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龙三、大五郎和源右卫门端坐着,气氛十分沉闷。阿信默默地送上茶。龙三对大五郎说:“这是阿信。我们一个月前结的婚。”
阿信说:“初次拜见您,我叫阿信。”
龙三说:“本来想早点告诉你们的”
源右卫门说:“是我告诉老爷的。”
阿信和龙三吃惊地看着源右卫门。源右卫门又说:“这件事总不能一直瞒下去,再说我在少爷身边,也不能知情不报”
龙三恨恨地瞪着源右卫门。大五郎说:“我收到源右卫门的长信,一看大吃一惊。你妈妈不能马上到东京来,所以这一次我来了。”
龙三不安地说:“让你们担心了”
大五郎叫道:“阿信小姐”
“哎。”
“你是佃农的女儿?”
“是的,我是山形县的佃农家的女儿。”
龙三不悦地说:“现在这些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大五郎说:“你给我闭嘴。我现在是在和阿信说话。”
龙三愤然说道:“事到如今,爸爸和妈妈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我知道这样会导致你们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也会被赶出这家店,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娶了阿信。”
源右卫门叫道:“少爷!”
龙三不客气地说:“我和源伯也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本来打算让源伯了解一下阿信的为人,知道阿信做我的妻子当之无愧,也好让源伯放心。这也是我对从小把我带大的源伯应尽的义务。所以我才把阿信带回这个家。可是源伯却一直不能理解我们真遗憾啊。”
大五郎喝道:“龙三,你怎么能对源伯说这种话呢,真是罪过啊!是你自己不理解源伯啊!”龙三并不示弱:“源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阿信。他早有了偏见,所以看不到阿信的好处。这样阿信也太可怜了”
阿信连忙说:“你”大五郎说:“可怜的是你源伯!他为了你可以说是耗尽心血,就是现在,他还在替你们说好话”龙三一愣。大五郎说:“还要我把源伯的信给你们看看吗?”
源右卫门慌忙叫道:“老爷”大五郎又说:“阿信小姐,源右卫门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阿信和龙三惊讶地抬起了头。大五郎说:“源伯说你心地善良,从小就吃了很多苦,所以很会为别人着想,又细心周到”
源右卫门很是发窘。大五郎接着说道:“源伯还说你做得一手好菜写得一笔好字,算盘打得十分纯熟,记起账来也不比男人差。不仅这些,还说你经商的才能比龙三还强呢!”
龙三听得惊讶万分。大五郎说:“另外,女子应有的举止礼仪、气质修养都是上乘的。尤其是茶道的做法令人赞叹源右卫门过去曾经和我一起学习过茶道,他比我懂得多了。能得到源右卫门的夸奖,那绝对差不了的!”
阿信默默地听着。大五郎说:“不过,你源伯的信上把阿信夸得太厉害了。你妈妈怀疑他是不是被龙三收买了,所以才护着你们。”
源右卫门急道:“当然没有这种事。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大五郎说:“我知道。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到我们家来做工,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所以我最了解你的性格了。源右卫门可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啊!况且,你把龙三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如果他娶的媳妇不好,你是绝对不会夸赞她的你是从心底觉得龙三娶了这个媳妇会幸福,才想要成全他们的所以你给我写了那封信。如果因为阿信是佃农的女儿而歧视她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龙三感动地说:“源伯”
源右卫门不好意思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大五郎说:“我相信源右卫门的话。只是你妈妈不相信,还骂个不休,我东西都没带全就匆匆地出门了,就是怕辜负了源右卫门的一片真心啊!”源右卫门激动地说:“老爷”
大五郎说:“源右卫门,我答应你,成全龙三和阿信小姐的婚事。希望龙三和阿信小姐相互扶助,齐心协力地把这个店经营好”龙三惊喜交加:“爸爸”
大五郎对源右卫门说:“不管阿清说什么,我都会支持他们的。你还担心我会怕阿清,可是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我是不会由着她胡来的。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们我的意思的。”说完,大五郎爽朗地哈哈大笑。
“老爷谢谢您谢谢您。”源右卫门低头致谢,眼中涌出了泪水,他不好意思让大家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逃也似的起身出去了。
龙三叫道:“源伯”大五郎说:“由他去罢他想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阿信不由得起身追了出去。来到店里,源右卫门正躲在布堆后面哭泣。阿信默默地凝视着他。
“源右卫门先生”
源右卫门一惊。阿信心中的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地鞠了一个躬。
“少奶奶?”
阿信眼中含着泪水:“我想过来谢谢您,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源右卫门欣慰地说:“太好了,老爷能够支持你们真是太好了”
“这全亏了源右卫门先生”
源右卫门说:“你叫我源伯。”
阿信沉默了。源右卫门说:“你一定恨源伯吧?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心眼的老头吧”
阿信笑了起来:“看到我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挤上门来,源伯当然要不高兴啦。不过,我真是没有想到公公会支持我们,我真高兴”
源右卫门说:“这都因为少奶奶的人品好。少奶奶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说过你把源伯当成是少爷的父亲一样,要我和你们一桌吃饭我心里感动极了,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姑娘啊!”“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一回你把晚饭做好以后又出去工作,在洗碗布上留了一张纸条,要我把菜热一热就行了,就你这句话,我每看一遍心里就觉得温暖一回像这样的事是谁也学不来的啊!有少奶奶在少爷身边,我一点也用不着牵挂他了。虽说少爷不喜欢女人多管店里的事,可是他疏忽的地方,有少奶奶在暗中帮助他,让人多么安心啊!我把少爷托付给你了拜托了!”
“源伯”
“少爷一向招女人喜欢,所以我很担心。没想到他比我想的沉稳多了,看来我得对他刮目相看了!”源右卫门高兴地笑了。阿信含着泪默默地看着他。
这时候龙三走了过来,叫道:“阿信,你在干什么?咱们去餐馆吃饭吧,今天爸爸请客!”
阿信一愣,龙三说:“阿信,源伯,你们快点准备吧!”
阿信说:“我很感激爸爸的好意,不过今晚我想请大家尝一尝我亲手做的菜,拜托你跟爸爸说说。”
“阿信?”
源右卫门说:“少奶奶这么做,老爷肯定会高兴的。我虽然手艺不好,可是也能帮忙。”
龙三欣喜地说:“阿信我真是娶到了日本最好的老婆!我在爸爸跟前也很有面子了!”
阿信说:“那么,我得快去买菜”说着,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源右卫门说:“少奶奶,你还没带钱呢,我这就拿给你。”
“上回源伯给我的钱还剩很多呢,买菜足够了!”阿信笑着走了。
源右卫门目送阿信离去,自言自语道:“真是不可思议,上一次给她的钱也该用完了啊!少奶奶可真是会买东西。”
龙三在一旁笑道:“女人就是小气,看到哪儿的东西便宜一分钱,哪怕磨坏了鞋底也要跑过去买,却不想一想磨坏了鞋底更不合算。”
源右卫门却沉下了脸:“你要是这么贬低阿信小姐,可是要遭报应的!能娶到阿信小姐这样的老婆,可真是你的福气啊!”“源伯”
“你一定要永远珍惜阿信小姐永远恩恩爱爱的”
龙三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晚上,阿信在厨房里起劲地做着菜。源右卫门走进厨房,略带点醉意地说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自从我跟着少爷来到东京,这五年来家里没有女人做饭,少爷吃的都是我亲手做的菜。所以做饭我还是挺熟练的。”
“没什么事,您别担心。请源伯和他们一起喝酒去吧。您和老爷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的吧!”说着,阿信端起做好的菜向起居室走去。
龙三和大五郎正在喝酒。饭桌上肴馔丰盛。阿信把新做好的菜肴放到桌子上,看到酒壶空了,连忙往壶里添满酒,又把酒壶放到架在火盆上的水壶中烫,照顾得十分周到。
大五郎看着新端上来的菜,问道:“这是什么菜啊?”
阿信说:“这是在酒田过节的时候做的菜,都是些乡下的做法,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大五郎赞叹道:“很好吃啊!”又对龙三说:“龙三,老婆做菜的手艺高不高是最要紧的事。每天三顿饭,一直要吃一辈子的啊!老婆做的饭是好吃还是难吃,男人的一辈子可就是天壤之别了!”
源右卫门坐着搛菜,一边赞同地说:“可不是嘛!老爷在这方面就很可怜,太太管起家来不比男人差,佣人们都被调理得服服帖帖,可是厨房里的事她都交给别人去干”
大五郎叹道:“是啊,每天都吃一样的饭菜,我要是抱怨几句,她就骂起来,说什么一个男人家对饭菜嫌好嫌坏是品味低俗啦,太娘娘腔啦娶了阿清真是我一辈子的不幸啊!”大五郎已经颇有醉意了。龙三叫道:“爸爸!”
“我也不过偶尔发发牢骚罢了你能够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阿信,你也坐下一起喝酒吧!”
阿信推辞道:“我酒量很浅”
大五郎说:“源右卫门,能够和这么可爱的儿媳妇一起喝酒,也只有在东京这个地方才做得到啊!在佐贺,连和儿媳妇一桌吃饭都办不到”
阿信听了很是困惑。龙三问大五郎:“现在嫂子还是在厨房里吃饭吗?”又对阿信解释道:“在佐贺,夫妻不能同桌吃饭,媳妇就像是佣人一样。”
阿信说:“山形的大户人家也是这样的。”
大五郎说:“龙三你在东京独立了,我就是想让你能在东京自立门户,才给你本钱开了这家店。这也是我能给三儿子的最大的资助了。东京是自由的,你们不必顾虑老家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你们要把这家店经营好,珍惜在东京的生活。你和阿信一起做个东京人吧死了也要把骨头埋在东京。”
“是。”
“你们在东京,你妈妈的牢骚话也传不到这里。”大五郎高兴地大笑起来:“本来应该在佐贺举行婚礼的,不过龙三既然已经是东京人了,那么不在老家办喜事也罢。”
“是。”
“比起老家的人来,倒是应该好好请请东京的朋友们。”大五郎从怀里掏出一个礼金袋递给阿信:“这是爸爸的一点心意。”
阿信大吃一惊。大五郎说:“拿这些钱办个婚宴,请好朋友们庆祝一下吧!”
阿信推辞不受:“不,不,我们不能再要爸爸破费。”龙三也说:“是啊,爸爸能够支持我们的婚事,还允许我们继续待在这个店里,已经足够了!”
大五郎却对龙三说:“这些钱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给阿信的一点心意。你们用不着客气。”
阿信默默地看着大五郎,说道:“谢谢您!”
源右卫门笑嘻嘻地对阿信说:“很好嘛!老爷居然瞒着太太拿出钱来,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你们就别辜负老爷的一片苦心了。”
“源右卫门,你喝醉了就喜欢多嘴多舌,说这些多余的话干什么!”说着,大五郎和源右卫门面面相觑,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阿信和龙三也忍不住笑了。
大五郎满心欢喜:“太好了,这下子我可以安心回佐贺去了!”
源右卫门突然严肃地说:“我也和老爷一起回佐贺去。”
阿信一愣。源右卫门说:“源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少爷身边有了这么好的太太,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源伯去干的了。再说我也老糊涂了,以后只会碍你们的事。”
阿信叫道:“源伯,莫非您喝醉了?”
“没有这点酒怎么会醉呢?有少奶奶在这里,这个店也会平安兴盛的。源伯一点牵挂也没有了。”
“怎么能这样这怎么行呢?要是源伯不满意我来的话,应该是我离开这个家。我嫁到这里来,可不是想把源伯挤出去的啊!”“少奶奶”
“源伯是我的依靠,我把您当成是我的父亲一样如果您不讨厌我的话,请您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吧!拜托了!”
龙三也说道:“源伯,为了阿信,你就留下来吧!从今天开始,源伯不是为了我而留在这里,而是为了阿信”
源右卫门默默地看着阿信和龙三,眼中溢出了泪水。这时候,突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电报!有电报!”
大家惊讶地面面相觑。阿信慌忙站起来,门外传来邮差的声音:“请问这里有一位阿信小姐吗?”
“哎,我就是。”阿信连忙打开店门。邮差说:“我按照上面写的地址送过去,可是人家说您已经搬到这里来了!”
“麻烦您了!”
电报上面赫然写道:“父病危速归。”
阿信握着电报的手颤抖起来。
得知了阿信父亲的病情后,大五郎说:“你快回家去吧,既然打来了电报,可见病得不轻。还是立刻动身为好。”
阿信迟疑道:“可是”
大五郎爽朗地说:“你不必顾虑到我。我是来看阿信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阿信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还吃了你做的可口饭菜,我想要跟你们说的话也已经说了。”
阿信默然。大五郎又说:“我已经知道可以放心地把龙三托付给你,这也不枉我特意来东京一趟龙三和阿信就做东京人吧,夫妻俩在东京自由自在地生活,这样我就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我明天就回佐贺去。”
龙三说:“这怎么行阿信虽然回山形了,可还有源伯在啊!让他陪您在东京玩几天”
大五郎说:“不管你妈妈再怎么会管家,家里有些事还是只有我才能做主。”大五郎又笑着对阿信说:“阿信,你用不着顾虑我们,快点回家去吧!如果你父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谢谢您,可是”
源右卫门说:“源伯会照顾少爷的。”
阿信惊喜地说:“这么说,源伯肯留在这里,不回佐贺去了?”
源右卫门说:“只要你们还用得着我这个老头子”
阿信说:“源伯,请您为了我留下来吧!以后日子长了,也许有时候我会和龙三吵架,那时候我只有源伯可以依靠”
龙三苦笑道:“阿信”
“就是啊,世上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呢?源右卫门,那时候你一定要帮着阿信,肯定是龙三蛮横不讲理才会吵架的嘛。”说完,大五郎爽朗地笑了。
龙三说:“爸爸就是疼爱女孩子。”
大五郎突然问:“龙三,你不去山形,这合适吗?”
阿信和龙三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龙三说:“可是这里还有店要照看呢。”
大五郎说:“这时候可不应该这么说。你们既然结婚了,阿信的父亲就是你的岳父,你们夫妻该一起回去才是”
龙三无奈,只好实言相告:“阿信的父亲反对我们的婚事”阿信也歉疚地说:“对不起,龙三即使和我一起回去了,我家里也只会让龙三不高兴”
大五郎问道:“那么说,你还没有告诉家里人你已经结婚了?”
“是的。加上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得到佐贺这边父母的宽恕,所以”
大五郎叹道:“阿信也是忍受着家人的压力和龙三结婚的啊!”龙三对阿信说:“你回去后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如果我可以去的话,你马上通知我,我会立刻动身的。不过,如果看岳父的病情,还是不说为好的话,那就别告诉他了总之不能影响他老人家的身体。”
阿信心中一阵痛楚。
晚上,龙三躺在被窝里,阿信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行李。
龙三说:“佐贺的爸爸对我们的婚事这么高兴要是山形的岳父也能高兴就好了!如果岳父病情能够好转,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阿信说:“我想告诉爸爸,但愿他能够支持我们”
龙三连忙说:“不要,也许告诉他反而会害了他,那岂不是不孝。”
“可是我现在这么幸福”
“虽说瞒着岳父你会很难过,可是你也要想一想岳父的心情。”说着,龙三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阿信:“这是路费。”
“我还有钱”
“阿信,这个和给乡下盖房子的钱是两回事。这回你是作为田仓家的人回娘家,当然要由我出路费。源伯给我这个钱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阿信不知该说什么好。龙三说:“你安心在家里照顾岳父,要是钱不够用的话,我马上寄给你。”
阿信感激地看着龙三,久久无语。
阿信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山形的娘家,正遇上母亲阿藤送医生出来,阿藤转身要进屋的时候,一眼看到了阿信站在院子里,惊叫道:“阿信!”
“娘”
“你回来了啊?虽说给你打了电报,可我想你大概回不来。”
“爹的病那么重了吗?前一阵子他到东京去的时候,看上去还很精神”
“啊自打你爹从东京回来就病倒了,说是身上难受据说是肝脏出了毛病”
阿信大吃一惊。阿藤说:“也许是喝酒过度的关系,再加上新房子刚盖好,精神松懈下来”
阿信一看,老屋后面确实已经盖好了一座新房子:“盖好了啊”“你爹急着要快点盖完也许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天好活了。”
这时候,庄治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哥哥”
庄治直瞪着阿信,对阿藤说:“你把阿信也叫回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把大家都叫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米不够吃”
阿信不禁生气地叫道:“哥哥!”
“我们去地里干活,你们都在家里游手好闲,这样连阿寅也会觉得没意思的!”
阿信惊讶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子。阿藤说:“这是庄治的媳妇阿寅。”
阿信大吃一惊。阿藤解释道:“他们是前一阵刚结的婚。本来想通知你的”又对阿寅说:“这是阿信,现在在东京当美发师,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这个新房子就是多亏了阿信才盖起来的”阿信连忙拦住母亲的话,向阿寅鞠了一躬,说:“我叫阿信。太好了,哥哥,祝贺你们!”
庄治和阿寅都没有搭腔。阿信对阿寅说:“日后爹和娘还要靠嫂子照顾,拜托了!”
庄治一言未发,径自朝着新房子走去。阿寅连忙跟在后面。
阿信看着他们离去,不禁自言自语道:“真冷淡啊!”阿藤说:“她根本不懂什么礼貌,怎么会娶她,我都觉得奇怪。”
“娘”阿信劝道“娘要是存了这个偏见去对待儿媳妇的话,本来能处得好的关系也会处不好了。嫂子还年轻,这样子也难怪。”
阿藤苦笑道:“你不知道那些事来,快去看看你爹吧!”说着,阿藤朝老屋走去,阿信连忙跟上。
进屋一看,阿信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姐妹们都已经回来了,二十三岁的姐姐阿密、十九岁的弟弟正助和十七岁的小妹妹阿和都在屋里。
“哎,阿密姐姐也回来了?”
阿密激动地说:“阿信”
“还有正助、阿和,你们俩都变样了,长大了”
阿藤说:“大伙儿都从东家那儿请假回来了。”
阿密含泪道:“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大伙儿才能聚到一起爹看到大家也很高兴,可是一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回了”
作造躺在屋子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旁边围着破旧的屏风。阿信不由得走到父亲的身边。阿密轻声说:“爹好不容易刚睡着了。”
阿信悄悄地凝视着作造憔悴的睡容:“爹”
阿密说:“别吵醒爹。”
阿信不做声了。阿密悄声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连医生也说无能为力了。”
阿信问母亲:“娘,为什么要爹躺在这种地方?好不容易盖起新房子来了,应该让爹在新屋子的新榻榻米上养病才对啊!”阿藤说:“是你爹要睡在这里的。他说如果死在新房子里的话,让后来住的人觉得不吉利。他是顾虑庄治两口子”
阿信说:“怎么能说这样的傻话呢?盖新房子是爹一辈子的心愿,现在好不容易这个梦想实现了,可是”
阿藤说:“算了吧!如果勉强去躺在新房子里,你爹心里不自在,对他的身体反而不好,就是我们去照顾他的人也难受。躺在这里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阿信生气地说:“你说要看谁的眼色啊?那座房子明明是爹自己盖的!”
阿藤说:“阿信,你已经离开这个家了,就不要再对家里的事说三道四,哪怕那房子是你出钱盖的。”
“娘!”
“你可以回东京去,一走了之,可是娘还要留在这里过日子啊!你不要给娘惹起多余的是非来。———来,大家喝点茶吧,好不容易能凑到一起,咱们慢慢说说话”阿藤给孩子们倒上茶。
阿信问姐弟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密说:“大家都是昨天才回来的。”
“那昨晚是在哪里睡的?”
阿密说:“大家都是挤在这里胡乱睡的。”
阿信问母亲:“为什么不让大家在新房子里睡?大家都是好几年才回来一趟”
阿藤装做没听到阿信的诘问。阿密说:“爹睡在这里,我们担心夜里爹的病情有变,所以才”
阿信伤心地说:“我在外面辛苦工作,寄钱给家里还债和盖新房子,可不是为了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是想要爹和娘能够过得好一点,是希望姐妹们回家的时候,哥哥能够对我们温暖一些可是没想到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吃苦呢”说完,阿信突然朝外跑去。
跑到新房子的大门口,阿信正要进去,阿寅惊讶地走了出来,拦住她问道:“你有什么事?”
阿信没理会她,径自走进起居室。庄治正在起居室的炉边喝酒,看到阿信进来,他不满地说:“你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就闯进来了?”
阿信反驳道:“我进自己的家,用不着对谁打招呼吧?”
庄治一愣。阿信说:“爹要睡到这边来,你去帮忙把爹扶过来吧!”
庄治说:“为什么?平白无故的!”
阿信说:“爹那么盼望这个新家建好,让他在新房子里养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阿信?”
“如果爹在新房子养病的话,阿密姐姐和正助、阿和,还有娘都能来这里了。阿寅嫂子偶尔也可以帮助照顾一下爹。只靠娘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阿密姐他们难得回来一趟,让他们在新房子里休息,难道不是做哥哥该有的情分吗?”
庄治生气地说:“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
“哥哥”
“也许你确实为这个家做了很多贡献,不过我也出了大力气啊!我和你一样,为了这个家,苦苦地忍耐着。我根本不想继承什么家业,可我还是继承了。就算我得到了这么一两间房子,可是跟我作出的牺牲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还有,因为我是长子,连弟妹都要我来照顾,真是太划不来了!”
阿信不知该说什么好。庄治说:“我又不能把回来的人撵出去,可是住下了就得吃饭,那米又是谁种出来的呢?可你们却觉得在家里白吃饭是理所当然的。即便这样,我和阿寅都没说什么,你不该感谢我们吗?”
阿信无语。庄治又说:“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寄回来的钱都装进了爹的口袋,爹把他借下的债都还了,还盖了这座房子。你的钱并没有给我,而是全给了爹,我从爹手里得到了这座房子,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根本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耍威风,这一点你要弄明白!”
阿信知道跟大哥已经无道理可讲,不再做声了。庄治说:“以后你们不要觉得这是娘家,可以有什么指望,就算爹死了,我也什么都得不到。佃农继承的只有贫穷。”
阿信说:“我明白了。不过,至少也该让爹到这边住啊。就算爹自己说他不想来,做儿子的也应该硬把他拉过来啊!阿寅嫂子也是这样的,既然嫁到了这个家,照顾公公不就是分内的事吗?可嫂子甚至不去老屋露个面”
阿寅听阿信说到自己,嗔怪庄治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还有这么个啰唆的小姑子啊?光是婆婆的气就够受的了,要是连不相干的人也来欺负我的话,这个家我还怎么待得下去!你还是让我回娘家吧!”
庄治安慰阿寅:“别理她!反正等爹死了以后,就不用和他们来往了”
见庄治这个样子,阿信气极了,心中的怒气不由得化作悲哀。
正在这时,阿藤朝新家跑来,边跑边叫道:“阿信!你爹叫你呢!”
“爹醒了?”阿信慌忙跑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阿藤心疼地责备阿信:“你这个傻孩子,你去跟他们讲什么理啊?”
“娘”
“你跟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庄治本来心肠就硬,现在娶了媳妇,已经和两姓旁人一样了!”
阿信沉默了。阿藤苦笑道:“原来我也生气的,跟他们吵了好几回不过,现在我已经死心了,只当他是个外人,这样就还省得生气。”
“可是”
“阿信贫穷的滋味我算是尝够了。庄治成了这么个人,也都是因为家里太穷,他吃的苦太多了这么一想,我对庄治也恨不起来了。”阿藤凄然一笑“你爹也是一样,他生在这样的家里,为了守住这个家吃苦受罪,从来没有享过一点福”
阿信心中一阵痛楚。
作造形容憔悴地躺在老屋里,突然,他睁开眼睛,发现阿信正守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作造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阿信你回来了,太好了”
阿信也对爹爹亲切地一笑,眼中漾起了泪水。
看到父亲虚弱的微笑,阿信对他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父亲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到这世上走一遭的呢?阿信这样想着,对父亲的命运感到无比的悲哀。
守在父亲身边,阿信轻轻地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作造问:“你已经好了吗?”
阿信一愣,不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作造说:“你说得了脚气”
“啊,那早就好了”
“前一阵子还收到你的钱,我担心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没事的。”
“多亏了你,新房子盖起来了,地主老爷的债也还清了,庄治也娶上了媳妇。委屈你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啊”“爹”
“现在我该干的总算是干完了”
阿信说:“爹,你到新房子的新榻榻米上养病吧!大家把你抬过去。那个房子是爹的,我就是为了能让爹和娘能够住上新房子,才往家里寄钱的。你不要睡在这种地方。”
作造却说:“不用了庄治能够娶亲成家,继承家业,盖那个新房子就已经值了。”
“怎么能这样?”
“我喜欢这个老屋。我就是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大的。你们的爷爷奶奶都是在这个家里在这里死的这里才是我的家。”
“可是”
“阿信盖这个新房子,你吃的苦最多,这房子也是你们姊妹的。庄治也明白你对这个家的贡献,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回来住。沾你的光,阿密、正助和阿和回来的时候也可以不用顾虑庄治的媳妇了。我盖这个新房子,也是为了你们大家,在外面讨生活的人,也许有一天不得不回老家住一阵子。想到随时都可以回老家,那会多么安心啊”阿信默默地听着。作造说:“这下子连你娘也觉得放心了。阿信,真要谢谢你。现在我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该干的事我都干完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再给你道个歉现在能够见上你一面,说了这些话,我死也闭得上眼了!”
阿信伤心地说:“爹说什么呀爹要早点好起来,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呢!”
作造苦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阿密、正助和阿和也都回来了是医生这么说了,你娘才会叫你们回来的。”
阿信不知该说什么好。作造说:“只是有一件事,阿密在外头做工,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嫁出去。你也是只顾干活,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是这件事我放心不下我本想能够亲眼看到阿密和阿信的婚礼”
阿信默然,心中十分矛盾。作造说:“这都怪我,要是耽误了阿信的终身,都是我的错啊就是这件事我放心不下啊!”阿藤于心不忍地说道:“他爹,你别老说话了,累坏了身子。”
“没事,我现在不说,大概就再也没机会说了趁着我还能说话阿信,爹总是逼你多寄钱原谅爹吧!”
阿信突然冲口而出:“爹你不用放心不下我的事,我现在比谁都幸福。我已经结婚了。”
作造和阿藤都大吃一惊。阿信说:“那个人爹也认识,就是开布行的田仓先生,因为爹反对我们的婚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现在佐贺那边的公公已经支持我们的婚事了。我们已经举行了婚礼我现在已住在田仓先生家里了。”
“阿信?”
“也许爹不中意这个人,不过我现在真的很幸福。那个和爹吵过架的源伯也很疼爱我。”
作造说:“你是说和田仓先生”
“他是个好人。”
作造说:“我这一阵子老是做噩梦,梦见当时我闯进田仓先生的店里胡说八道我心里一直害怕会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让阿信一辈子不幸福”
阿信默然。作造说:“当爹的就是这样啊没办法,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心爱的女儿,怎么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领走呢?虽然事后我也很后悔,可是这么说,你到底还是和那个人结婚了?”
“我瞒着爹结婚了请你原谅。”
作造默默地看着阿信,突然叫道:“阿藤,拿酒来!”
“爹”
阿藤说:“你又说傻话了。”作造却说:“我要祝贺阿信结婚,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回的大事啊,我什么也没能给阿信,至少让我为阿信喝杯酒祝贺,这是我的心意。”
阿藤默默地站起来,拿出酒和碗。阿密担心地说:“娘”
“这是你爹的心意你爹想要正儿八经地祝贺阿信的婚事。”说着,阿藤把酒和碗拿到作造的身边,为他倒上酒。
作造说:“也给阿信倒上阿藤,你也喝给大家都倒上酒。”
“啊阿密,你去拿碗来。”
阿密无奈,只好把碗拿过来。阿藤将碗里一一斟上酒。作造高兴地看着,拼命地想要坐起来。阿信慌忙说:“爹,这可不行,你别硬撑着喝。”可是阿藤默默地扶起作造,把酒碗放在他手里。
作造说:“大家都为阿信祝贺啊!———阿信,太好了,祝贺你!”说完,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爹”阿信再也忍耐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作造笑了:“这么喜庆的事,你这丫头倒哭了起来!好酒啊!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地喝酒真是好酒啊!”阿信含泪看着父亲笑逐颜开的脸。
这天晚上,作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作造的病用今天的话说是肝硬化,可是他的遗容却意外地安详,这使阿信觉得很是安慰。
由于庄治认为给死人花钱没有必要,作造的葬礼也就草草了事了。
老屋的佛龛上供着作造的骨灰,阿信、阿藤和庄治围坐着。庄治说:“不管是为了什么喜事,他那个身体还要喝酒,真是瞎胡闹!你们还在一旁看着他喝,真是岂有此理!”
阿藤说:“你爹为阿信的婚事喝一杯喜酒,他心里高兴。你爹虽说一直喜欢喝酒,可是过去他都是为了借酒浇愁”
庄治说:“好了,反正爹那个病也没治了,他喝了喜酒,早一点升天,自己也少受些苦,我们这些人也轻松些。”
阿信默然。庄治说:“好了,我家里还有人来开会”
阿藤说:“你们又搞那些啊?”
“我可不想再像爹那样过一辈子!”重重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庄治扬长而去。
阿藤说:“他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总是瞧不起你爹你爹也不是愿意吃苦受罪,你爹觉得就算我们是穷佃农,也要守住先人们传下来的家业,再把它交给庄治,你爹一直相信这就是他的责任。他拼命要在自己这一辈把债都还上,把新房子盖起来,希望能够减轻一点庄治的负担。可是庄治却一点不知道感激,这是要遭报应的!”
阿信说:“爹一辈子都在守着这个家,他说过尽管我们只是佃农,可是有地可种比什么都好。这是爹的口头禅”
阿藤说:“你爹也不知打了我多少回,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他也只能跟我撒气。生活艰难又无聊,可是要出去玩却既没有钱也没有本事。现在想一想,你爹一辈子都被这个家牵绊住,真是个可怜人啊!”阿信默默地听着母亲伤心的絮叨。阿藤又说:“有一回你爹说要移民去巴西那几年连年歉收,负债越来越多,生活苦得很。可是因为没办法带你奶奶去巴西,最后还是没走成。”
阿信说:“我记得这件事。奶奶不想带累我们,甚至想要跳河自杀还是我发现的。真是没有比那更惨的事了”
“你爹受了这么多苦,把家业传给庄治,可是却被庄治瞧不起庄治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你爹高兴极了,可是媳妇对我们冷淡得很。这也难怪,庄治是那么个脾性,媳妇当然不可能善待公婆。”
阿信说:“娘你和我一起去东京吧。爹已经走了,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阿藤愣住了。阿信说:“龙三先生的心地非常善良,他一定会高兴地迎接你去的。”
阿藤笑了:“你又说傻话了。”
“可是,你和哥哥、阿寅嫂子住在一起,肯定会很难过的。”
阿藤说:“不管他们摆出一副什么样子,这里毕竟是我的家。我尽可以理直气壮地住在这里,绝对不会受他们的气。”
“娘”
“我以前也跟你说过,要是我跟着你过日子的话,咱们俩都很难做人。”
阿信忙说:“龙三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阿藤说:“你的好意娘心领了,不管他为人多么好,我对女婿总要客客气气的才行啊。要是我真跟你去了,你就得时时留心丈夫高兴不高兴,夹在丈夫和娘之间难做人啊!现在你过得很幸福,我不愿意破坏你的生活。这样对谁都不好。”
阿信沉默了。阿藤说:“我住在家里,就算跟他们吵架,可我谁都不用在乎。啊,不管那个阿寅的脸拉得多长,我才不会理她,照样要吃个饱。那可是我和你爹守了一辈子的地里种出的米啊!”说着,阿藤笑了起来:“要是我去了你那里,可就不能这样了!况且,要是我跟你去了,一旦在女儿家里住得不好了,我就没脸再回来了。你明白吧?”
阿信默然。阿藤说:“你不要想着以后还能回老家,你所能依靠的只有田仓先生了。要是你以为自己还有娘家,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就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好好珍惜和田仓先生的生活。你把娘忘了也没关系”
“娘”
“我要是不在你爹身边守着他,你爹会感到孤单的。我总不能把你爹的牌位抱到你那儿去吧!”阿藤开朗地笑了。
阿信泪眼模糊地看着母亲。阿藤又说:“你也该回东京去了。你已经是人家的妻子了,就不能把家丢在一边不管。”说着,阿藤站起来看着门外,说:“又来了!那帮浑蛋家伙又在开什么浑蛋会!”
阿信问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他们说要把佃农联合起来去和地主谈判,要求地主降低年租。”
阿信吃了一惊。阿藤说:“他们去这么说了,难道地主老爷就会答应吗?地主老爷又不傻,他们拉拢了警察,要严惩闹事的佃农。他们这么冒冒失失地开会,难保不被抓走。像庄治这帮年轻小伙子,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有一个人在佃农们中间煽风点火,老成人都说那是个‘赤色分子’呢!”
阿信问道:“那个人也会来吗?”
“谁知道呢!庄治可是很相信他呢!其实大家都知道地主贪心不足,可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谁也没有办法。庄治口口声声地说不想再像你爹那样过苦日子了真是拿他没办法。”
阿信突然站起来,想要出去。
“阿信?”
阿信一愣。阿藤说:“你去跟庄治说什么都是白搭,你就当不知道吧!”
阿信一言未发,默默地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她朝新房子的方向望去,看见新屋里聚集了好多村子里的年轻人。
阿信躲在暗处偷偷地朝新屋张望。这时候一个人进了院子,朝大门走去。阿信一见这个人,顿时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望着他。
这个男子就是高仓浩太。他显然也吃了一惊,默默地看着阿信。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言。半晌,阿信说:“果然是浩太先生。”
浩太说:“我太吃惊了!”
“好久不见。”
浩太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问道:“你怎么会”
阿信说:“这是我的老家。因为我父亲去世了”
“这么说,阿信小姐是庄治君的”
“庄治是我的大哥。”
“是吗?你父亲这可真是不幸啊。待会儿请允许我为他上一炷香。”
阿信问道:“您现在还在”
“啊,我这一辈子都要做这件事。”
阿信沉默了。浩太说:“对了,我听说后来因为我的缘故,给阿信小姐带来了麻烦,他们怀疑你常去加代小姐的公寓,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听说警察把你带走了。我都是后来听说的对不起。”
“那些事就不提了。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浩太先生。”
“是啊,阿信小姐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阿信没有做声。浩太说:“我刚认识阿信小姐的时候,和你说了很多话当时你立刻就能够理解我在从事的运动那时候我多么高兴啊。这一带是日本实行佃农制度的情形最严重的地区当时阿信小姐也告诉过我小时候的痛苦经历。我终于明白了,生长在这个地方的人,这种经历一定是刻骨铭心的。阿信小姐之所以能够坚忍不拔,在逆境中顽强地奋斗,就是因为是在这个地方生长的缘故。”
阿信一直没有说话。浩太问道:“现在你在做些什么?”
“我结婚了。”
“是吗?在哪里”
“在东京他在东京一个叫做京桥的地方开布行。现在我叫田仓信了。”
浩太说:“祝贺你能够让阿信小姐以身相许的人一定不同凡响。我真羡慕你的先生”
阿信默然。浩太接着说道:“虽说我心里不免有些寂寞,不过还是这样好啊阿信小姐最适合做一位商家的太太了。”
“那么浩太先生您呢?”
“我不适合有家庭,我只会给女子带来不幸祝你幸福阿信小姐一定要过得幸福我希望你能永远地生活在幸福之中。”
“浩太先生”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能够看到这么幸福的阿信小姐,我很高兴。”
阿信默默地看着浩太。
“再会”浩太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毅然走进了大门。阿信默默地目送他离开,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这一次和浩太的相见真是出人意料。不过,阿信告诉了浩太自己结婚的消息,使得一直堵在自己心头的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是阿信和自己的初恋的告别,她决心从今以后全心全意地去爱龙三,和龙三白头偕老。老家已经轮到哥哥这一代当家了,恐怕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与初恋和故乡的诀别,使得阿信更加珍惜自己和龙三的婚姻。
1豆腐渣在日语中的发音和“空”是一样的,所以避讳说“豆腐渣”要用“水晶花”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