的手段,简直卑鄙龌龊透顶,令人发指,掌教觉得杨家是否无耻!”
“住口!”“百碟神剑”猛然大喝一声道:“老朽根本不知此事,且得讯之前,早已断绝父子关系,何能把‘唆使’罪名套在老夫头上。”
“铁扇书生”冷笑一声接口道:“掩耳盗铃,并不能卸掉你的罪孽,古语养不教,父之过,不论你们是否已脱离父子关系,杨逸尘终是你的儿子,诱奸纪家姑娘,使她腹中怀孕事实俱在,杨老匹夫,你是欲盖弥彰。”
说完发出一声尖利的长笑。
“百蝶神剑”气得浑身发颤,却见玉虚真人连连摇手道:“二位切勿作口舌之争,贫道话还没有说完。”
“百蝶神剑”终于抑制住自己的火性,只见武当掌教长叹一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贫道自不便断言谁有理,谁无理,只是有一件事,却使贫道困惑万分。”
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帖子,向东西两棚扬了一扬,道:“日前贫道来此途中,倏收到这一张喜帖,署名的却是纪姑娘及杨家公子,不知双方施主收到了没有?”
此言一出“百蝶神剑”脸色顿时难堪起来“铁扇书生”的脸色,不用说更加难看了。
他们当然都已收到,只是双方各自为了颜面,都不约而同地避免提起这桩消息。
武当掌教这时皱着眉头,目注东棚的狄英说道:“纪姑娘与杨大公子经过十八年后误会,现在已经破镜重圆,上面写着少林掌门作证,谅不会假,而双方的长辈却为此事欲作火拼,贫道实在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狄施主,不知道你对这事有何解释?”
“铁扇书生”的脸色不由一窘!
他觉得武当掌教这一着,实在太厉害,事实如此,自己否定也没有用。
但不否定,岂不失去了寻仇的立场,他暗暗把纪瑶屏恨得心地痒痒的,但纪瑶屏人又不在,恨又何用?
他正在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得“百蝶神剑”在西棚中蓦地大声接口道;“启禀掌教,老朽决不承认这项婚事,老朽已派人赴少林查询逆子下落,觅获后必处以家法”
“铁扇书生”一听这番话,顿时松了一口气,长声大笑声道:“姓杨的不认这笔帐,纪姑娘是亲仇不分,数典忘祖,与老夫替纪大侠报仇,没有干系,希望掌教真人不必困惑,更不必扯到一齐去。”
武当掌教闻言叹息了一声,目视双方,说道:“贫道等来,原是抱着息事宁人之意,看来现在是无法办到了!”
说完转身向台上其余五派代表人低声商议了一阵,复转身对台下双方道:“既非动手不可,贫道与五派代表愿作公证,但不知杨大侠有什么意见?”
“百蝶神剑”也知道今日一会无法善了,于是毅然应声道:“老朽没有意见,但愿今后对方勿再苦缠不休!”
“铁扇书生”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哈哈长笑一声道“只要你,百蝶神剑‘能胜过咱们,以后自然不会有麻烦。”
武当掌教又叹息一声道:“话不必多说,但愿双方各按江湖规矩行事,以五阵定胜负,胜负一定,即不能再作异言,现在双方可各出一人,开始第一阵交锋!”
话声方落,东棚内一人倏然起立,向狄英抱抱拳道:“让尤某试锋第一阵!”那人容貌丑陋,赫然就是“阳世阎罗”尤飞。
尤飞点头,疾掠出棚,飘身落于场中,西棚中适时也走出一人,正是威猛不凡的杨逸仁三公子。
“阳世阎罗”尤飞一见杨逸仁出场,发出一声粗犷的狞笑道:“上次没有打成功,今天尤某就领教阁下剑上功夫,姓杨的,亮剑吧!”
话声中,一抽腰间“阎王索”哗啦啦一阵金铁交鸣巨响,九个乌光发亮的铁圈连成的索链,已拖在地上,沉势准备。
杨逸仁鼻中一哼,反手甩出肩上精钢长剑,举剑亮出门户,冷冷道:“在下必定使你尤当家如愿以偿。”
这时场中的气氛顿形紧张,北面台上及东西南三棚中的几百对目光俱集中在这二人之身上。
大家都知道“阳世阎罗”尤飞的功力及狠辣个性,尤其那条不列兵器谱的“阎王索”招式,绝都不逊于“金玉双剑”之下,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将立即开锣,怎不令在场所有高手,心神俱沉,屏息以待。
场中的“阳世阎罗”尤飞,神态虽有点张狂,言语间,似乎并不把杨逸仁放在心上,可是此刻临到动手,却并不跋扈,手执环链,谨慎地移身游步,寻隙欲欺。
杨逸仁双扫炯然,也同样地对峙游身,剑尖朝天,剑柄平胸,左手剑诀斜指,一付跃跃欲冲的样子。
就在这双方要动未动,紧张刹那,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清啸,啸声如凤岁九天,随着啸声,一条人影,疾泻场中。
这情形不但使场中的尤飞及杨逸仁一怔,各退了两步,停身注视,就是台上及棚中观战的所有江湖人物也顿时诧然而视。
只见那突然掠落的竟是一位约十八岁的俊武少年,白衣飘拂,神容忧烦,嘿!不是别人,正是纪昭洵。
于是东西二棚中顿时起了一二声惊噫,却见纪昭洵目光向杨逸仁及尤飞一扫,接着抱拳道:“二位请勿动手!”
话声方落,台上的武当掌教已扬声询问道:“这位少侠是准?”
纪昭洵忙向台上遥遥一礼,朗声道:“小可终南纪昭洵,奉家母之命,特专程赶来,阻止这场无谓争端。”
武当掌教脸色一动,言自惊噫,东棚中的“铁扇书生”狄英却已疾闪而出,厉笑一声,喝道:“野小子,你有什么资格捣乱会场?你又凭什么出头阻止,上次幸逃一死,今天难道又要找死?”
纪昭洵剑眉不由一扬,但怒容一闪即隐,冷冷道:“狄大侠,看在你是长辈,我今天再让你一次,家母与父亲成婚喜帖早已送出,谅你也早已收到,我纪昭洵的身份已明,毋庸赘言,你老还有什么好争的?”
“铁扇书生”呸起一声,厉声道:“你母亲忘了祖宗,亏你还有脸说得出口”
纪昭洵怒喝道:“住口,我母亲怎能忘了祖宗,正因没有忘记祖宗,故而命我来阻止你瞎闹!”
“铁扇书生”脸色铁青,似乎再也忍不住怒气,大声道:“尤当家的,先毙了这小子再说!”
“阳世阎罗”尤飞早已对纪昭洵憎恨于心,闻言厉笑一声道:“小子,你先尝尝尤大爷的‘阎王索’!”
哗啦啦一声暴响,丈余环链一振,向纪昭洵拨风扫去,这一出手就是狠毒绝招“阎王追命八式”中的精着,但见乌光电掣,劲风如俦。
哪知招式方出,武当掌教已如风疾掠而下,右掌一甩,向尤飞手中环链劈去,口中大喝道:“慢点,让纪少侠先把话说完!”
一代掌门,功力果然不同凡响,尤飞出手于先,却被后来的掌风挡个正着,铁环一触那股潜劲无伦的掌风,又是一声暴响,顿时震得倒卷回去,尤飞跄踉退了三步,因惧于武当一派盛威,竟愕在当场。
武当掌教一掌挡退尤飞,却对纪昭洵慈和地道:“少侠,令堂为何不来?”
纪昭洵肃然回答道:“家母正有事前往少林!”
“唉!”武当掌教竟然一声长叹,摇摇头道:“俗语说,会无好会,令堂明于心而昧于行,贫道实感惋惜。”
这番话,纪昭洵心头雪亮,是指母亲既明知君山大会必起争端,不亲自来阻止,却命自己来,显然是失郑重。
其实纪昭洵对母亲发帖前往少林之举,也是忧困万分,可是他此刻不得不为母亲辩白,于是朗声回答道;“家母并非避重就轻,实因急欲查明昔年事变的阴谋人物,故不克分身,道长千万别误会”
武当掌教顿时哦了一声,面露诧容,一旁的“铁扇书生”狄英却厉笑一声道:“昔年终南纪家庄惨变的阴谋者就在眼前,纪瑶屏不来此地觅凶报仇,却去别处,这岂不是天大笑话!”
纪昭洵俊目一扫四周,沉声说道:“关于这一点,小可正要向各位武林前辈面前公布,家父是受冤十八年,也使三湘杨家无辜遭受牵连,但真正的阴谋者,却是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满场响起轻哗,台上的五大门派代表诧然起立,武当掌教诧容更浓,西棚中的“百蝶神剑”父子更是一片惊喜之容,但唯有东棚中“铁扇书生”狄英邀来助拳的高手愕然怔呆,神色复杂。
盖十八年来铁案已定,却在今天刹那之间翻了过来,这突然而来的消息,怎不使人惊骇呢?
尤其“铁扇书生”此刻脸色一连数变,厉声问道:“小子,你说出这番无端之言。不实在的消息,是奉纪瑶屏之命,蓄意帮杨家?还是另怀用心?”
纪昭洵剑眉一挑,冷冷反诘道:“狄大侠,你怎么知道区区是无端之言?又怎么知道区区是说谎?”
“铁扇书生”凄厉地长笑一声,道:“十八年来铁案如山,你空口一言,却把案情全部翻过来,可有什么证据?若你交待不出一个实凭真章,今天你休想先离君山!”
这番话说得狞厉已极,纪昭洵也不由被激得动了真怒,冷笑一声道:“若有确实证据,狄大侠该如何自处?”
“果如汝所言,狄某当场自裁,一死以谢天下,以赎冒犯杨家之罪!”
纪昭洵复又冷笑一声说道:“区区并不想多牺牲一条人命,若你狄大侠能从此不顾问纪家之事。于愿已足!”
“好!你说!”狄英气得须发直竖。
纪昭洵目光再度巡视场中一圈,郑重地宣布道:“小可最近已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失踪十八年的家父,一个是隐匿十七年的‘落魂双铃’白乐山。”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起了骚动惊呼,只见西棚中的“百蝶神剑”冲人场中,激动地喝问道:“你是说逆子已经现身?他在哪里?”
这位三湘大侠耳闻自己长子当年并未施出如狄英口口声声所说的卑劣手段,气已平了一大半,父子连心,关注之情,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
纪昭洵却摇摇头道:“家父现于何处,因为尚未到宣布的时候,恕在下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其实纪昭洵却是有口难言,在他脑海中,少林寺中那幕惨变,仍历历在目,父亲中毒,多半已丧命,只是尸首尚未寻获,这段故事怎能说得出口?
可是“百蝶神剑”却误会了,他以为纪昭洵是顾虑杨逸尘的安危,顾虑狄英在场,不便透露,是以强制着激动的心境,没有问下去。
一旁的杨逸凡却插口道:“家兄现在好么?”
纪昭洵长叹一声道:“小可正要继续向各位宣布,家父早在十八年前,于终南纪家庄受伤离开后,因心神受刺激过深,已成疯子。”
此言一出,西棚中顿起一阵惊呼“百蝶神剑”父子更是脸色一变,南棚中也起了一阵骚动。
因为对当场所有人来说,这些消息,无不是出乎意料之外,怎不令人惊奇激荡。
然而就在纪昭洵话声方顿刹那“铁扇书生”却厉声道:“小子,你说了半天题外文章,却并没有证明杨逸尘清白”
纪昭洵冷冷打断他话声道:“狄大侠不必急躁,若家父昔年因情变而报复,岂会因郁难泄而成疯,在场不乏前辈高手,这点不妨请大家评一评!”
武当掌教听得连连点头“铁扇书生”却脸色一变
纪昭洵却加重语气,继续宣布道:“因家父成疯,理智已失,不能亲口说出十八年来的经过,故小可为了追查水落石出,曾往访昔年当众宣秘,使外祖自裁的‘落魂双铃’白乐山大侠!”
狄英厉声接口道:“十七年前老夫就访问过白大侠,他亲口告诉老夫,所以能知道纪姑娘那段隐情,却完全是杨逸尘告诉他的,岂能有错?”
纪昭洵一哼道:“可是过于十七年的现在,白大侠向小可所说的,却与同你狄大侠所说的大有差异!”
“铁扇书生”一愕,喝问道:“他怎么说?”
纪昭洵缓缓说;“他为一言失慎,心生内疚,闭门忏悔,等小可找去后,才发觉当初那个深夜找他透露密情,冒名家父的人并不是家父,那人当年也极年青,只是以巾蒙面,无法看见真面目而已,所以白大侠自称昔年是受人利用而不自觉”
“铁扇书生”听到这里,气得恨恨一顿脚,厉声道:“老夫不信,白乐山现人在何处?”
纪昭洵轻轻一叹,沉重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这两个字却使在场高手同时轻噫,神色皆是一震!
武当掌教在震惊之下,立刻插口问道:“白大侠怎么死的?”
纪昭洵忧郁地一叹,回答道:“死于人之暗算,待小可发觉,敌踪已渺,但是小可已有线索,而且由于白大侠迟不死,早不死,偏偏待小可寻去质问的时候被人暗算,显然那出手暗算的人必与昔年阴谋颠覆纪家庄之事有关,意在杀人灭口!”
武当掌教点点头叹道:“白大侠昔年侠誉颇隆,却因一言之失,危及自身,诚嘱可叹,但不知施主你握着什么线索?”
纪昭洵沉思片刻,觉得若取出那支奇特短箭,不但于事实无补,反而会使对方警觉,增加追查时之困难,于是摇摇头,道:“此事不宜当众宣布,道长千万见谅!”
接着目注“铁扇书生”狄英道:“狄大侠,十八年前的案情,小可已经宣布明白,不知你还有什么异议否?”
“铁扇书生”狄英脸色一连数变,气怒交进,一时愕在当场,不知怎样回答。
事实摆在面前,纪昭洵所说若是丝毫不假,自己的确已没有找三湘杨家的理由,但十八年来,积怨已深,难道气势汹汹而来,此刻就无声无息而退?
退尚不难,自己话已出口,今后一张脸还能往哪里放,还能以什么话向历年助拳的同道交待?
狄英这边僵持不言,纪昭洵却已冷冷道:“狄大侠,你若无异议,就请引退吧!这场君山会也可告一段落了。”
说完又向武当掌教肃身一礼道:“一切还望道长公证作主!”
武当掌教慈悲为怀,自然欣见这种不流血的结果,方自点点头,却见“铁扇书生”陡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地长笑道:“好!好!纪昭洵,十八年来老夫自觉昧于耳目;未能查明案中隐情,竟使数十同道枉送性命,我狄某今天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说完举掌迅朝自己脑门拍下。
这陡然举掌自裁的举动,顿时满场惊呼,纪昭洵大惊失色。
盖他想起自己虽恨极这位“铁扇书生”但他究竟是为了外祖惨死而报仇,这样的死,实在无谓,他正想出手阻止,但武当掌教却出手更快!
可是比武当掌教更快的,居然还有人,只听得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狄大侠,你会死不瞑目!”
随着这声大喝,两条人影,疾如飘风,泻落场中。
“铁扇书生”狄英耳闻这番惊心之言,不期而然垂下右手,目光一扫发话阻止自己的人,一个是七十余岁,身穿紫袍,须发皆白的老者。
旁边却站着一位英气勃发的玄衫中年剑士。
这二人不是别人,竟是名满武林的长安“无影一字剑”陆定及“玉剑公子”陆浩父子。
而这时纪昭洵一见陆氏父子,神色也不禁一变,知道麻烦来了,他虽不知那老者就是“无影一字剑”却与“玉剑公子”有一面之识,不由暗暗皱盾。
却见“铁扇书生”狄英已惊呼道:“原来是陆大侠驾到,不知陆大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影一字剑”长笑一声道:“老朽此来是专程追踪这小子,想不到会凑上这场热闹,现在老朽可以告诉你狄大侠一件事,杀害‘落魂双铃’白乐山的并不是别人,却就是他。”
说着一指纪昭洵。
此言一出,满场皆怔“铁扇书生”狄英更是一愕,纪昭洵忙喝道:“胡说!”
哪知“无影一字剑”却并未理会纪昭洵,依然对狄英说道:“现在你狄大侠知道杀死白大侠人的就是他,会不会自裁?”
一听此言“铁扇书生”完全会意过来,蓦地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道:“狄某恭领陆大侠指点迷津,不错,若非你陆大侠点明,狄英当真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狞厉的目光立刻紧紧盯住纪昭洵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有这番心机,杀了白乐山,人死无对证,再伪托别人杀害,把十八年来的铁案翻覆过来。
“哈哈哈,老夫早已料到你身有杨家血统,不会把纪大侠惨死之仇,系于心怀,今天老夫差些受你愚弄,不杀你,何以谢助拳同道,打!”
他心怀激愤,语落身动,双掌猛推,就向纪昭洵当胸劈去。
这时场中的武当掌教及“百蝶神剑”等都呆了,这种复杂的纠葛及形势,使他们不知怎么措手。
尤其“无影一字剑”的这番话,几乎完全否定了纪昭洵刚才公开宣布的声明,更令人不知哪方面的话实在,令人有莫知所从的感觉,故眼见“铁扇书生”双掌怒劈纪昭洵,竟没有人出头阻止。
纪昭洵眼见来势凌厉,心头一凛,这刹那,激起心底抑制已久的仇火,岳阳城外夜袭,终南纪家庄中对方迫母亲自裁的新仇旧恨,立刻涌入脑际,他猛吸一口真元,正欲施出少林方丈百智禅师的三式掌法展开反击硬抗,却意外地见“无影一字剑”陆定长须飘拂,竟举袖一横,挡住狄英掌势,沉喝道:“且慢!”
“铁扇书生”这一掌已聚上十成真功,激怒之下,立意一举击毙纪昭洵,蓦见陆定插手阻止,顿时大感意外,慌忙敛气抽手撤招,讶然喝道:“陆大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子不该杀?”
“无影一字剑”沉声道:“该杀,只是请狄大侠能让陆某一步,今天不但陆某要找他,还有别人要找他!”
“铁扇老人”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无影一字剑”要代白乐山报仇,心念一转,觉得自己乐得袖手旁观,于是拱一拱手道:“陆大侠既然如此说,就请处置!”
说完退过一边“无形一字剑”陆定立刻目射精光,注视着纪昭洵冷笑道:“小子,你心太狠,假传丐帮竹节传讯,竟谋杀了白大侠,现在老夫要向你讨还公道,还有丐帮帮主也欲究问你冒名之罪。”
话声方落,三幢竹棚外边,蓦地窜出八条人影,疾掠场中,把纪昭洵等一干人包围在当中,赫然是八名破衣百结,蓬首垢面的叫化子。
纪昭洵眼见这些丐帮人物接着出现,心中又是一凛,只见其中一位目如闪电的老叫化向武当掌教、“铁扇书生”、“百蝶神剑”等一抱拳,道:“丐帮想暂借这个场子,子断一下家务,尚请各位高人退让片刻。”
武当掌教眉心不由微微一皱,沉声道:“于帮主,此地是三湘杨大侠召开的会场,你这么做,不嫌过分了些?”
敢情那目如闪电的老叫化子正是当今的丐帮帮主。只见他哈哈一笑道:“掌教真人,你这么说,我化子可担待不起,现在请问杨大侠,愿不愿意暂借场子一用。”
“百蝶神剑”知道这位当今丐帮主“千臂神丐”于焕是出名的难缠人物,闻言心中不由嘀咕。
他对纪昭洵并没有多大好感,这是因为自己儿子不顾家庭父训,竟与仇家女儿成婚,搞得十八年来杨家堡鸡犬不宁的关系。
可是眼前因纪昭洵知道自己儿子杨逸尘的下落,势不能不暂时顾全他的安危,以便追查下落。
更何况纪昭洵刚才宣布的消息,间接关系着杨家声誉及清白,若袖手不顾,无异推翻了纪昭洵为杨逸尘所作的辨白!
在衡量了利害关系后“百蝶神剑”觉得不能不为纪昭洵挡一挡,于是沉声,道:“三湘杨家靠的是朋友,帮主吩咐,老朽本不敢违命,但今天情形特殊,敢请帮主是否能先告知借场了断何事?”
于帮主长笑一声道;“杨大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陆大侠已经说过,我化子是冲着这姓纪的小子而来,你杨大侠若肯卖个面子,化子以后再谢,否则,化子立刻退出君山,嘿嘿,不过只要姓纪的小子一下君山,我化子照样要剥他的皮!”
纪昭洵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他自觉不能再替杨家惹上这层麻烦,立刻接口对老化子道:“前辈原来是名满天下的于帮主,小可并末杀害‘落魂双铃’白大侠,而且刚才已经宣布过凶手另有其人,帮主若是坚持昧于事实,恐怕就是杀了区区,也无法使已死的白大侠瞑目。”
于帮主目光闪电冷冷道:“你小子不必辩,至少,你冒名本帮弟子,假传竹节秘讯,是错不了吧!”
纪昭洵黯然一叹道:“不错,小可只是为了追查真相,刷清家父冤名,前辈应该原谅才对。”
“哈哈,原谅,以本帮家法,冒充本帮弟子,假传竹讯,就此一点,就该受戮头之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纪昭洵剑眉一挑。冷冷道:“若白大侠未死,帮主恐怕不会如此震怒吧!”
于帮主狂笑一声道:“小于,你说得对,可惜白大侠死不能复生,我花子与白大侠有刎颈之交,今天只有拿你人头去祭灵。”
纪昭洵凄厉地大笑一声道:“帮主不怕真凶窃笑,白大侠死不暝目?”于帮主厉声道:
“白大侠隐居之处,除我及陆大侠外,根本无人知悉,除你暗逞心机探悉之外,还会有谁能找到”
话声未完,纪昭洵长叹一声,截口沉声道:“本来小可不愿将线索说出,以免惊动真凶,以来日侦查,陡增困扰,现在小可不能不说了。”
话声一顿,倏对武当掌教问道:“道长寿高德劭,小可有一事相询,不知道长能否指导迷津?”
武当掌教道:“少侠请问,贫道当尽知而言。”
纪昭洵问道:“当今武林中,以箭作暗器,而且以此成名的,有哪几位?”
武当掌教一怔,道:“是剑?还是箭?”
纪昭洵道:“是弓箭之箭。”
武当掌教皱眉道:“少侠这问题问得太广,施用箭作暗器的武林人物,不知几许,贫道该指出哪一位?”
纪昭洵忙道:“晚辈只是问对此道有超类拔萃工夫的名家有几个?”
武当掌教沉思片刻之后,才道:“若指对此弓箭一道有异常成就的人,江湖中只有四位。”
“哪四位?”
“川南的‘穿云神弩’冷欣,川北的‘百步穿扬’郭文风,这二人在武林有川中双神箭之誉,另还有专以甩手箭作暗器,以三星夺月手法驰誉扛湖的北京李三仪,以飞蝗手法驰名的江南展无畏,除此四人外,余皆差上一筹,不胜枚举。”
纪昭洵点点头,倏对于帮主道:“武当掌教已列举嫌疑人物,小可不再多言,现在请帮主看证物。”
说着已从腰囊中掏出从白乐山尸体上取下的那支血迹斑斑的铁羽短箭,双手送出。
于帮主接过,凝视间,纪昭洵接着又道:“白大侠就死在此箭之下,假冒贵帮弟子,伪传竹节秘讯一事,小可不敢推诿,但若帮主允许以功赎罪的话,小可愿在一年之内,追出元凶,向帮主交代,以功抵罪,现在小可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说完,抱拳向在场的高手罗圈一揖,雍容堂皇而退。
他这份侃侃而言,无畏无惧的气度,使在场所有人不由心慑,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出声阻拦,目送他飘然而逝,君山大会时因他这一来,草草而终
纪昭洵一下君山,立刻心急似箭,直奔少林,他心悬母亲,又急于把这些线索告诉母亲,但纪瑶屏上少林又会遭遇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