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碗碟发出劈劈啪啪的脆响,摔得粉碎。恒子和阿次不禁愕然了,大五郎、福太郎和龙三也闻声赶来,福太郎问道:“出了什么事?”
龙三看到摔碎的盘子,惊愕地叫道:“阿信?”
阿信羞愧交加:“实在对不起”
大五郎说:“没事的,谁都有失手的时候,没伤着你吧?”
阿信慌忙收拾散乱的碗碟碎片,可是右手居然捏不起碎片来。她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右手,痛苦地离开厨房。大家都目瞪口呆。
阿信来到后院,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右手,试着张开又合上,努力地活动着手指。可是手还是不听使唤,阿信悲伤不已,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右手简直不像是长在自己的身上了。她自我安慰,可能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吧?可是一种不安的预感使得她心中十分沉重。
阿信回到柴房,用左手喂阿雄吃粥,神色十分黯淡。龙三进来说道:“妈妈回来了。”
阿信默然。龙三说:“你的右手不听使唤,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大家都在忙着,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妈妈心里肯定不痛快。你还是出去露个面为好,毕竟这是田仓家的喜事。”
阿信说:“等阿雄睡着了我就过去。”
龙三说:“你背着阿雄过去不就行了吗?阿次也是背着平吉在干活。”
阿信说:“我也背不了他”
“哦,你的肩膀上有伤,不能背他。那好吧,我来照看阿雄,这种时候,如果你置之不理的话,有点说不过去。”
阿信不做声了。龙三说:“你只要尽力就行了。佃农们的老婆也都过来了,人手已经足够。只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阿信无奈地走了出去,来到厨房里,看到阿清已经回到了起居室,忙说:“您回来了!”
阿清一脸不悦。阿信看到女人们正在往碗里装菜,连忙过去帮忙。恒子连忙阻止道:“阿信,你还是别干了!”
阿信一愣。阿清说道:“阿信,你是不是打碎了十个盘子?”
“实在对不起,我不小心失了手”
阿清生气地说:“不小心失了手?我不是舍不得那些盘子才说你的。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可是你却失手打碎东西,这多不吉利啊!”阿信不知该说什么好。阿清又说:“你在厨房里晃来晃去只会碍事,一点忙也帮不上,只会打坏东西。你还是躺着去吧,这样我还省心些。”
阿信默默地忍耐着,垂头丧气地回到柴房,龙三正在打发阿雄睡觉。阿信说:“妈妈说用不着我帮忙我什么也干不了,只会添乱。”
龙三说:“这都是因为你自己不小心。”
阿信解释道:“我的右手真的不好用,一点也使不上劲。我捏不住做牡丹饼的饭团,也使不了菜刀。”
“真是岂有此理!你的胳膊和手又没有受伤,伤不是在脖子和右肩膀上吗?手怎么会不好用呢?”
“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既然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又不是我的身体,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阿信惊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说假话吗?”
“是你自己不想去帮忙吧,没有人硬要你去做对伤口不利的事。不过你养伤的时候,妈妈和嫂子那么照顾你,现在你也应该尽力来回报她们才对。”
阿信说不出话来。
“人只要自己想要去做,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如果你心里并不感激大家,那么本来好用的手也会不好用的。如果这样,就算我想护着你,也护不了那么多。她们还说都是我宠坏了你如果你再不好好表现的话,让我很难做人。要在大家庭里生活,就不能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说完,龙三不悦地走了出去。
厨房里,田仓家附近的女人们纷纷前来道贺。阿清满面春风地寒暄着。一位太太说:“这真是可喜可贺啊!”阿清说:“多谢多谢!笃子这孩子嫁出去一年多了还没怀上,让我好不担心,现在终于有喜了!”
另一位太太说:“可不是嘛,让人等得多着急啊!”阿清说:“等笃子回家待产的时候,少不了要麻烦各位,拜托了!我们在里面略备了些酒席,不成敬意,诸位请!”
一位太太说:“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叨扰了!”
阿清心花怒放,笑容可掬:“您可是海量,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
阿信此时正在后院一个人洗着尿布,可是要拧干的时候右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她实在无力拧干尿布,只得湿淋淋地晾了上去,任由它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从客厅里传来“恳托茶会”的女客们热闹的歌声。阿信呆呆地听着。她也和笃子一样,腹中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笃子腹内的小生命受到大家的祝福,而另一个小生命却无人知晓,悄悄地在母亲的体内生长着。阿信并不羡慕今天的庆祝宴会,但她心里却不免为命运不济的小生命感到深深的悲哀。
晚上,大五郎、阿清、福太郎和龙三他们在起居室里谈笑着。恒子、阿次和阿信则在厨房里吃饭。阿信用左手笨拙地扒着饭。
阿清说:“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一回恒子和阿次帮了我的大忙。”
龙三说:“阿信的伤还没有好,干不了什么活她自己倒是很想帮忙很不好意思
阿信神色痛苦地听着。大五郎说:“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她和别人一样地干活,岂不是强人所难吗?先慢慢调养”说着,大五郎看了看阿信,问道:“右手还拿不住筷子吗?”
阿信默然。龙三说:“医生说不能动右手,不然伤口就长不好,所以直到昨天她一直不敢用右手,现在一下子要用的话,右手难免不好使。”
福太郎说:“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尽可能地多用用右手。”
龙三说:“我也是跟她这么说的”
阿清道:“要是干重活会妨碍伤口愈合的话,那做点针线活总该可以吧?家里现在有许多针线活要干,你不如先在家里做做这些事,一边等着伤口长好。”
阿信吃了一惊。龙三忙说:“哦,阿信的针线活做得非常好。在东京的时候有好多人请阿信做针线呢!阿信自己也说受伤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可是又不能下田干活,心里很不安。有什么阿信能干得了的活,她一定很乐意”
阿清叫道:“阿信!”
“是。”
“那我待会儿拿给你,就拜托你了!”
“是。”
阿清又说:“阿雄就放到我这里来吧,我哄他睡觉。”阿信一愣。阿清说:“阿雄现在已经很重了你的手这个样子,想来你也抱不动他,阿雄真可怜啊!”龙三说:“总是麻烦妈妈让我好惭愧啊。”
阿清说:“你如果有这份心思,那就应该多孝顺爹妈一点。可你总是来气我们”
大五郎却对阿清说:“怎么,你倒是想卖个人情!其实你是疼爱阿雄,不舍得放手罢了。”
一会儿,阿清来到柴房,把针线盒和浆洗过的和服单衣放下来,说道:“把这件单衣给我改成睡衣吧,针线稍微马虎一点也不要紧。”
阿信拼尽全力拿着针缝衣,可是手依然不听使唤,针掉了。她焦躁起来,过了一会儿,终于绝望地把衣服扔了出去。
阿信拿着单衣来到起居室,阿清和恒子还在熬夜干着针线活,阿信把单衣递上去,说:“对不起,我缝不了只好拿来还给您。”
阿清说:“你缝不了?”
“我的手还握不了针”
阿清不做声了。阿信说:“从明天起我去田里干活,还望您原谅。”
恒子说:“你的身体这个样子,怎么能下田干活呢?”
阿信说:“如果一定要干活的话,还是下田干比较好”阿清和恒子无奈地面面相觑。
第二天早晨,大五郎和龙三在后院的井边洗脸时,阿清抱怨道:“连衣服都缝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阿信自己道歉说使不了针,可是她的胳膊、手和手指头都好好的,怎么会干不了针线活呢?真是可笑!”
龙三不做声。阿清说:“你总是净说阿信的好话,她真的会做针线活吗?”
龙三不语。阿清又说:“如果她不会的话,那也没有办法。可是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能干,那她现在可真是太厚颜无耻了!”
大五郎喝道:“阿清!”
“我说得不对吗?她干什么都拿受了伤作借口,说一句手不好使唤,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大五郎说:“阿信不是那样的人!”
阿清说:“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她的手真的动不了了?”
大五郎说:“龙三,你还是带阿信去镇上的医生那里看一看为好。”
龙三一愣。大五郎说:“阿信的手干不了活,还被人认为是在撒谎,她心里一定很难受。你带她去看医生吧!”
阿清说:“我看与其带她去看医生,还不如让龙三好好开导她一下。都是因为你太宠她,她才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什么手动不了,这种谎话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莫非她以为这样也可以蒙混过去吗?”
龙三默然。阿清说:“阿信说从今天起要下田干活,还不是觉得到了田里,不管干不干活,反正我也不知道。她可真会打算”
听着母亲的抱怨,龙三不由得十分厌烦。
龙三和阿信在田里给蔬菜培土。阿信的右手还不灵便,艰难地用着锄头。看到她的样子,龙三问道:“你的手还是没有力气吗?”
阿信默然。
“一点也不好使吗?可是你的伤已经几乎全好了”
阿信痛苦不已。龙三说:“你努力地用用看,太爱惜它的话,本来好使的也会不听使唤了。我已经听够了妈妈的唠叨,你还是尽力干一点吧!”
阿信依然没有做声。龙三说:“你的手一点伤也没有,怎么会动不了呢?还是尽量动动看吧!”
见阿信不语,龙三又说:“妈妈还以为你是在撒谎,我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如果你老是这样,以后妈妈再说你,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要自己锻炼一下,争取右手能够早一天恢复。”
阿信咬着牙忍耐,艰难地培着土,额头上冷汗淋漓。她放下锄头,满脸疲惫地来到杂木林中饮水。
突然,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人,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佐和躲在隐蔽处望着自己。
佐和说:“您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阿信没有理她。佐和又说:“我很想去探望您,可是又不好到府上去,所以天天到田里来,看看您是否能下地干活了”
阿信默然。佐和说:“看到您已经恢复了,这下子我放心了。您肚子里的孩子也平安无事吧?我一直非常担心会不会因为那天的事流产“
阿信依然沉默着。佐和又说:“田仓家的笃子小姐也怀孕了,缠岩田腰带的那天还办了酒席庆祝,少奶奶是不是也”
阿信冷冷地说:“我根本没有怀什么孩子。你说这些多余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佐和大吃一惊。阿信说:“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佐和凝视着阿信:“是。不过,这个我要还给您”说着,从怀里取出纸币“上回您没有收下”
阿信说:“这些钱我已经送给你了,我根本没想要你还给我。”
“这怎么可以?这么多钱”
阿信心灰意冷地说:“我已经没有希望离开田仓家了。就算你把钱还给我,也无济于事了。”
佐和说:“等您平安生下孩子,身体轻便了以后,一定还有机会离开这里的。”
阿信烦躁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根本没有怀孕吗?”
“少奶奶,莫非少奶奶还没有告诉别人这个消息?”
阿信没有回答,说道:“佐和,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那些钱就给你做路费吧,这样最好不过了。”
“少奶奶,怀孕这么要紧的事,至少你应该告诉龙三少爷啊!单靠少奶奶一个人,生孩子的时候可怎么办呢?”
阿信怒道:“佐和,是你背叛了我。”
佐和哑口无言。阿信说:“我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全都是你害的!你不要再逼我了!”
佐和悲哀地望着阿信。阿信痛苦地说:“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说完朝佐和笑一笑,转身回到田里,继续和龙三一起培土。
阿信的前途看不到一点光明。本来,一个新生命的孕育应该最能给人带来希望,可是这个小生命却是田仓家的一个累赘,只是令人痛苦而得不到任何祝福,所以阿信不愿意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需要缠岩田腰带的时候了,可是该怎么办才好呢?阿信不知所措。
过了几天,阿信和龙三又来到地里拔草。龙三边干边说:“得早点请妈妈来地里帮忙了,不然我永远也去不了海边拦海造田。”
阿信没有做声。龙三说:“你现在可以一边带着阿雄,一边在田里干活了吧?老是把阿雄放在妈妈那里,那妈妈也不能下田来了!”
阿信说:“我当然愿意带阿雄,可是妈妈不肯把阿雄还给我啊!”“那是因为你身体不行,你不是说右手不好使,动不了吗?妈妈是觉得你这个样子照顾阿雄太危险了,所以才不让你带他。”
阿信说:“我已经能够照顾阿雄了。其实我盼着妈妈把阿雄还给我。阿雄是我的孩子,可是却不能睡在我的身边”
龙三有点生气:“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如果你的手恢复了,妈妈一定会高兴地把阿雄交给你带的。阿雄现在正是最麻烦人的时候,谁会喜欢照顾这么个小孩子呢?”
阿信默然。龙三又说:“不过,我觉得这事可真够荒唐的。你的伤明明已经好了,现在哪里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右手却不好使,真让人难以置信啊!”阿信默不作声,努力地用左手拔着草。龙三说:“右手不好使,像这样只能用左手拔草的话,连半个人的活也干不了”
阿信默默地忍耐着。龙三疲倦地说:“今天就干到这里吧!我累了不管多么拼命地干活,我们也挣不到一分钱,想一想就没有劲儿啊可是你只能干半个人的活,我们连自己的伙食费都挣不出来啊!看来还得我下田才行”
阿信默默地收拾工具准备回去。龙三说:“真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啊”阿信实在忍耐不住,痛苦地说:“我要去源伯的坟上看看。”龙三一愣。阿信说:“我马上就会回去的。”
来到寺庙里,阿信蹲在源右卫门的墓前,盯着坟墓出神:“源伯和源伯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现在要是源伯还在就好了”
阿信泪眼盈盈。突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阿信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佐和。
阿信的神情顿时变得冷淡起来,立刻起身就要离去。佐和叫道:“我有一件东西送给您”
阿信不理会佐和,径自离开,佐和慌忙追上她,塞给她一个小包:“这是腰带,今天是个戌日。”
阿信一惊,不由得盯着佐和。佐和说:“就算您觉得我多管闲事也没关系,您不喜欢可以不用它”
阿信沉默了。佐和说:“我知道您没有告诉大家您怀孕的事,所以我担心您是不是没有腰带缠。我今天去了镇上,这是在镇上的神社里求来的腰带。如果在村里的神社求的话,我怕给别人看见,那就不得了了。”
阿信默默地看着佐和。佐和说:“据说这个神社的香火灵验得很,是安产的神”
“佐和”阿信的眼中落下了大颗的泪珠。佐和大吃一惊:“少奶奶”
“谢谢你”“您别这么客气我这是用您给我的钱买的。”
阿信说:“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办,我每天都要下田干活,没有时间去求腰带,而且我也不想对别人说”
佐和问道:“那么您还没有告诉龙三少爷吗?”
阿信沉默了。佐和说:“难道少爷没有看出来?”
阿信寂寞地苦笑道:“我已经和他分房很久了”
佐和吃了一惊。阿信说:“我并不打算发牢骚抱怨什么的,不过在男人看来,还是会觉得很烦。”
“很烦?女人如果不说给丈夫听,那还能向谁说呢?我们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依靠吗?如果做丈夫的也不能给我们安慰,我们又怎么能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里生活下去呢?”
阿信默然。佐和凄然一笑,说:“我虽然这么说,可是其实我们家也是一样的。如果我说了什么,他总是一副厌烦的样子。只要他能听听我说,哪怕他一言不发,我心里也觉得好受多了。可是就连这个他也做不到。女人注定是要孤零零地一个人过下去的啊!我过去有那样的一段经历,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婆婆不中意我,我心里早有准备。当时我相信丈夫会护着我,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阿信说:“男人也很不容易,他们要听妈妈唠叨个没完”
“是啊,他们要顾及母亲的想法。我们家的情况是,由于他为我花了一大笔钱赎身,所以一直在妈妈和姐妹们眼前抬不起头来,最后就什么都听妈妈的了。可是少奶奶和我这样的女人毕竟不一样啊”“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们不都是在婆母的反对下娶进来的媳妇吗?如果我们自己能够独立生活,日子过得不错,那还倒罢了,可是现在却要依靠婆婆和大哥养活可就算这样,如果我能干活,受的罪可能还会少一些,偏偏我的身体又成了这个样子”
佐和问道:“您的伤口不是已经好了吗?”
阿信没有回答,说道:“以前我也听说过世上经常会有婆婆虐待媳妇、婆媳不和的事情,可我并不相信。我小的时候,奶奶还在世,跟我们一起生活,家里非常穷,连萝卜饭都吃不饱,可是我娘和我奶奶总是相互体贴,相互保护。我还以为婆媳之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佐和默默地听着,不禁黯然神伤。阿信突然笑了:“还是我的错啊。我娘从来不会怨恨奶奶,她总是想方设法让奶奶少操些心,尽量让奶奶多吃点东西。可是我却没有这份心意,我只想着逃出去可是,我已经逃不出去了,所以只有尽力做个好媳妇。如果能和婆婆好好相处下去,或许跟他的感情也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佐和痛苦地叫道:“少奶奶”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肚子里的孩子也太可怜了!”
“是的您有这份心意,总有一天老太太会接受您的。”
“如果我这只手能恢复,我就能够拼命地干活,讨得婆婆的欢心。可是”
佐和问道:“您的手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佐和迷惑地看着阿信。阿信说:“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我是不会放弃的。也许第二天我还会逃走,可是”
“少奶奶?”
“可是我的手成了这个样子,即便现在逃出去了,我也没办法替人做头发了,那我和阿雄只能饿死”
佐和不由得拿起了阿信的右手:“是哪里哪里不舒服了?”
阿信缩回手,说:“没事,我注定了要在田仓家忍耐下去,是神明这么说的。”
“可是,您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佐和,我自己也能顺利地生下孩子来就算没有一个人来为我们祝贺,这孩子也会平安降生的。”阿信故作快活地朝佐和一笑。
阿信捧着腰带回到了田仓家的后院,迎面看到阿次朝井边走来,阿信吃了一惊,连忙把腰带揣进怀里,对阿次招呼道:“我回来了。”
可是阿次仿佛没有看见阿信,一声没吭。
阿信来到厨房里,对恒子和阿清打过招呼,正要到柴房去,却被婆婆叫住了。
阿清说道:“你一整天都把阿雄扔给我带,难道一句感谢的话也不会说吗?”
阿信恍然一惊,忙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阿清满脸不悦地拿过阿雄的脏尿布,说:“饭要我喂他吃,连尿布也要我们来洗!你看尿布有多脏!可你居然全都推给别人来干!”
阿信慌忙说:“我去洗尿布。”
“算了吧!你又拧不干,尿布滴着水就晾上去了,真受不了。”
这时候龙三洗完澡出来。阿信对阿清说:“从明天开始我把阿雄带到田里去,晚上也由我来照顾他”
阿清生气地说:“我难道是这个意思吗?这是你自己品行上的问题。你把阿雄推给别人照看,可是田里的活你又不好好干,还跑去上什么源伯的坟!你如果心里觉得感激我们,那怎么不想着多拔点草呢?而且回到家来,竟然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这是什么道理?”
阿信默然。阿清又说:“我稍微说了你几句,你就还嘴说要自己来照看阿雄。要是你的手好了,能够自己照看阿雄,那你为什么在田里只能干半个人的活呢?”
阿信无言以对。阿清说:“我听龙三说,今天他自己拼命地干活,可是你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难怪他要发牢骚。”
阿信飞快地瞥了龙三一眼。阿清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担心你照顾不了阿雄,一句埋怨也没有就帮你带孩子。你在田里干不了什么活,我也不说你什么。可是你竟然绕道跑去玩,可见你根本对我们没有什么感激之心,这也难怪我要抱怨几句了吧?”
阿信默然。阿清又说:“龙三也是的,自己管不好自己的老婆!”
龙三一脸没趣。这时候睡在起居室里的阿雄哭闹起来,阿信不由得想要过去抱他。阿清喝道:“不用你去!他是肚子饿了,粥已经熬好了。你偶尔也该感谢一下恒子和阿次,给阿雄熬粥、洗尿布的事都是恒子和阿次替你做的。”
阿信默默地朝正在忙着准备晚饭的恒子和阿次低头致谢。恒子说:“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准备洋次的那一份,就捎带着一起干了。”
阿清笑了:“恒子真是个好心肠”恒子笑嘻嘻地十分满足。
龙三说:“阿信,大家这么照顾你,你和阿雄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是你再不知道感激的话,可要遭报应的!”
阿信竭力忍耐着。这时大五郎走了进来,说道:“阿信,明天我带你去镇上看医生。”
阿清十分诧异,大五郎说:“照这个样子下去,阿信就太难过了如果能治好的话,还是早点去看医生吧。”
阿清说:“阿信的伤早就好了,又何必特意跑去看医生呢?看医生是要花钱的!”
大五郎说:“我要带她去,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阿清满脸不悦,阿信看在眼里,痛苦难言。
大五郎带着阿信走了,阿清满心欢喜地逗着阿雄玩,恒子边在廊下擦拭边说:“阿雄现在跟奶奶可真亲!”
阿清满足地说:“就是啊,现在他看不到妈妈也不哭,只要有我在他跟前就行了。是不是呀,阿雄就算带着阿信去看医生,我看也治不好她的病。她根本就没有病,让医生怎么办呢?阿信的手不好使,根本就是懒病。”
恒子不好说什么。阿清又说:“像她这副样子,怎么能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恒子心中十分满足,利索地擦着走廊。
下午,阿信和大五郎从镇上回来了。大五郎的脸色十分难看。阿清和恒子正在起居室里喝茶。
阿信对阿清说:“今天我没有去田里,实在对不起。”
阿清问大五郎:“医生怎么说的?”
大五郎吩咐道:“给我倒杯茶来,也给阿信来一杯。”
阿信忙说:“我这就去换衣服下田干活。”
大五郎说:“今天就别去了吧!”
“离天黑还有一阵子呢今天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说完,阿信逃也似的向柴房跑去。
阿清又问大五郎:“医生到底说什么了?”
大五郎板着脸说:“我说了让你给我倒杯茶来!”
阿信跑进柴房,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右手,拼命地想要活动手指,可是右手依然不听使唤。她失望地开始换下田的衣服。
龙三正在田里整理收完蔬菜的土地。见到阿信,龙三忙问:“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阿信默默地拿起锄头。龙三又问:“医生怎么说的?”
阿信说:“医生说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还说既然伤都好了,手不应该动不了。”
“阿信?”
“医生还说如果我想动的话应该就能动。医生要我努力使用右手,说这样就会好的。”说着,阿信奋力用着锄头,仿佛在发泄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晚上,阿信和龙三下田归来,在井边洗脚和清洗工具。两人都心情沉重,一言不发。这时候阿清走了出来,对龙三说:“我有话跟你说,你到我屋里来一下。”
说完,阿清转身进屋了。龙三面露诧异之色,说道:“莫非她又要发牢骚了?”
龙三来到父母的房间,看到大五郎脸色难看地坐着。
“什么事?”龙三坐下来,说道:“如果是关于阿信的手,我已经知道了。如果医生也找不出病因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大五郎说:“如果你也没办法,那是不是可以考虑让阿信回娘家住一阵子?”
龙三吃了一惊。大五郎说:“阿信在山形还有母亲和哥哥吧?她在这里住着也做不了什么事,阿信自己会觉得很不自在的。”
“怎么能这样”
阿清说:“阿雄可以放在我这里抚养。”
“妈妈”
阿清又说道:“阿信自己并不想把手治好,可以早一点做事。那么天知道她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
龙三说:“医生不是说了只要经常用右手,就会好起来吗?只要耐心地等待一阵子”
大五郎说:“那么可以让她在娘家养病,这样也许对阿信更好一些。”
阿清说:“还不知道她的病能不能好。与其等着她病好,还不如索性离婚算了。如果你想在老家过一辈子的话,还是娶一个适合咱们家的家风的老婆为好。阿信和咱们家不合适。”
“妈妈”
大五郎说:“阿信也很可怜。阿信一定会找到适合她的生活的。她在东京的时候是一个那么朝气蓬勃的姑娘”
阿清说:“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
龙三一言不发,陷入了深思之中。
连医生也不相信自己的病,这让阿信痛苦而又尴尬。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因为这件事引出离婚的话来。她默默地牵挂着腹中的小生命,心想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缠上安产的腰带。
晚上,阿信和恒子、阿次一起吃着晚饭。她依然只能笨拙地用左手扒饭。恒子说:“你的右手连筷子也握不住,真让人难以置信啊!你的手臂看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啊连大夫都没办法了。”
阿信说:“不过,我觉得右手渐渐地有力气了,不久就会好起来的。”
“那就不知道要过多久了。”说完,恒子见阿信还在慢吞吞地吃着,不耐烦地开始收拾起碗筷来。阿信慌忙放下筷子。在起居室里喝茶的大五郎、阿清、福太郎和龙三望着她,气氛十分沉重。
阿信低头说道:“我吃好了。”说完,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水槽里去洗,恒子忙说:“好啦,你放着吧!你的手不方便,别把碗打碎了!”
“对不起”阿信低头道歉,然后向柴房走去。阿清见阿信离开,对龙三说:“她吃饭都要人伺候,去田里干活只能顶半个人使,晚上又不做一件针线活阿雄全都推给我照看,连妈妈的责任都尽不到。这样的老婆还有什么用?”
龙三默然无语。阿清又说:“我一直觉得这是你自己喜欢才娶进门的女人,所以不能忍耐的我也尽量忍了。可是现在你自己也厌烦了吧?”
龙三说:“可是她以前很开朗,而且辛勤耐劳。”
阿清说:“那就没办法了,看来她和我们的家风不合。”
大五郎说:“过惯了大都市的生活,要适应这里的日子也的确是难为她了。也许给阿信自由,对她才是最好的。”
阿清对龙三说:“如果你不愿意对阿信说的话,那我去跟她说好了!”
龙三忙说:“不行,我要去问问阿信的意思”
阿清说:“让你去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难免不被你瞒哄过去。”
大五郎对阿清说:“阿信是龙三的媳妇,由龙三去和阿信谈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龙三痛苦地自言自语:“也许我把阿信带回佐贺就是一个错误我什么也不能替她做”
阿清说:“阿信还年轻阿雄放在咱们这里抚养的话,她身边没有孩子拖累,想再嫁人很容易。如果勉强她留在这里的话,大家都会感到很难受。”
龙三彻底失望了。
阿信回到柴房里,拿出佐和送给自己的腰带,解开衣带,拉开和服的前襟,想把腰带缠到肚子上,可是右手不听使唤,总是缠不上去。突然,柴房的门开了,阿信慌忙要把腰带藏起来。龙三站在门口,诧异地瞧着这一幕:“阿信?”
阿信拼命遮住腰带。
“阿信,你这是”
阿信无奈地放弃了遮掩。龙三问道:“你有了?”
“已经五个月了到了必须得缠腰带的时候了。可是我的右手还是不好使,我自己缠不上去。”
龙三把门关上,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阿信默然。龙三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
阿信仍然没有做声。龙三说:“我真是弄不懂你在干什么!”
阿信说:“就算我怀孕了,也不会有人为我高兴的,只是又增加了一个累赘而已。这也会让你为难,光是我一个人受大家的照顾,就够让你在妈妈和大哥面前难为情的了”
“阿信?”
“既然这个孩子不受欢迎,那我早早地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反正这件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还是尽量少些让人烦恼的日子为好”龙三心中黯然。阿信又说:“而且,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我并不指望摆酒庆祝缠上岩田腰带,我连产婆也不需要。我已经是第二次生产了,一个人就能生下来我一定会顺利生下来的。”
“你怎么这么傻”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缠不上腰带,可以请佐和帮忙。一切都可以对付过去的。”
龙三不语。阿信说:“所以你不必替我操心。我会尽量不去麻烦妈妈和嫂子的。所以请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阿信,要不然你先回山形待产吧?”
阿信吃了一惊。龙三说:“正如你所说的,在这里受人照顾,难免会难为情。那还不如索性回山形”
阿信默然。龙三说:“回山形老家的话,有岳母照顾你。你的手这个样子,回娘家以后就不必硬撑着干活了。这样对你再好不过了。”
阿信说:“可是我回了山形又能怎么样呢?山形老家已经是哥哥嫂子当家了,如果我还像过去那样能干活,或许他们还会收留我。可是我的手成了这个样子,不能再替人做头发了,就是去田里帮忙,也只能顶半个人使。不管走到哪里,不能干活的人都是个累赘。”
“可是,那是你的同胞哥哥啊”阿信不安地说:“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吗?他们要把我赶走吗?”
龙三说:“我是为你考虑才这么说的。你不是也想离开这里吗?所以前一阵子你才会逃走”
“那时候那时候我想回东京师傅那里去做美发师。可是现在我的手成了这样,已经不能做头发了如果我回山形老家,最难过的会是我娘。虽说老家有亲哥哥,可是现在有嫂子在里面,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想回就回了!”
龙三不说话。阿信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能忍耐。既然免不了要受苦,我宁愿留在这里。在这里只要我一个人忍耐就行了而且,在这里还有你在我身边。也许这会给你添麻烦,可你是孩子的父亲。为了孩子着想,你是最可靠的人”
龙三还是没出声。阿信说:“拜托了,让我在这里生产吧我一定会拼命把手治好,努力干活,尽量不给你添麻烦。所以”
龙三突然说:“阿信我帮你系腰带吧。”
阿信吃了一惊。龙三说:“你是在为我生孩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阿信不做声了。龙三又说:“只要阿信有这个准备,那你就在这里生产吧!”
阿信十分欢喜。龙三说:“我是一个没用的男人。我两手空空地回了老家,如果不依靠家里人,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我在谁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我保护不了阿信,也帮助不了阿信。可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做的,我是孩子的父亲,这是我的责任。”
阿信默默地凝视着龙三。龙三说:“一个人忍耐不了的痛苦,如果我们两个齐心协力,也一定会挺过去的。”
阿信不由得热泪盈眶。
龙三和阿信又下田劳作了。
“阿信,歇一会儿吧!”龙三招呼道,阿信愣了一下。龙三说:“你不要太勉强了,小心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怀孕五个月是最容易流产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
“没关系的我怀阿雄的时候,也不在乎这些,天天不停地活动。”
龙三说:“你就是再拼命干活,妈妈总归是不会满意的。反正要听她抱怨,不如索性自己轻松一点,这样比较合算。”
阿信无奈地看着龙三。两个人面面相觑,哈哈笑了起来。阿信说:“对了,以后我来照顾阿雄好了,我会去请求妈妈的。”
龙三不语。阿信说:“阿雄已经完全成了奶奶的孩子了。这样下去的话,阿雄会把我忘记的。”
龙三说:“这件事也不必着急。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要带着阿雄干活,实在是勉强。既然妈妈疼爱阿雄,愿意照顾他,那就让她照顾好了。不管阿雄由谁带,母亲毕竟是母亲,他不会忘记你的。”
“不过,至少我在家的时候,让我带一带孩子”
“阿信,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你的身体,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妈妈愿意照看阿雄,不是正好吗?”
见阿信不做声,龙三又说:“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可就没法在田仓家过下去了!”
阿信默然。龙三劝道:“咱们的脸皮还要再厚一些才行。”
阿信无奈,不再说什么了。
龙三和阿信从田里归来,回到田仓家的后院,龙三体贴地为阿信提上井水让她洗脚。阿清在厨房门口看到这幅情景,难以相信龙三竟然会对阿信这么温柔。看到阿清的眼光,阿信慌忙说:“我们回来了!”
阿清瞪着龙三,但龙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阿信说:“这里我来收拾,你赶紧休息去吧!”
阿清愤愤地离开,阿信不安地看着龙三。龙三说:“如果你太在乎妈妈的脸色,那怎么能生得下孩子来呢?”说着笑了,又道:“我说过咱们脸皮要厚一些嘛。”阿信为难地苦笑着。
龙三来到父母的房间,大五郎脸色沉重地坐在那里。龙三坦然地坐下。阿清问道:“那件事,你和阿信说过了吗?”
龙三没有做声。阿清说:“你还没有说?”
龙三依然没有做声,阿清责问道:“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才去办?”
龙三说:“我不会让阿信回山形的。”
阿清愣住了。龙三又说:“我会永远把她留在这里的。”
“龙三?”
“阿信是我的老婆,是阿雄的妈妈,没有理由让她回去。”
阿清叫道:“可是她一点用处也没有”
“阿信已经尽力了。也许她现在只能干半个人的活,可这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阿信自己又有什么过错呢?怎么能以此为由把她赶出去呢?”
阿清说:“你又被她骗过了!就算是受伤,也是她自己任性才弄成这样的就算是到了现在,你不是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龙三默然。阿清说:“而且,现在伤虽然好了,可她却拿这个做借口,说什么手不好使唤,什么活动不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信她的话。不是连医生也说找不出病因吗?天天不好好做事,只会找些借口来搪塞!”
龙三说:“阿信干不完的那些活,我来替她做好了。”又对大五郎说:“很可惜,我暂时去不了海边排水造田了。不过我会下田干活的,我一定能挣出够我和阿信、阿雄吃饭的钱。”
阿清说:“谁也没说她不干活就不给她饭吃,我是说阿信的这种品性,她不适合做田仓家的媳妇。”
龙三说:“不管她多么不合适,我都要阿信做老婆,我要和她在一起,绝对不会分开的。”
“龙三?”
“对田仓家来说,我们确实是多余的人,不过,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说过了我会使劲干活,挣出我们的饭钱来。我不会像笃子那样回家吃白食的。”
阿清生气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对笃子说三道四?娘家照顾嫁出去的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阿信的娘家也应该照顾她一点。”
“照顾阿信是我的责任,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阿清不以为然地说:“你光知道说大话,连阿雄你们都照顾不了。”
龙三道:“您如果不愿意照顾阿雄,那么交给阿信去带他好了。阿信也说她想自己来照看阿雄。”
“就是这么狂妄她的手还不听使唤,就说出这样的话来,阿雄现在是最让人费心的时候,到处乱爬,连我每天跟着他转,都忙得大汗淋漓,阿信怎么可能照看得了他?”
龙三说:“妈妈是因为喜欢阿雄才要照看他的吧?否则你既然要把阿信赶出去,为什么还要留下阿雄自己抚养?”
“龙三?”
龙三说:“反正我不会领情的。”
“哦,好啊!阿雄身上流着田仓家的血,是我们家的宝贝孙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把他交给阿信的。这一点我要说清楚。”
龙三说:“只要阿雄还在这个家,阿信也要在这里。我不想让阿雄成为没有妈妈的孩子。”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我会去和阿信说清楚的。田仓家已经不需要她这个人了”
大五郎连忙制止阿清:“你算了吧!”又问龙三:“你和阿信谈过了吗?最重要的是阿信自己的心意,你不能一个人决定”
龙三说:“阿信说无论忍受多少困难,她都愿意留在这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听妈妈的抱怨。”
大五郎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说什么了。阿信什么都预料到了,还愿意留在这里,这很好。”
阿清叫道:“你?”
大五郎说:“我以前是觉得阿信在这里会很难受,为了阿信着想,我才赞成让她离开这里。可是阿信既然是这么想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耐心地养病,她的手一定会恢复正常的。以后大家要多关心她。”
阿清意有不甘,大五郎拦住她的话头:“我不准你再说三道四的!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阿清悻悻地住了口。
杂木林中,阿信来到潺潺流下的清水边掬水而饮,又遇见了佐和,听阿信说了这几天的事,佐和说:“是吗既然龙三少爷已经知道了,我就放心了。”
阿信默然。佐和又说:“可是,很多东西都需要着手准备了,如果您不愿意跟别人说的话,一定有很多不便。如果您需要买什么东西,我可以替您去买。”
阿信说:“可是你也不能老是出门去啊!”“只要我到田里干活,请新造去镇上替我办就行了。就算被婆婆发现了骂我几句,只要忍耐一时就行了。”说着,佐和笑了“少奶奶给我的钱还有很多呢!”
阿信说:“我没事的,你不要多费心了反正事到临头总会有办法的。”
佐和说:“我做了对不起少奶奶的事,所以我想在少奶奶临产以前,能够尽一点心意,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谢谢你不过,请你不要为了我而为难自己。我知道你自己也有一堆苦处”
佐和喟然道:“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婆婆和大姑小姑们说我什么,我只有权当自己已经死了,忍耐着等待风暴过去,只有这样还容易些。”
佐和凄然地笑着。阿信凝视着她。这一天是阿信最后一次与佐和见面。
三天之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阿信和龙三下地回来,刚回到后院,迎面看到阿清满脸怒容地站在自己面前。阿信不禁大惊失色。
阿清怒气冲冲地叫道:“你你是个什么女人啊!”阿信不明所以。阿清又喝道:“这回我再也不会饶你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阿信和龙三无奈地看着阿清,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阿清前所未有的震怒之中,阿信觉出这绝非一件小事,不禁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