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无喜之流连

    这顿饭本就吃得晚了，芸娘和陈宜仁这么一聊，吃饭的时间就长了点，净云和杨二分别坐在芸娘和陈师傅身边，两人都没有插话，就这么听他俩聊天。净云一向话少，又对芸娘有足够的耐心，只要她愿意，就这么耗一下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杨二席间一直很少动筷子，酒杯始终握在手中，他酒量甚好，座中无人能与其对饮不醉，是以他便自己独饮，数杯下肚，杨二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象穿透了眼前似的看着包间的墙角。

    小安对小五几度提起话茬毫不理会，默默吃完饭后默默发自己的呆，他从来不是个闹腾的人，有什么问题习惯自我消化，尽管这顿饭吃过了，他脑子里的问号一个也没有消失。

    小安是个惯会装聋作哑的，小五恨恨地想，手中百无聊赖地转着筷子玩儿，转着转着，一下子没拿住，筷子掉在桌子上，碰到他面前的碗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响声惊醒了座中数人，杨二将手中还剩的残酒一仰头倒进了口里，然后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笑着拍拍手，“先生，可吃好了？这儿离绣坊不远，我们过去看看？”

    陈宜仁意识到自己和芸娘聊得久了，一迭声地回答：“好，好——”席间的人这时全都站了起来。净云对小安使了个眼色，小安立马会意，走到身后墙角的小桌子旁，小桌子上搁了一个小小的红泥炉子，炉子上温着一壶茶，小安提起热茶倒了一杯，端过来递给了杨二，杨二微微一怔，随即将手在小安的肩上按了一按，接过了热茶。小安很细心，怕刚倒的茶水太烫，兑了些冷的。杨二喝了一口，暖暖的，刚刚好，杨二接着把一杯茶全饮尽了，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对着小安笑了一下，视线微微转了一下，掠过小安身旁的净云，没说什么。

    芸轩绣坊离晓月楼几分钟路程，这会儿东市上的人已经很多了，为了不过分惹眼，一行人从晓月楼后门出去，转个弯儿就从后面直接进了绣坊的后院儿。杨二领着净云和陈宜仁在楼下屋子里坐了下来，这屋子因着要接待往来客户的缘故，桌上时时都烧着小炉，热茶热水都是现成的。

    小安跟净云说了一声，打算去前面店里呆着，净云点点头，回首叫了声：“芸娘，你跟小安去前面看看吧！”小安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低低地对着一脸渴望表情的芸娘说了句，“姑娘，这边请！”也不敢抬头看她，转身在前面带路，到了门前，掀开布帘一角等着她穿过。

    其余的人都看着他们，一时没有别的动静，小五心里是很惊讶的，芸娘是他接来的，早上在马车上，芸娘就很想到绣坊看看，但这里的人除了自己，别的人应该都不知道有这一出，净云过来以后，和芸娘几乎没说上几句话，他是怎么知道芸娘的想法的？他是她肚里的蛔虫？

    芸娘这会儿顾不上这些，她心心念念地就想去绣坊前店看看，能亲眼看看那些传说中特别精致秀美的花样。她小心地钻过小安掀开的布帘，欢喜地说了一声“谢谢”，就站在那道帘子前，迫不及待地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会儿东市真是人流攒动，铺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很多，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正忙着，没有人特别注意她。她本来有点担心，这会儿才发觉完全是多余的，于是自在地在店里慢慢浏览。

    芸娘好奇地环顾墙壁上挂着的胡毯，在外唱戏的时候，曾经在有些人家的小厅里见过这种毯子，许是光线的缘故，她以前总觉得这种毯子颜色不够鲜艳，花纹过于繁杂，至少她不是很喜欢。今儿个绣坊壁上挂着的胡毯却不然，它们颜色丰富鲜艳，金线闪闪发光，图案繁复却不失细致，衬得整个绣坊富丽堂皇且具别样风情。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其中不乏三两同行的胡女，大家都免不了在这些胡毯前驻足观赏一会儿。

    芸娘站在排满了布匹的柜台前，五彩缤纷的各色布料令她眼花缭乱，遇到喜爱的，她怯怯地用手摸一摸，还没来得及赞叹，眼光又立即被旁边的一匹布料吸引了过去，她想要移步向前，又不舍得离开手边这匹，这样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从柜台这头到那头花掉了不少时间。

    最后，她靠近那条摆满了精美刺绣小样的长条桌子，被定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动步子。她不自觉地放低了身体，以便离得近些细细观赏那些花样。今早她已见识过陈师傅的绣工，可这丝毫也没有减少她看到这些花样的欣喜。这些花样就这样排成排整齐地摆放在这张桌子上面，桌子窄而长，一直延续到靠近门口的墙角，这样的窄桌子特别有利于人们靠近细看这些花样，令他们不知不觉就在细细观赏的过程中被吸引进去。芸娘一点儿也抗拒不了这些花样的吸引力，她也丝毫不想抗拒，就在这桌子流连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