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墨家不是只有从南岸渡江一个路线可选。
如果前期不顺,墨家大可以放弃这一计划,选择别的手段。
左司马是想,既要让墨家坚定从南岸渡江的意图,又要想办法在这个意图上击溃墨家的主力。
那么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那就是故意后退,提前部署好反包抄的阵型,把兵力展开。
放弃滩头,诱使墨家坚定从沙洲渡江的想法。
等到墨家渡江到一半的时候,派遣死士从上游顺流而下,或是征调大量的船只塞满硫磺火药之类的东西,顺流而下烧毁浮桥。
这不是要占据沙洲上的筑垒,而只是为了烧毁浮桥,成功率极高。
哪怕是墨家有铜炮铁炮的优势,却也不可能阻挡这些舟船顺流冲下来烧毁浮桥。
一旦烧毁了浮桥,那么就借助大江将墨家的主力分为了南北两个部分。
全军野战,确实打不过。但只打一半,并且是提前后撤部署好了包抄的阵型,那就大有可能。
而且还可以在后退防御的方向上修建一些营垒营寨,到时候墨家的半数主力挤在江岸上,炮兵在南、骑兵也肯定不能第一批过江,空间又小又被挤压,浮桥被毁又没有了援军,这种情况下集结主力以三打一的优势,怎么也能打赢,最起码也得是个惨胜。
对楚国而言,溃散的部队都在自己控制的范围之内。
对墨家而言,背水列阵,一旦溃散,那就是死路一条。
只要能够获胜,那么墨家剩余的兵力就没有野战突破楚国防守的力量了。
再在这里守着也就没有必要了,还不如趁机赶紧后撤,最起码撤到淮南地区,缩短后勤距离,稳住阵脚,再求交战。
对楚国而言,则算是一场战略反攻,只要能拼死换回来墨家主力一半的伤亡,实际上楚国就算赢了。
墨家这一次是突然袭击,占据了先发制人的优势,一旦这个优势丧失,魏韩齐等诸侯肯定要想办法掐死泗上的。
再者真要是没有人支援,楚国也可以选择求和:越国尚未灭,墨家肯定担忧,大不了割让整个淮南,总可以苟延残喘,而且又能够让诸侯震惊,从而知道墨家之野心,以至出兵干涉。
当然,危险可能也有。
但楚国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战略转折点,一个能够守住、并且证明自己能够守住的战略转折点。
淮北中原陈蔡之兵,就算是想要偷袭墨家侧后,那也得集结之后才行。要不然一个个的封君去送,送不了两次,墨家集结兵力吃掉几次,整个淮北的局面就崩了。
既要集结,就得需要时间。
时间从哪里挤出来?就得从这里挤出来。
现在墨家处在战略进攻的阶段,江南只是一个选择,正如左司马之言,要诱使墨家从江南攻江北,因为如果墨家不这么做,还可以从巴水过河野战,还可以假装撤退半途伏击,总归是争取不出来各部集结和诸侯出兵的时间的。
如果楚国君臣自认野战可以战胜对面的墨家主力,那么这个战略反攻也就简单了,渡河列阵野战,只要惨胜或者不败不胜的平局,墨家就得退兵。
问题是惊慌失措且刚刚政变、集权派被屠戮一空、楚国王师新军心怀不满难以心服的时候,楚王良夫和其一众封君连过河野战出现平局的信心都没有,甚至连能不能守住巴水的信心的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只能选择用险。
哪怕是惨胜,楚国都可以在毁掉墨家的锐气之后,凭借大后方距离更近的优势逐渐扭转劣势。
…………
浠水以西的墨家大营中,主帅六指看着斥候的情报,面带微笑。
请报上说,自几日前起,在鸠兹城的申公已经率领其本部的一万五千余人外加鸠兹国的不到两千人南下,准备加入到巴水防线之中,增加楚国的兵力集团。
这加起来的一万八千余人正从北面的山区集结南下,距离楚国的主力还有大约八十里,已经出了山区正在沿着巴水南下。
对于六指而言,这就是个战机。
在申公和鸠兹国的援军靠近楚国主力之前,从巴水北面的浅滩去渡河截击,以苍鹰搏兔之势,利用解悬军的机动性更好的优势,在楚国主力支援之前,一日之内歼灭这支援军,迅速从北渡河,压向楚军主力。
若楚军避战,则下邾城,断后退,破粮道;若其决战,则墨家无后顾之忧,不再担忧从巴水上游北侧渡河结阵对抗楚国主力的时候申公之兵会出现在身后。
自己占沙洲、破鄂邑的行动,让楚国上下都慌了,认为解悬军这是准备从沙洲处渡江绕后,使得楚军开始收拢兵力列阵江岸。
自己未必会选择从沙洲渡江,但也未必不选,正是这种可能性和沙洲处部署的大量火炮,使得楚军作出了判断。
申公这支将近两万的援军不动盯着北方侧翼,六指不敢从巴水以北渡河;申公这支援军动了,就给了六指机会,在其和楚军主力会和之前,在楚军主力接应抵达之前,虎口拔牙,吃掉申公的这支援军,则可以在巴水以西立足。
到时候是攻邾城断粮道袭侧后,还是全军集结野战攻寨破楚王,选择权都在自己手中。
邾城以西,是江汉平原,也是楚军的生命线;邾城以北,两千年后的后世是爆发黄麻暴动的地方,两千年后尚是穷困地方,现在若是邾城被破楚军主力向北,那就只能靠着吃草翻越大别山了,楚王既不想吃草,那就只能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