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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圣诞前夕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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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监事们的理解与赞同实在太过勉强。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定得慎重行事才行呀。”

    目前董监事们的心理并不安定。与巨人般的仓桥浩之介比较起来,真广在实力与魄力上确实远为逊色,但还不致于差到昏君的地步,非得发动政变将他放逐不可。从今天的情绪反应来看,他们对真广的失望已经相当深刻,只是仍未达到饱和状态。

    眼前就算枫子和平嵨策划出一场激进的领导人交替战,结局恐怕是欲速则不达。董监事们会畏畏缩缩地假装中立,还是心生反感地转而拥护真广政权?目前仍无法掌握。多等待一年,真广就会多累积了一年的失误,同时也为董监事们多增添一年份的失望。惟有这样,枫子起事的成功率才能有效提升。当然也不能光是被动地等待,总得进行一些让事态加速之工作。今天的抗议团体虽然不是枫子所策划的,但是却可以拿来利用,这应该是个动摇真广地位的有效道具才对。真广光是管理祖父的遗产就已经精疲力竭,对于未曾发生过前例的事件以及新时代的来临根本不知如何应付。能够应付那些事情的人,没错,惟有枫子而已。不论是西格玛的统帅或是仓桥家的主人,枫子才是最适合继承巨人浩之介的惟一人选。

    平嵨开口说话。

    “锅田和广川,或许能在最后关头派上用场。”

    “哦,那两个人呀。”

    枫子并没有释出善意的回应,平嵨露出一副戒慎恐惧的模样。

    “我个人并非偏好使用那种人,但总不能让枫子小姐亲自去清扫下水道吧。”

    平嵨将那两名男子引荐给枫子,是她回国之后不久的事。

    长得像相扑力士的大个子叫做锅田诚三,戴着银框眼镜的小个子则是广川迈,平嵨如此地向枫子介绍。其实广川并不是一个体形矮小之人,只不过站在锅田身边,除了小个子还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他们已经搭档了十年以上,专门为西格玛处理肮脏事。企业所必须采行的肮脏事通常有软、硬等等各种不同的类别之分,而这两人所负责的正是硬类之中最恶毒且最阴暗的部分,也就是在肉体和精神上施行暴力。尽管收取着相当高额的报酬和封口费,但是他们对于仓桥浩之介的敬佩程度也同样那么高,因此从未背叛地一直为西格玛公司效力。浩之介死后,西格玛公司在人格吸引力上确实大为低落,不过双方的生意关系仍然继续维持。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自从上代以来一直负责与他们接洽联系的平嵨。除了打探董监事和其他职员的丑闻,对建设高尔夫球场的反对派人士进行恐吓胁迫,炒作地价等等之外,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反社会行为。他们的手越脏,西格玛的业绩就越成长,仓桥家的财富也更加雄厚。他们两人的存在,就像是西格玛这只巨大黑色魔兽的尾巴一样。

    尽管承认这份价值,但是对枫子而言,在利用到这两人之前,她打算先试着运用其他的策略。

    “也许你无法认同,不过我打算借用祖父之名。”

    “借用上代之名?这是什么意思?”

    枫子转向满脸疑问的平嵨,对他说明自己的计划。正如她所预料,平嵨完全掩饰不住不认同的表情。

    “这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为了权宜之计必须说出上代的坏话,这实在”

    “祖父是个英雄豪杰。这点程度的事情应该不会引起注意才对。对方顶多是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的,最重要的是能够比哥哥先拿到地球仪呀。假设地球仪落入了哥哥手中,你认为我祖父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吗?”

    “是,我知道了。”

    平嵨恭敬地行礼退下。

    4

    回到家的多梦,立刻跑到书房找周一郎。周先生一手拿着剪刀,正全心全意地埋首在剪报之中。看来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可以作为小说题材的报道。

    “周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哦,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呢?是不是交了两个男朋友,不知道如何做选择呀?”

    “你怎么知道?”

    多梦瞪大眼睛地反问回去之后,周先生随即一脸恐慌的表情看着外甥女,口里则“啊、喂、这”地发出毫无意义的语助词。这一阵子,周先生老是信口开河,倘若多梦真的带了个男朋友回家,他一定会不知所措吧。

    “别开玩笑了啦,周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多梦向周先生说明事情经过。她去弦月堂和老妇人交谈过,并且尽可能正确地重视整个过程。起初还轻轻松松聆听着一切的周先生,十分钟之后,态度变得相当严肃。西格玛集团秘书室次长别有用心地前来征才,其中的理由总算真相大白了。他始终认为事情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只是没料到西格玛所要将的军,竟然是一个地球仪。

    “话又说回来,西格玛为什么想得到那个奇妙的地球仪呢?难不成里面隐藏着什么藏宝图吗?”

    首先以最通俗的可能性来验证,不过感觉上却像是有点荒谬的想象。其实这件事情本身就相当荒谬。两人走到客厅之中,仔细观察着那个毫无由来不停转动的地球仪。

    “你想,西格玛的人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这个嘛”

    周一郎歪着头,说出了他的臆测。

    “他们很可能会以征才为借口,再来拜访一次。之后大概就会放弃这种间接的手段而直接把地球仪弄到手吧。若不是以重金收购的话,就是”

    “来我们家偷走吗?”

    “嗯,猜得好,多梦真是厉害。”

    周一郎伸手拍了拍外甥女的头,多梦笑了,但表情随即一变。

    “如果,西格玛公司真的来买地球仪的话,你会卖吗?”

    “这个嘛”

    “渴不饮盗泉,是这样子对吧,周先生?”

    “基本上是这样子没错啦,多梦很喜欢那个东西吗?”

    “因为那是周先生买给我的呀。”

    “那倒是。”

    脸上再次浮现出不单纯的表情,周一郎的眼眸深处闪动着光芒。倘若不是西格玛公司,而是其他人登门表示想购买地球仪的话,或许他会视情况而将它卖了也说不定。这个可能性,周一郎并不是没有想过。并不是他需要钱。对于物品从不执着的周一郎只是认为,把东西让给比自己更想要的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总觉得,自从我买下地球仪的那一刻开始,就被一股邪气所笼罩着。”

    “是地球仪吗?”

    “不,是那个老婆婆。”

    周一郎失望的表情令多梦放声大笑,连周先生也难以应付的对手,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说也奇怪,这个怪异的老妇人既不亲切又不大方,但是却也不令人讨厌,而且多梦还得感谢她呢。虽然这个那个地说了一堆,但最后不也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她了吗?

    “听你这么一说,那个老婆婆还真像个女巫呢。”

    “要是给女巫听到的话肯定会气死的。”

    周一郎恶意地补上一句。真是巧合,一间适合贩卖奇妙地球仪的奇妙商店,还有那位奇妙的老妇人,但愿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

    一路思考至此,周一郎忽然略显唐突地改变话题。这件事情他其实考虑了一段时间,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点上提出来,主要是不希望多梦过度充满着担心与不安。

    “提起盗泉我才忽然想到,多梦,我们好久都没去温泉了呢。反正都是泉,暖和的泉水应该比较好吧。”

    “那么奢侈好吗?”

    “喂,你未免太小看你的监护人了吧。不肖白川周一郎,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支付温泉旅行的这点积蓄还是有的。”

    “可是年尾到过年的这段期间房间很难订呢,全都客满了。”

    “过了一月七日应该就没问题了,你先想想上哪儿的温泉比较好。”

    “喔!”

    多梦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却想着,如果可以不要去温泉而是到游乐场或博览会那该有多好。当她再看向周先生的时候不禁大吃了一惊,因为周先生的表情是那么严肃。

    周一郎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度危险的状态正在形成当中,那就是“多梦的存在”如果周一郎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西格玛公司的要求把地球仪交出来,他们会不会把多梦当成人质?

    既然最坏的可能性都已经预想到了,在一瞬的尖锐紧绷之后,周一郎觉得自己似乎更能沉着地静下心来。对于周一郎而言,超出这个之外的不祥且不愉快的猜测仿佛完全都不存在,那是欧美犯罪电影中最常见的设定。所谓最常见的设定,换句话说,就是发生的可能性最高。自己被卷入危险之中也就算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多梦置身于这样的状况之内。多梦的正当权利,周一郎必须严密地加以保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喜欢对孩子施以暴力并且虐待他们。尤其令人遗憾的是,全世界每年都有好几万个孩子遭到杀害和虐待。假设有这样的人想靠近白川家的话,他该如何防范呢?他真的防范得了吗?

    周一郎不知不觉地环视着四周。只身一人的话,爱怎么假装自己是一匹孤狼也无所谓,然而现在有了必须保护的对象,他绝不能愚蠢地去冒那个不必要的危险。他能把多梦交托给谁照顾呢?拥有血缘关系的人只剩下多梦亡父的姐姐夫妇而已,他们根本靠不住。朋友方面,福永和相马都能够信赖,然而向他们求助的话,肯定会为他们带来困扰。尤其是相马,他应该有个和多梦一样大的女儿,绝对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在苦涩的认知之下,周一郎不得不作出结论。他仿佛也曾安然地置身于大组织当中。身为东洋周刊记者的当时,与西格玛集团之对决从未令他感到恐惧。是因为他本身的勇气和正义感吗?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只因为他是伟大的东洋报社之职员,所以他有报社的实力和权威护身。要抹杀一名记者不是难事,但是要消灭掉整个东洋报社可就有问题了。

    周一郎更进一步地思考。他试着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也许自己对于西格玛这个名字反应太过度了。弦月堂的老妇人或许作出了敏锐揣测,但那完全没有事实根据,也许只是正经表情之下的胡言乱语也说不定。

    事情一路发展至此,中间曾经出现过好几个选择的状况。就是这所有状况,将他引导至这条方向错误的道路上。那天,骤然降雨是大自然之所为,并非人力所能掌控,要是出门时带把雨伞就好了。躲雨的时候,若是选择弦月堂以外的商店就好了。进了弦月堂的店内,根本没必要勉强地买下什么,就算是要买,好选不选就是不该挑那个地球仪。买下地球仪之后,不要傻乎乎地据实填写客户资料。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宿命注定,而是一连串的误判和失策所导致的结果。

    最后所剩下的问题就在于西格玛执着于这个地球仪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东西赋与了这个地球仪独一无二的价值呢?手指头一伸出去,周一郎随即打消了念头。他自己曾经在碰触之时感受到一股静电般的冲击,多梦似乎还失去意识。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乱碰比较保险。

    舅舅和外甥女的视线尽头,地球仪仍然持续不断地转动着。速度固定、没有声音,毫无迟滞地不停地转动着。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转动呢?

    “既然怎么想都找不到答案,只好去找那个老婆婆打听了,这次不晓得又会被她推销什么高价的东西呢。”

    牢骚的语尾才刚刚消失,电话铃声随即引发室内空气之波动。多梦正打算从地板上站起身来,却被周一郎所阻止。刚刚的谈话仅止于话题而已,但两人却不由自主地从彼此的脸上找到不安,周一郎于是对外甥女笑了笑。

    “一定是打给拉面店的错误电话吧,这是小说情节之中最常见的模式呢。”

    周一郎走到玄关处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正好被对方的声音所掩盖住。那是一个年长男性的声音,以稳重来形容也很恰当。

    “你是白川周一郎先生吧,我手上握有一些情报,希望借由白川先生揭露出来。是关于西格玛集团上代总裁仓桥浩之介的事情。”

    “什么样的情报?”

    “总之是仓桥浩之介所做过的坏事。”

    “什么样的坏事?你能够说得具体一点吗?”

    “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喔。比方说,在二次大战之间,他的矿场把中国劳工当成奴隶般压榨,事后还为了封口而将他们全体活埋杀害等等的。”

    “不可能吧!”

    “看来,你也是受到仓桥浩之介的伟人说所蒙蔽的其中一员呢?”

    话筒那端传来一阵冷笑,顷刻之间,周一郎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花了六秒半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打破沉默。

    “听起来是挺有趣的,不过这种话可得有凭有据才行呀。”

    “我就是握有证据,才敢说出这些话来。还有很多其他的内幕哟。他在参议员选举的时候所从事的收买和恐吓之种种行为,入阁期间的贪污渎职,将同业逼上破产和自杀的卑劣手段,还有最恶劣的,那就是将这些坏事全部掩盖起来的手段。简直是超级大恶人,这种人能够饶过他吗?”

    “的确如此,假如你所言属实的话。”

    “揭穿假象、把事实的真相摊开在太阳底下,应该是你们做记者的本分才对吧。”

    停顿片刻,周一郎提出疑问。

    “为什么找上我?世界上的记者那么多,名人也有,无名而有风骨的人也有。为什么偏偏选中我,理由为何?”

    对方立刻回答。

    “你是默默无名没错,但你也是为了要揭发西格玛公司的不法作为,所以才离开报社之人,这就是你被选中的理由。你愿意替那些上了西格玛当的众多人们出一口气吗?”

    十分钟后,通话结束,打电话给白川周一郎之人挂上话筒转身向后。

    “看来应该是上钩了吧。”

    掏出一条白色丝质手帕擦着额头上汗水的这个人,正是西格玛公司的常务董事平嵨登。

    “还没真正的把他钓上来呢,希望别在最后一刻让他给逃了才好。”

    回应者是枫子小姐。研究过整个事态的她,为了引诱周一郎上钩,决定抛出祖父浩之介恶行这个甘美至极的毒饵。只要周一郎以记者心态继续保持着对西格玛之兴趣,他就一定会咬住这个饵。对于素未谋面之白川周一郎的为人,枫子似乎比平嵨更能正确地掌握。

    只可惜,枫子的另一个预测也是正确的,周一郎并没有完全上钩。接到电话的时候,沸腾的记者精神确实将其他因素全都推到了一旁,然而在冷却之后,所有的理性也跟着回家了。理性的那只手抓着猜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绝对不可轻易相信。有没有可能是西格玛公司为了图谋什么,而刻意放出的伪造情报呢?看来只要是与西格玛有关的情报,最好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比较安全呢。

    正当他低头思考之际,一部分的脑细胞蹦地跳了出来。周一郎想到了一个小小的计策,或许不尽然是个良策,但是绝对有一试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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