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喜之小圆满

    马车是先把芸娘和张嫂送回西山别院再去的西山寺。芸娘随着张嫂一起进了别院，这是一个有三进的大院儿，张嫂领着芸娘走到最里头的一进，里面赫然出现一个大坝，平整宽阔，连树都没有种一棵。张嫂先将芸娘安顿到堂屋就座，给她倒了一杯茶，自己去换了一身干活的衣服出来。芸娘默默地四处打量，看她再次出现的麻利身影，突然意识到什么，轻声问：“张嫂，你平时是住这里的？”张嫂一边别着头发一边笑道：“是呀，我和我那口子平时就住这里，这不是今天需要买点东西，他去城里接你们，我正好跟着出去了一趟。”芸娘没有接话，却感激地对她笑了笑，这哪里是什么赶巧，这分明是为了怕自己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不自在特意安排的。张嫂会意，这姑娘话虽不多，心思灵敏又聪慧，知道好歹。

    马车刚停，净云就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对身后几人的笑声置若罔闻，自己先进了后院。他找了一圈儿，在厨房里看到了芸娘。芸娘在戏班长大，对厨房里的活不在行，只能帮张嫂打打下手。此时，张嫂估摸着他们也快到了，已经架火开始炒菜了。芸娘蹲在灶台下看火，需要时便往灶堂里面添一根柴。净云没有立马进去，他倚在门框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不知张嫂说了什么，她应了一个字，低低地在笑，那些垂下来的凌乱发丝闪闪发光，净云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看着她，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呵，他的姑娘，总是美好得在发光。

    小五他们进来的动静惊动了她们，她们同时厨房门外望过来，同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净云。张嫂立马回头去看芸娘，对着她朝门边歪了歪头，也没有说什么，露出了那种什么都懂得的笑容。芸娘赶忙站起来，慌得象手里的东西烫手一般拿不稳，那根柴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声响令得芸娘又赶紧低头看看自己脚下，一时间更是手足无措，无处躲藏。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是在人前面对他，在此之前，她和他的一切是只存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对这个世界来说，仿佛是不存在的，现在，这些都将要坦露于人前，不得不说，她的心里对于这种坦露是恐惧的。

    净云在那里看着她，他似乎洞察一切，又似乎一无所知，但他由衷的微笑已经最好地安慰了她，他明白她需要的只是一点适应的时间，她的勇气瞬间迸发，她大大方方地抬起脸来，正视着他，露出了甜蜜的会心的笑容。她的脸上还残留了一些火光烤过之后的红晕，额头上甚至还抹了一条细细的不大显眼的炭灰。

    芸娘此刻亮晶晶的眼神衬着微红的面庞，全身洋溢着一种不加掩饰的雀跃，整个人散发出惊人的美丽，净云这才迎着她的目光朝她走了过去。他身后的杨二，小五带着一脸看戏的表情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杨二看着净云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淡了，最后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憨厚的张哥将马儿安顿好之后，进来撞见一干人全在厨房内外堵着，不明所以，正准备过来凑个热闹，看个究竟，张嫂一眼瞅见了他，嗔道：“站在那儿呆头呆脑地看啥呢，过来端菜，准备吃饭！”

    张哥嘿嘿一乐，接过媳妇儿手里的那盘菜就往饭厅去了，小五见状跟了上去，“开饭啦，真的好饿！”

    厨房里只余下了净云和芸娘，净云这会儿注意到芸娘穿得单薄，这个天儿虽说用不着大氅了，不过也还凉着呢，西山又比城里要冷些，他皱了皱眉，芸娘知他意思，摇摇头说：“车上很暖和，这儿也一直在火旁，不冷的。”

    净云略点点头，“呆会儿叫张嫂拿件袍子给你，要照顾好自己。”芸娘嗯了一声，无须多言，他这句照顾好自己里的万般意思她已经懂得。

    芸娘从怀里掏了一张汗巾递给他，今儿看见来人就知道是要来见净云，她走得匆忙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却一把抓了这条刚绣好的汗巾，绣了这几日，正好拿来给他。“袍子那样的料子我找不到，只好绣了这个，你将就用吧！”

    那日，净云原是觉得有趣儿才跟芸娘讲了回去找汗巾而不得的事，芸娘确实觉得有趣，那袍子，汗巾上的花原都是自己绣的，早忘记了告诉他，让他这般去巴巴地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芸娘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绣花儿对她来说原不难，但那块料子着实不好找，太太拿过来的布料她是不敢自己随便用的。找了好久，最后也只在碧珠姐姐那里找到了一块差不多的边角料子，欢天喜地地要了过来，勉强裁了块汗巾，绣了和袍子上一模一样的花儿，今儿正赶上送给他。

    净云把叠着的汗巾抖开一看，又惊又喜，用手抚摸那刺绣，“这花儿看着比原来那个还要精细些！”芸娘红着脸不作声，却瞟了他一眼，心里暗道，着实要比那个绣得精心些。

    净云嫌麻烦，向来不用这些东西的，但上回知道了那花原是芸娘绣的之后，反而更遗憾了，后悔不应该把汗巾给了如兰，也不好再去讨要回来了，当时还可惜了一番，深恨自己做事莽撞。如今芸娘算是帮他填补了这个小遗憾，令他获得了一份失而复得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