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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秀低下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想抱抱他,想把他的头和胸膛靠在自己膝盖上,看进他的眸子里去。奇怪吧?居然有这样的人,在同一所房子里朝夕生活了一年多却没有真正跟他相遇过,没有真正跟他对视过。
是因为我太自我封闭了吧?的确,如果自己不肯走出去,怎么可能看到五颜六色的世界和各种可能性呢?知秀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水气,她脸上的微笑也失去了温度。她用手指摸着空杯子边缘,静默了许久。空杯子里充满了饥渴感,似乎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磨成粉末的沙子。心里感觉十分憋闷,想喝他身体里的水。知秀犹豫了很久,决定主动出击。
“我不漂亮吗?”
“漂亮。”
“想要我吗?”
“”“帮我脱衣服好吗?”
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走到缓缓站起来的知秀背后,替她拉下连衣裙的拉链,解开乳罩的搭扣。
一丝不挂亭亭玉立的知秀刚要向床边挪动脚步,他却坐到地上用手掌拍了拍地面:
“躺下!”
“?”
“我不希望事情发展到上床那一步。”
“!”
他真的要像他所宣布的那样不要性爱吗?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可能吗?
知秀仰面躺在他的面前,白净的身体一览无遗,细胞似乎在白炽灯下啪啪作响,鸣着礼炮。他低头看着知秀的裸体,温润的光泽、花、曲线和直线、立体、色彩,这些全部堆在他的眼前,令他感到眩晕。
知秀闭上了眼睛,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却恍如梦中。紧闭的眼皮下一片黑暗,视网膜被白炽灯重击后留下的白点在黑暗中一闪一闪,那是不曾对任何人展露的心的沉积物。
男人伸出手放在知秀的头发上。
知秀心中刹那间电闪雷鸣,她的头盖骨里似乎传来他挨拳击时砰砰的声音,头感到一阵钝痛,精神恍惚,但抚摸着她的头发的手指平和而宁静:“只管感受吧!我感受你身体的曲线、起伏和柔滑,你感受我的感受。”
藏在头发里的槐树叶子掉了出来,微温的风声落在知秀的耳廓上。
他的手掌乘着这股风,吮吸着她洁净额头上奔涌出来的热气。
“真舒服!”
知秀的身体微微颤抖,感觉身体里灼热的太阳慢慢变成了温和的月亮。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眉毛、眼眶、鼻梁、耳朵、唇线、线条柔和的下巴和脖子。
他的手是慎重的、有礼而多情的,沿着双肩滑到双臂上,又重新沿着双臂内侧向上,回到颈下。他的指纹通过指尖延伸到她的皮肤上。
他的手在她丰润柔软的乳房上停留片刻,以乳头为中心打着圈,像绕着寺院里的花塔转圈许愿。他的心似乎迷了路,在她的皮肤上彷徨。
他的手像水中旋涡一样转着圈,指甲在乳头上轻轻掠过,接着手翻过来,像一叶漂在水面上的扁舟一样沿着胸前滑了下去。
她的皮肤上洒满了柔和的月光,清风吹拂,一片宁静。
男人轻轻合上眼睛,他的手和手臂像树枝一样伸展着。
这种美好的感觉在生活中是不是很难持久?是否可以把这伸手可及的美梦藏在衣服里,度过每一天?然而,每一天都有一些东西悄无声息地凋落,给心和生活带来焦虑、悲伤,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的小腹是平坦的广场,腰是月牙形的海湾,肚脐像浮标一样悬浮着,标志着某根绳索的消失,那根绳索在很久以前曾像植物的根茎一样把她跟生命联系起来过,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已经远离生命了呢?
他的手无心地掠过她的丛林,一路下去,把手指的吻印在了她的大腿、膝盖、小腿、脚背、脚跟、脚掌和脚趾上。
他仅仅愿意用手来拥有自己的身体吗?足足一个小时,他摩挲着、轻拂着她的身体,从发梢到脚尖。突然,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咣当!
知秀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耻辱和幻想的破灭,不,没什么值得羞耻的,也谈不上伤自尊,他的手并没有唤起她的欲望,而是激起了丝丝缕缕的悲伤,把她体内的动物性哄得睡熟了,却唤醒了她体内的植物性。他的手像掠过芦苇丛的风一样拂过自己的私密之地的时候,她已经预感到了——他的手并不想打前锋,而只是想多情善感地漫步一番,他渴求的并不是性爱这么具体的欲望、破坏和心荡神驰,因此她预感到他一定会收起那微风般的手,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在安慰自己的忧伤,用他的方法来表现爱。
另一个人的手和自己的肉体奇妙地纠缠在一起,细胞张开嘴吐出丝丝缕缕的轻叹,绿色影子泛起阵阵波纹。
知秀的眼睛睁了一下,又重新紧紧合上了。
我不会同您上床
他显然是说话算话的。换个角度想想,简直令人忧虑、绝望,让她害怕、痛苦。自己的身体以后不会有正面遇到那个男人的机会了,哪怕不是性爱,只是拥抱,紧紧的拥抱。
到底他的爱是什么样的呢?看起来健康正常的他是不是把爱全部给了别人呢?对方是谁?前妻?旧日情人?他期盼的其他人?要是全都不是,难道他的身体有缺陷?不,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两个人的身体纠缠是比孤独还要空虚的事吗?
但她爱他,身不由己、遥遥无期地等待着,等他像雪地里的脚印一样重新回来,打开她的心扉。是啊,如果没有他,她将无法承受生命的重负,然而,他却转过身去,给了他们的开始一个背影。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
1好莱坞明星莎朗斯通主演的电影gloria中的女主角。——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