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专家,对于周一郎出自于愤怒和血气之攻击应该可以轻松应付、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回以致命的反击才对,然而广川不但连对方的手都碰不到,更接二连三地遭受攻击。照理来说,这种外行人的攻击还不致于让他失去战斗力,受到深刻伤害的应该是他身为专家的自尊心。从广川的角度来看,这原本该是多么轻松的一桩生意,没想到竟会落到这等丑态毕露的下场。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之后,脸上和手上的好几个地方都被杂草浅浅地割伤。
尽管如此,广川依旧试着恢复冷静。他的任务原本就不是痛击杀害白川家的这对甥舅,而是夺回地球仪。广川认定周一郎所持有的地球仪是赝品,那一定只是个能够发出高压电击的武器,他必须找出真品的下落,把它给夺过来不可。
一声低吟响起。锅田终于从冲击之中解放出来,庞大的躯体再次站了起来。随着时间的经过而越来越强的地球仪自我防御机能,他完完全全地加以承受,一股微妙的麻痹感仍残存在庞大身躯的末梢。
“振作一点啊,我的伙伴。体积庞大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的话,酬劳可就不能五五平分了哟,这是资本主义社会呀!”
广川刻意采取超乎平常的嘲讽语气说话,用意当然是对周一郎二人展现他的余裕,右手上的两根铁钉相互摩擦,发出了类似磨牙的声音。
“把男人通宰一顿实在没什么乐趣可言哪。唉,既然这是个男女平等的时代,干脆就不分男女一律给你们个痛快,怎么样啊?我会充满诚意地,把你们完美地剁成肉酱哟,白川先生!”
在肉体凌虐之前先以言语虐待对方的心理,广川似乎没有放弃这项特技的意思。锅田仍旧是一贯沉默地回到战线之上,倘若是在白天的话,他的两眼看起来大概会如字面上所形容的一样充满血丝吧。至于那是受到地球仪之冲击所留下的痕迹,还是由于沸腾的怒气所引起的,这个就难以判断了。失去短刀的他赤手空拳地向周一郎二人逼近,然而此时的他已不再莽撞。
现场的气氛,简直像在进行一场印度式的捉迷藏游戏“卡巴地”就锅田而言,碰触地球仪一事令他不得不心生犹豫。全身的神经因为先前的不适,仍然牢牢地记忆着那股强烈的刺激,地球仪一向正面伸来,他就忍不住向后退却。认知到眼前情景看起来一定滑稽得很的同时,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以画图的方式移动。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过去的经验未必能够派得上用场。
“看看你那副德行,真是窝囊。”
广川扭曲着嘴唇,他的目的是想要激励同伴,没想到一向都相当有效的这个战术这次却徒劳无功。停下脚步,锅田以几近沮丧的低沉声音骂了回去。
“你光会在那儿卖弄三寸不烂之舌,为什么不试试亲自来打头阵?”
“喂!喂!”
“在我倒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做了些什么?你要能多发挥一点本事而不是口才的话,事情应该老早就解决掉了才对呀!”
“真服了你,那些都是你的误解呀。这么跟我抬杠,只会让敌人高兴而已,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责备归责备,谁让这一切都是自己嘴巴惹来的灾祸。逼不得已之下,广川只好领先同伴两步左右,率先踏进枯草丛里。草丛的高度并不高。遮断月光的云块越来越厚,暗度也随之增加,就在此刻,手电筒的光线冷不防地攻击着广川和锅田,令他们睁不开眼睛。白川家的舅舅和外甥女之身影,没入了高度不高的草丛之中,转瞬之间,猎捕者便失去了猎物的踪影。
“给我出来,小女孩!”
锅田焦躁地开始咆哮,但他的要求只获得一半的回报,不是多梦的某个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前。划破夜气的一声短鸣响起之时,锅田的庞大躯体随即翻了个筋斗摔倒在地,这个夜晚的第二度冲击向他袭来。左大腿一阵剧痛,一根黑黝黝的金属棒刺进了他的大腿,这是十字弓的箭。广川在锅田的身旁倒下,他并非受伤,而是为了闪避飞来的弓箭而自行扑倒在地。射击并没有进一步展开。伴随着践踏草丛的脚步声而出现的是一群男人。光是出现就够出人意表的了,但是他们的外型却更是怪异。脸的上半部,覆盖着看不出是双眼望远镜还是照相机的大型附镜头装备,同时他们还都配戴着以皮带固定的野战用夜视装置。广川撑起上半身,发现手持十字弓的这群人一共有八个。
“你们这群人,搞什么呀!”
锅田忍受着强烈痛苦低吼,惟一一个没配戴装备的男人以薄刃似的笑容予以回应。
“这就是陷入包围还浑然不觉的愚蠢家伙呀。看来,野狗终归只有夜狗的能耐罢了。”
这个男人的名字,身在东京的仓桥枫子和平嵨一定知道才对。村松忠卫仿佛站在歌剧院舞台正中央的男高音似的,装模作样地扭动嘴唇。
“本来呢,先等你们快速收拾掉那对没有武器的外行人之后,再把你们两个给处理掉是最完美的结局了。但是从刚才一路看下来,我看是永远不会有结果了,观众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呀!”
“你们也受雇于西格玛?是不是那个叫做枫子的女狐狸派你们来的?”
痛苦的开口询问的人是锅田,广川黯淡的双眼闪现光芒,油腻腻的舌头舔着嘴唇维持沉默。与其说遭到背叛,其实是因为广川两人想先发制人。他从来就没有打算过,在残害周一郎二人把地球仪弄到手了之后,平白免费地把东西奉还给西格玛。通过交涉,他应该可以从西格玛饱满的金库里挖个几十亿出来才对。只可惜,不论是地球仪还是他要用来剁碎的人体,眼看着就要被西格玛给抢回去了。广川虽然并未受伤,但锅田的庞大躯体却显然正在不断地流失战斗力。十字弓所造成的伤害不轻,而且箭头上似乎还涂有药物。锅田全身发热,广大的身体表面开始因为热汗和冷汗而滑溜溜地发亮。尽管如此,锅田还是动了他那干巴巴的嘴唇。
“你们别得意得太早。要是我们死了的话,西格玛集团和仓桥家到目前为止所做过的一切也会跟着公诸于世的。”
承受着痛苦侵袭所作出之胁迫表情相当吓人。
“把秘密文件交给什么人保管了吗?”
村松似乎相当愉悦。
“很好很好,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像廉价的动作派电影了呢。现实这种东西可是比不值钱的连续剧更没价值而且更加残酷,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地让你们体验体验。”
正当客兽同志们交换着阴险争论的时候,另外的事件也正在酝酿当中。受到佣兵们包围而断绝退路的并非只有广川二人而已。仍然抓住地球仪的白川家舅舅和外甥女,在草丛间维持着单膝着地的姿态。在他们的周围,佣兵们正一步步地收起杀人之网。当损毁地球仪的顾虑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十字弓所发射出来的毒箭,大概就会贯穿两人的心脏了吧。
拨云见月,今年最后的光明从月亮放射出来,洒落在地球仪上面的时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被放置在地面上的地球仪的影子漆黑地在草地上延伸,弓着身子的周一郎环着多梦的身体,朝向影子中央踏了进去。
广川和锅田惊讶地发不出声音,这种程度的惊愕以及无法说明事态的困窘,在他们的人生当中还是头一次发生。过去,他们也不是从来没遇到过令人惊讶的事情,但那些都是有办法说明解释的东西,然而这次并不一样。
从地球仪延伸出来的漆黑覆盖在草地上的影子,吞噬了周一郎和多梦。这不是个比喻,两人的身影仿佛掉进洞穴般的落入影子当中,脸的位置迅速下降,他们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几乎同时,还有好几件事情一齐发生。朝着周一郎脸部所发射出去的十字弓箭,穿越过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凭空消失在夜色当中。广川伸出右手,想要把两根铁钉刺进周一郎的颈动脉,然而他的脚,却将地球仪给踢飞了出去。
“”惨叫喷出,一个令人感觉刚才锅田的喊叫简直算不上是喊叫的声音爆发出来。如同花式溜冰选手般地转动身体,广川扑倒在地,继续在地面上翻滚着。右手手腕以下部分整个地消失。地球仪倒下的瞬间,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也同时关闭,空间的连续性也就此中断,广川的右手在一瞬间被切断,抓着两根钉子的右手被留在异世界里。过度快速的切断过程令筋肉和血管瞬间收缩,因此出血的状况并不严重,然而神经传导着剧痛,迫使这个黏腻的虐待狂不得不高声惨叫。
完全明白事件原由的只有村松一人。发出一阵短暂而激烈地咒骂之后,他向部下发出信号,出乎意料的事情再度发生,广川的身体从冬天的枯草斜坡向下滚落,而地球仪则滚落于他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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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川在斜坡上滚动着,枯草碎屑随着他的滚动飞散飘舞。佣兵们沉默地追在后方。上半脸被夜视装置遮盖住、手持十字弓的怪异杀人集团,默不作声地一步步缩小包围着广川的圈圈。在数箭齐发的攻击之下,已经失去一手的男人应该要失去生命了才对,然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失去的却是他的身体。翻滚掉落,在陡峭的斜坡上半身漂浮于空中的广川,掉进了黑暗的影子里面,消失无踪。穿越过周一郎和多梦消失的那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接下来只剩下地球仪继续在草地的怀抱中滚动着。
“哼,消失了呀。”
宽阔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村松把视线转向天空。厚厚的云层早已遮盖住一半的月亮,眼看着还越来越浓密厚重,让地面的暗度也随之增加。今天晚上再也见不到月亮了吧,村松心想。他在两手上戴起橡胶手套,踩着慎重而大胆之步伐,一步步靠近在草地上滚动的地球仪。伸手拿起来之部分并非仿造地球之球体,而是基座,白川周一郎是怎样对待这个地球仪的,村松显然正在展示着他所观察之成果。佣兵们全都聚集到指挥官的周围,他们全都是日本人,一共有七名。名字分别为西田、杉田、饭冢、西尾、稻村、大森、星场。这些都是擅长杀人、放火、考问、诱拐、爆破等等阴暗污秽之恐怖行动的专家。手上拿着地球仪的村松再次于枯草地上移动,用鞋尖踹着倒卧在地跳不掉也无法战斗的锅田之庞然巨体。
“一定得从这家伙身上问出文件的下落才行。”
“问出来之后该如何处置?”
西田以残酷的声音及表情问道。
“这种废话还用得着问吗?难不成没一一下指令就不会做事了吗?用常识处理呀!用常识!”
村松满怀恶意地笑着,在他脚下一动也不动的男人不但魁梧而且健壮。看样子,想必相当耐得住自白剂或者电气拷问装置。无言地点头示意,四个佣兵抬起锅田的庞然巨体。其余佣兵则小心谨慎地在枯草地上进行盘查并消灭打斗的痕迹。村松缓步前进的同时,完成作业的部下也纷纷以快速的步伐追了上来。他在心中暗自低语。
“四年的时间里,那些家伙会如何地生存下来?还是一下子就死在路旁?结果实在令人期待。呵呵呵,带着孩子的失业记者,加上少了一只手的杀手。唉,你们就好好地努力,在别的世界开创新的道路吧。”
不久,三辆四轮驱动车从黑暗的山路驶出。他们抵达东京之时,应该是在新的一年展开以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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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延展开来的月夜,与其说是天空,感觉倒更像是一片深海。身体之下是地面。并非枯草丛生夹带着湿气的泥土,而是干燥坚硬的岩石地。耳边响起风的声音,皮肤感受到夜气的流动。随着感官的复苏活跃,掌握住现况的意识逐渐觉醒,心肺功能也开始正常地运作。
“周先生,我们还活着吗?”
身旁传来多梦的低语。周一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确认全身的筋骨肌肉和心肺一样的正常活动。
“啊,好像真的活着呢!”
“太好了!”
两人同时爬了起来,周一郎拍掉多梦衣服上的尘土。幸亏两人都穿着毛衣、牛仔裤、运动鞋,还外罩着旅馆的短褂,所以不觉得寒冷。只是这身打扮对于异次元世界的冒险者而言,实在是有些杀风景。蓝银色的月光穿透薄雾,强而明亮地照射在他们身上。
“周先生,你看!”
视线移至地上,多梦指尖所指的东西,周一郎也清楚地看见了,那是一只人类的右手。从手腕处被截断,上面还紧握着两根又粗又长的铁钉。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周一郎和多梦一看便知,谁也不想开口再次确认。再次仰望天空,还差一点就是满月的月亮支配了整片天空。比起周一郎他们所熟悉的月亮,这个显然要大上许多。目光之下,散着岩石的荒野无限延伸,一直到夜之尽头才与几道山脊的棱线会合。倘若这儿是异世界,那一定是个最安静的角落吧。
对多梦而言,自己实在是个糟糕透顶的保护者呀,周一郎忍不住地想着。不让她上学让她做家事,置她于险境之中也就算了,最后还把她带到一个未知的世界里。虽然在那个情况之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能够脱险,但是让事情演变到那个地步本身就是个失败。就算遭受到何等的指责也于事无补了不是吗?倘若是个更稳健、懂得深思熟虑、有常识的保护者,在每一个时间点上所选择的方向都与周一郎相反,多梦应该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处境之中了吧?
挽着陷入沉思的周一郎的手臂,多梦精神抖擞地开口说话。
“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事情呢,真是令人期待。我猜呀,一定是惊险刺激的冒险哟,简直就跟电影里面的情节一样呢!”
“你还真乐观啊,多梦。”
抚着外甥女的头笑着,周一郎的内心充满感触,多梦察觉到周一郎的心思,所以故作轻松来减轻他的负担。
不管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守护多梦,直到能将多梦的人生交托出去的那个人出现为止,自己一定得竭尽全力才行。他当然会更加技巧而明智地来处理事情,怕只怕才能与力量是有极限的。然而就算是身受限制,他也一定要把多梦送回原来的世界。
抛下那只恐怖的手,多梦和周一郎开始在荒地里前进,仅仅步行了十分种左右,他们便来到一条白色带状的平坦道路,宽度差不多是周一郎的二十步左右。朝着山脊的棱线之一笔直延伸,在月光的照射之下闪耀出白色光辉的这条道路,仿佛是以盐巴所打造筑成的一样。
“这是一条路耶。”
“嗯,看起来并不是一条自然形成的路。”
“这么说来,一定是有人类存在啰。沿着这条马路走下去,一定能走到城市里的。”
“就这么办吧。反正眼前也没有其他方法可行。多梦真棒,做了一个非常好的判断。”
和多梦肩并着肩,周一郎踏上疑似道路的地面开始前进。希望这个世界里的知性生物,千万别是嗜食人肉的恐龙人才好。想着想着,他们来到了棱线上方。视野豁然开朗,黑暗的地表上有好几个地方,仿佛撒下了星星碎片般地散着点点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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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日上午八点。东京都国立市的大学路被包围在元旦的寂静里。听完除夕夜钟声,在深夜里结束年初参拜返家的人们,似乎尚未从睡眠之中醒来。
一辆bwm停下,就在古董店“弦月堂”的门口。司机下了车,敲着垂下布帘的店门,一手还试着扭动或旋转门把,接着便一副放弃的模样。司机走向车子,对着后座人物深深鞠了一躬。
“看来好像是歇业了,毕竟现在是元旦的一大清早”
“是吗?那就算了,辛苦你了。”
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回答着。就在司机恭敬地退回驾驶座的时候,隐藏在黑色面纱之下的女子唇边响起了一个谁都听不见的声音。
“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也罢,反正地球仪已经到手了,这次就暂且放你一马吧,反正胜利的人一定是我。”
bwm一发动,那名女子仓桥枫子让身体深深陷入座椅之中,对弦月堂再也不看一眼地随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