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小九去虞先生处请了三日假,第二日一早说是要替回绣江给狄希陈办事,曹氏就道回家送公公跟娘家的冬至节礼。此番不比从前还要雇车,说声要走,田三媳妇自在家里守门,田三就去狄希陈家赶了车来。小两口儿带着些礼物,轻车快马,还不到中饭时就到了绣江。曹氏要先回娘家,小九就依了她,到了曹家油坊门口,曹老板跟曹婆子因一天都没有生意,正在那里相互埋怨,斗得脸红脖子粗。见女婿来家,又坐着整齐大车,将了大包小包礼物。曹婆子得意道:“俺女儿若不是嫁了他,哪有这样风光。”
曹老板哼了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有金山银山,俺们还是受穷。”
曹婆子摸摸身上的皮袄,出去接礼物道:“又买这许多东西。”因车里还有些,就想爬了板凳上去看。曹氏道:“那是送俺公公的冬至节的礼。”
小九跟曹老板行礼,被曹秀才拉进里边堂屋说话,她扯了女儿在后边问:“送那个老砍头的做什么?”
曹氏道:“总是俺公公,过个节一块点心不到跟前,也是养儿一场呢。”曹婆子冷笑道:“你公公跟三房一般儿有钱,人家做成个当官的儿子,受再多礼都应当。他倒好,跟两个大儿将家事败的干净,送他做什么,快搬了下来,俺正愁没有礼送你嫂子娘家爹呢。”
曹氏只是不理,田三在边上晓得她为难,忙道:“九奶奶。俺去老太爷那里喂马吃料,不多几步路儿,要用车使个人来叫。”就驾着马车去了。
曹氏方道:“俺的花了银子买的礼物不送自己公公。送嫂子娘家,没有这个道理。”也不理她娘。抱了盒点心给她爹道:“这是五嫂送的点心,比外头买的强。”
曹婆子怔了半日,跟在后边唠叨道:“你嫁了他家才几天,开口道理,闭口规矩。脱不了是俺生下地闺女。走到女婿面前又换了副笑脸道:“一连几日都没有生意上门,今日女婿来都无钱买菜。”
小九站起来重新与她见了礼,笑道:“春妮拿些银子出来罢,俺们家现在是她管家呢。”
曹氏取出银包,摊开了要寻块碎银子,曹婆子眼疾手快捡了块最大的,差不多有一两,紧紧握在手里笑道:“俺去买菜,女婿喝茶。”
小九尴尬。曹氏生气,曹秀才脸红道:“妹妹没出阁时家里生意就不大好,所以都没什么赔送。这几日更没有什么人来打油。”
曹秀才娘子送了茶出来,道:“生意不好还罢了。老两口不知发了什么疯。都跑去摇会,有数的银子尽数填在里边了。说是买菜。必是到会头家去了。俺去下挂面你们吃罢。”
小九忙道:“不用费事,俺去县衙里替五哥办点事,怕是要请书办吃酒,后晌来接你去俺爹那里罢。”冲曹秀才拱了拱手,直接从后门去狄员外家坐了车去衙门将他地小庄上档子,请经手的书办吃了半日酒。
曹氏到厨下与她嫂子帮厨,说些绣江县地新闻,她嫂子道:“你家三哥闹的也不像了,一个小寄姐随随便便扶了正,又偷上房里的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个天天在家里吵闹,叫你三哥好一顿打,如今住了娘家不肯回去呢。他就宠的那个小珍珠都不知道姓什么了。”
曹氏道:“三哥哪有那么大胆子,也不怕恼了童奶奶不给他银子使。”
曹秀才娘子笑道:“今日不同往日了,他前头那个吴氏娘子不是逃了吗?学官大人要回乡,他跑去睡了学宫大门口,硬要了三百两银子才许人走。又赌钱赢了人家两顷地几间房,越发得意了。”
曹氏笑笑道:“他当初也分了有两千金地家事,都败光了还赌博,有这些也够了。”
她嫂子见火上来了,要下挂面与她吃,曹氏道:“一家人,客气什么。”
曹秀才娘子取笑她道:“从前为吃碗面,你能跟我赌半日气,如今怎么不爱了?想是嫁了妹夫整日好吃好喝供养,瞧不上这面了。”就问她:“妹夫在府里买了宅院,我们看你们穿的这许多绸缎,三房那个五哥助了你们多少?”
曹氏道:“哪有多少,不过平常送几碗菜,几盒点心。俺用的还是卖房钱呢,本打算找五嫂出些本钱就俺家那两间门面做个小生意。她突然又不肯了,倒叫我白欢喜一场。”
曹秀才娘子装出个鬼脸来,还要引她说话。曹氏便寻了个原故到前边店里,跟她爹说每次打油多与人家一点儿必生意兴隆的道理,她爹哪里肯信,骂道:“俺五斤扣二两都无人来买,你再叫俺一斤多五钱,亏得裤子都没得穿呢。”
曹氏苦劝不过,方道:“这是俺家五嫂教俺的呢,她开两个作坊亏本没有?您试试罢。。”
正好有个邻舍因下雨路不好到别处去打油,将了个油葫芦来打两斤油,曹氏就抢上前去拿一斤的油瓢舀了满满两瓢拿漏斗倒了,又拿二两的小瓢补了他小半瓢。那人半信半怀疑提着葫芦回家,片刻又拎了两个坛子来道:“趁春妮在家,再与我打十斤油。”
曹老板眉开眼笑抢了坛子摆在柜上,那邻居笑道:“你个老东西克扣惯了,若是让俺娘子称了又少几两来找你吵闹大家都不好看。让春妮来。”
曹氏果然亲手量了十斤油,又补了他一小瓢。过不多久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将到冬至节谁家不要买油做点心。平常人家卖油足称就是上上签,如今他家十斤足足的还要多二三两,若是不趁春妮在家去多买几斤却是亏了。个个都来打油,不消多时传得一条街都知道了。就是那家里有油的,为这几两地便宜。也倒空了坛子来打油。倒叫曹老板一边喜欢一边心痛,到了晚上关门算帐。将送出去的十来斤油算进去,居然比前两个月赚地都多,曹老板方信女儿说话,笑道:“你家五嫂是观音娘娘座下地送财童子呢。”
小九笑道:“您若是不掺棉籽油,人来买的还多些。就拿这多补一小瓢油来说,若是他是个老实人,你就多补些,若是平常人缘不好地,就实足地量与他也罢了。老实人说话人都相信,传开了我包你生意兴隆。”
曹老板做了一辈子黑心老板,此时也有些悔悟,取出藏了多年地一坛酒请女婿吃得得大醉。
天明醒来,外边已是排了长龙等着打油。真个就依了女儿女婿所教行事。
曹氏在前边帮了半日忙,小九催了几次方脱了围裙,与他去公公家里问安。狄四太爷家离地也不甚远。两口儿抱了礼物走到门前,却见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见小九进来。都道:“你三哥那两个妾好不厉害呢。”
小九知道狄三扶了小寄姐做正室,却不知道他又纳妾。拉了曹氏从后门厨房进去,春桃与秋桃两个都抱了孩子从窗棂里看热闹,见了小九来了,笑了一笑道:“难为费心。等闹完了再给老太爷请安罢。”
秋桃原是小九母亲的婢女,待他要好些,还教儿子道:“跟哥哥问个好。”让了半边窗子给他小两口瞧。
天井里围了一圈狄家人,连狄员外跟调羹都在。童奶奶黑着脸站在调羹边,拉着披着散发的小寄姐。狄三搂着衣衫不整的小珍珠正哄她,狄四太爷一脸无所谓道:“妇道人家不懂事吵两天也就完了,你们都来做什么?”
童奶奶开口道:“亲家。”
狄四太爷忙道:“你不是俺亲家,俺亲家是县里学官吴大人呢。”呛得童奶奶地脸黑里透红。
小寄姐气道:“俺扶了正,俺娘怎么不是你亲家?”
狄四太爷冷笑道:“扶正有扶正的规矩呢,都没在我跟前磕过头,你还是个妾。”这却是偏着狄三了。
狄三与小珍珠都得意起来,小珍珠不似在家里张牙舞爪与童寄姐针尖对麦芒,只低了头装擦泪,在袖底下偷笑。
狄三郑重道:“俺也是一时糊涂,被她缠不过才许了她扶正。爹说不合规矩,就罢了,俺另娶正经娘子来家就是。”
童奶奶气得两腿发软,调羹看不过眼,扶了她道:“你已是许了,就照规矩替她扶正就是。”狄员外也道:“她跟了你这几年,你娶前头娘子也肯与你出钱,哪里找这样贤惠媳妇,不如就趁了今日叔伯兄弟们都在,与她扶正罢。”掉了头对狄四太爷道:“俺知道你手头紧,这酒席俺替你办。”
调羹就拉了童奶奶与小寄姐道:“走,回家换了吉服来行礼。”
狄四太爷笑道:“这样也好,三儿你也换件衣裳等行礼。”
因他二人辈份最大,狄三虽然有了钱想另娶,又要讨狄员外喜欢,也不敢违了狄员外的话,真个拉了小珍珠家去换衣裳。小珍珠一路又哭又闹。狄三恼了道:“难不成你还想做正头娘子?再闹卖你去跟小金宝做伴。”她方哭哭啼啼去给狄三寻了件新绸衫,送了狄三出门掩了门自去伤心。曹氏因无热闹可看,就开了门将礼物当众人面送到狄四太爷跟前,与小九一起给狄员外两个请安问好。狄四太爷因儿子有钱了,就留他两个家里住,也说些亲热的话。少时摆了酒,狄三真个与小寄姐去祠堂磕了头,大家就改口叫她三嫂,一家子坐了一处吃酒热闹。
狄员外吃了几杯与调羹家去了,临走还让了童奶奶上座。小寄姐得偿所愿,心里算计还要再生个儿子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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