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喜之小别离

    饭厅里摆着一张圆桌，芸娘发现大家都是围着一圈儿同桌吃饭的，不免有点惊讶，看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样子，又感觉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他们进来的时候，杨二他们已经就座，留了两个空位给他们，净云顺势挨着杨二坐下，将她安置在旁边的位置上，她旁边正好是张嫂。张嫂准备起身给他们添饭，净云用手势阻止了她，自己拿着两只碗去乘了两碗饭，自然地将其中一碗递给了芸娘，芸娘接过饭，发现在杨二和小五正满脸戏谑地看着他俩，禁不住红了脸，默默低下了头。

    净云瞪了杨二一眼，杨二干笑两声，“嘿嘿，吃饭，吃饭！”小五赶忙端起碗，大声喊道：“吃饭，吃饭！快饿死了！”张嫂用筷子头敲了一下他的手背，笑着骂：”就你这个猴子饿得快！“转头对芸娘温和地说：”来，吃饭！”芸娘被桌上的一片笑声感染到了，也低声应了一句“大家吃饭！”

    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尤其是小五，简直是风卷残云的阵势，杨二吃完一碗之后还忍不住地捉弄了一下净云，把空碗递到净云面前：“来，柳少爷，给我也乘一碗！”净云面不改色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他。桌上又笑声一片，芸娘在笑声里忽然心里有了一种希冀，一顿简单的饭原来也可以吃得这么快活。

    午后，正是太阳晒得最暖的时辰。这天儿还凉，太阳也只是中午出来露一会儿脸，晒在人身上不觉得热只暖暖得特别舒服。张嫂门廊边上摆了一张小桌，两把椅子，泡了一壶茶，然后就和张哥一起退下了。

    小五闲不下来，拉着芸娘在空旷的坝子里踢蹴鞠，芸娘不太会玩儿，只能跟着小五跑来跑去，才一会儿又把刚套在身上的张嫂的袍子脱了下来，她把那袍子仔细折好，小心地放到坝子边干净的石阶上，又赶紧跑回去追小五，俩人玩得甚是热闹。

    净云和杨二在门廊里喝茶，眼光注视着在坝子里跑来跑去的芸娘，不由得微笑起来，见过那么多次，这样的开心得象个小孩子的芸娘他也还是初见。杨二手里端了一杯茶，随着净云的目光望了过去，停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看净云，下巴往坝子方向伸了伸，“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净云收回目光，也端起一杯茶，并没有喝，只是端着手里，又沉吟了一会儿，“其它的只能考完再说，到时候能成的话我想外放出去。”杨二闻言没有接话，净云若是试后得中，以柳府今日声势，想要外放恐怕家里不能同意。他不语，净云自然领会其意，却没有继续就此事再说下去。净云放下手里一口未喝的茶，略摆了下手，“上次你说的事我想了一下，要不，先开个绣坊怎么样？”

    “绣坊？”说到生意上的事杨二马上正经了起来。

    “嗯，”净云把桌子上的茶壶，杯子一一捡到边上，又检查了一下桌子，并没有洒上水，也很干净，这才从怀里掏出汗巾，小心翼翼地展开，“你看，可好？”

    杨二凑身上去仔细观察那绣工，他见多识广，好东西真是看了不少，这汗巾上的兰花儿绣得栩栩如生，仿佛随风摇曳，暗香袭人，确实是上品。净云与他交好数年，自然识得他眉眼间意思，脸上现出得色，杨二瞬间领悟，向坝子那边斜了一眼，“这是？”净云看着杨二肯定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上回如兰看到也很喜欢，想来这些绣品需要的人家还是很多的。据说我们家也有很多活是送到绣坊里去做的。”净云收起汗巾，叠好揣回自己怀里，将身体放松靠到椅背上。

    杨二很清楚净云，这些事情他不经过深思熟虑是不会提出来的。近年来，本朝渐渐摒弃了早先倡导的朴素之风，不论男女，衣着服装日渐繁复奢华，尤其婚嫁之时，需要准备的各式聘礼嫁妆简直数不胜数，现在宫里的活也多，很多做不完的都送出来做，京城原有的那几家绣坊确实已经忙不过来，这真是一个好点子。

    净云靠着椅子目光似乎又回到了芸娘身上，其实他只是望着那个方向，他望得非常深远，仿佛他望见的是自己和她的未来。有些想法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打算告诉杨二，先把绣坊开起来再说吧。

    和杨二合伙做生意这事儿，他俩合计的时间挺长了，只是一直没有定下来究竟干点啥合适。净云早先也不是那么上心，他原来一心是想先考试，之后的事情再慢慢定夺。不过，芸娘的出现使事情发生了一点儿变化。她的出现，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呢！这么想一想，他的脸上便有了笑意。杨二饶有兴味地看着净云脸上的神色变幻，自打认识眼前这小子，这小子一直是块木头，对谁都挺冷淡，对啥都挺漠然，不带什么人气儿，今儿这小子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来由地就能笑上好几回。

    坝子那边突然传来小五气急败坏地叫嚣和芸娘清脆的笑声，杨二和净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这一回一直在场上傻跑的芸娘居然踢着蹴鞠绕过了小五，小五撒腿就追，芸娘自己先乐得没有撑住，哈哈笑着停下来又丢了蹴鞠。净云看着输得一败涂地依然毫不在意笑得十分开怀的芸娘，一时兴起，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往坝子里跑去，“来，看我怎么对付他！”

    杨二见此情形也不示弱，放下茶杯就跟着跑了出来，四个人自然分成了两队开始混战，玩儿的时间总是最短暂，还没怎么的，这日头就落了下去，杨二今儿还得带着芸娘回城将她送回柳府，他朝着净云指了指天，净云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停下了正在奔跑的脚步，芸娘也立刻明白今日已到了离别时分，那种突然涌上来的不舍之情令她有些难过，她深怕旁人发现，连忙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净云就在她身前，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他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声音很轻，口气却很笃定地说了两个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