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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众有城邑依托,组织力逐渐提升;贵族的精锐私卒从奴,又不是一两日可以训练出来的,城中力量当真是此消彼长。
于墨家而言,当真是没有比守城更惬意的宣传机会了。
贵族为了守城需要民强,城邑封闭之下民众又都组织到一起,宣传的效果当真是事半功倍。
城中的民众经过二十多天的守城战,也逐渐习惯了墨家的组织,城中的生活也算是井井有条。
晚上的时候,教教认字、讲讲故事、唱唱一些满满都是暴力反抗的歌曲。
白天的时候,城头守城,城中空地上操练一下。
每一天都这样度过,越来越多的民众知道了他们应该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郑国。
比如加入非攻同盟既不给三晋上贡也不给楚国上贡;比如每个人都分到一片属于自己的不能买卖的土地,而在这块份地之外的土地可以买***如君王征税应该是得到民众同意的;比如取消封建劳役地租和封建义务;比如天子诸侯不是从来就有的……
种种这些,都让郑国人真正地有了一个纲领,去想象一个完美的郑国,哪怕很多不现实,但终究这也是郑国人第一次尝试着用理性去建设一个属于他们的郑国。
他们逐渐知道了苦难的根源;逐渐明白了贵者恒贵的谎言;逐渐清楚了为什么贵族就要比庶民有文化的根本原因;逐渐弄懂了国君和贵族的存在根本就不合理。
郑国偏偏又是一个最容易搞这种宣传的地方,没有其二,因为郑国是民间议政传统最强的仅存的国度之一,也出现过许多次驱逐国君、国内政变、拒绝服役之类的事。
那一日唱着歌从城外进入到城中的五人叛逃事件,更是让许多郑国人学到了更多的满是反抗味道的歌曲,回味了自己过去承受的苦难。
魏韩之君不是好东西;郑国国君和一众贵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这是两坨粪,为什么非要从两坨粪中选一个呢?
原来没得选择,可现在似乎有了另一种选择。
城中的情绪越来越激进,甚至发生了几次民众不听贵族命令而与贵族发生冲突的事件。
不久之后因为几名贵族家中私藏粮食没有公开分配的事,引爆了一场城中大乱:魏韩联军在外面攻打,城墙上该守卫的守卫,但城中剩余的民众烧毁了那几名贵族的宅院、将那几名贵族绑缚着要求处死,并且在攻打贵族宅院的时候发生了流血冲突。
虽然最后这件事被墨家和贵族用各退一步妥协处理的方式压下去了,但问题并没有解决,而只是强行给压住了。
这种情况下,不只是郑君乙胆战心惊,贵族们更是心惊胆战。
对贵族而言,楚国如果出兵,那么墨家是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选择墨家依靠,这是权宜之计,后遗症太大,宋国就是个例子,后遗症就是很可能二十年后大量的贵族被民众干掉。
对郑君乙而言,楚国也不是最佳的选择。
对他来说,贵族混蛋,分权夺利,他就是个傀儡;民众也不是好东西,而且似乎比贵族更加可怕。
夜刚入,宫室中的郑君乙站在内墙上,耳边遥遥传来一阵阵若是以前唱要被处死的歌声,城中的篝火闪烁,仿佛篝火都被这些歌声煽动起舞翩翩摇曳。
郑君乙紧蹙着眉头,围城二十多日,城中还没有慌乱,按说作为一国之君应该高兴,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城中和外面沟通的消息已经断绝,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墨家的高层知道楚国出兵但墨家不会大规模出兵的消息;然而郑国却并不知道墨家没有大规模出兵的消息。
歌声再起,越发激昂,郑君乙面向那日进言的近臣道:“你听到这歌声了吗?你知道国都国人一旦开始传唱一些歌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吗?”
近臣点头,他太清楚国都国人开始凝聚在一起唱歌意味着什么,那往往是国人暴动的前奏。
以往国人暴动,并无纲领,是标准的反人不反制度。
国人有议政权,名义上还有册立权,但是没有继承权,最多也就是觉得国君混蛋,再换一个。
现在却不一样了,这天底下的“造反”第一次出现了纲领性的东西,这就了不得。
郑君乙看着城中闪烁的篝火,忽然问道:“你还记得襄公八年之事吗?我一想到当年的事,再看看如今,便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