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一个成功猎杀绝地的圈套,必备一些特定要素,否则它难免会沦为圣殿档案馆中一条小得不起眼的记录。
首先得有无法抵挡的诱饵。如果有一个军事领袖,他来自一个桀骜不驯的民族,背负着全银河系数十亿生灵的血债,那自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其次,圈套必须设在一个偏远的,几乎难以到达的地方,可以轻松地占领,并易于防守,作战区域相当有限。这个地点最好属于某个敌对势力;用于猎杀绝地的地点从来不会安然无恙,许多地方甚至从此不复存在。绝佳的选择是外环星域一颗贫瘠的荒漠星球,其土著并不好战,寥寥的几座城市都建立在广袤荒原上的一个个灰岩坑里。灰岩坑里的一座城市就是一口巨大的瓮瓶。一旦绝地飞进去,你便只须把瓶口封死。
第三,在谋取绝地性命的时候,你总是离他越远越好,最好能躲在银河系的另一头,所以要有一位可靠的杀手替你行事。一位可靠的代理人,比如说,可以是一位当今屠戮绝地最多的杀手。作为后援,他还有一小队先进的格斗机器人,它们的设计、制造、装备,都是专为与绝地交手而作。如果可能的话,要尽可能让这个作为诱饵的代理人更有吸引力,这可谓点睛之笔,因为这将确保落入圈套的绝地会自愿与之联络——甚至等他意识到整个圈套的规模之庞大,却依然毫不动摇,因为他愿为责任献身,而且也对自己的实力信心满满。
绝地圈套的第四要素,是一支庞大的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军队,他们为了不让绝地逃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毁灭整个星球,与敌人同归于尽。
在乌塔帕等待着欧比—万克诺比的,就是一个完美的绝地圈套,称得上是标准的典范。
这是乌塔帕最大的一座灰岩坑城市。一座着陆平台突兀地探出陡峭的砂岩壁,欧比—万的星际战斗机盘旋着下降,回想了一下他对这颗星球及其居民的了解。他了解得不多。
他知道,乌塔帕尽管外表看起来干燥,却不是一颗真正的沙漠星球,它的表层下有一圈地下海洋,水源十分充足。地下海洋的侵蚀作用掏空了地表以下的广阔区域,频繁的地震使地表塌陷,形成灰岩坑,这些灰岩坑大得足以容纳一艘胜利级歼星舰。在远离地表狂风呼啸的的地方,文明蓬勃地发展着。他知道,这颗星球的高科技并不多,主要能源来自风力,他们与外界的星际贸易十分有限,至今不过数十年的历史,那时外星的水矿开采公司刚刚发现这颗行星的海水中富含溶解的微量元素。他知道当地居民都是类人种族,分为两个不同的种族,一种叫乌塔帕人,高挑、威严、动作缓慢,因为极为长寿,被称为“古人”;另一种是乌塔人,身材短粗,行动匆忙,生命短促,被称为“矮人”
他知道,格里弗斯就在此地。
他说不出是怎么感觉到的,他只知道,这与原力的力量无关。警戒号刚刚脱离超空间的那短短几秒之内,他就确信,这种感觉没错。无论如何,这都将是追捕格里弗斯将军的终点之地。
这种预感深入骨髓:乌塔帕是一颗结束一切的行星。
他将独闯敌巢。科迪指挥官和三个营的士兵将在快速投放载具内待命。那些laat/i型炮艇和贾德苏级登陆舰就隐蔽在地平线上。按计划,欧比—万将标明格里弗斯的藏身之处,牵制生化机器人将军,直到克隆人发动进攻。他将单枪匹马地实施佯攻,吸引住成千上万战斗机器人的注意,让它们关注基地内他和格里弗斯的动向,以掩护克隆人登陆。两个营将全力出击,第三营作为后备队,以便在必要时提供支援或掩护撤退。
“我可以把他们拖住好一会儿,”在警戒号的飞行甲板上,欧比—万告诉科迪“但是你们也别耽搁太久。”
“得了吧,头儿,”科迪笑起来跟詹戈费特一模一样“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嗯——”欧比—万微微一笑“卡托内莫迪亚,只是其中一例”
“那次都怪阿纳金不好,是他来晚了”
“哦?那这次你又打算怪谁?”欧比—万笑着爬进战机座舱,扣好皮带。“好吧。在你来之前,我尽量不把那些机器人全干掉。”
“我可全靠你了,头儿。别让我失望。”
“我让你失望过吗?”
“嗯,”科迪露齿而笑“比如卡托内莫迪亚”
欧比—万的战机顶着湍急的气流飞行,灰岩坑的环形洞壁吸进了大量的狂风,城市的最高几层几乎永远都处在飓风之中。风力涡轮机飞旋的叶片伸出灰岩坑的岩壁,发电舱被风沙持续打磨,恐怕它们现在的形状就是被砂石的湍流不断打磨成形的。他努力把住战机,一层一层地下降,直到风暴减弱为强风。直到他降落在灰岩坑深处的降落平台上,r4-g9还不得不伸出着陆钩爪,以免战机被强风吹得从平台上滑落。
一具肋骨状的半透明穹顶转动着罩住了降落平台,狂风的呼啸戛然而止,欧比—万打开了座舱盖。
平台上孤零零的只有这一架战机,一群乌塔人已经匆匆忙忙向这边跑来,手持各种工具,背后还拖着其他设备。欧比—万猜他们大概是些地勤人员。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位乌塔帕人,步履平稳庄严。他穿着厚重的深红色及地长袍,高高的翻领遮住了退化的碟状耳廓。乌塔帕人光光的头皮闪着湿润的光泽,他拄着一根手杖,让欧比—万想起尤达最喜爱的吉默木杖。
动作真快,欧比—万寻思道。他们简直像是知道我要来一样。
“欢迎你,年轻的绝地,”这位乌塔帕人的基本语口音很重,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我叫蒂翁梅登,是这片和平之地的港口行政官。是什么事有劳一位绝地前来我们这片偏远的圣地?”
欧比—万感到这个人毫无敌意,反而明显流露出一种恐惧。欧比—万决定实言相告。“我来是因为战争。”
“这里没有战争,除非是你带来的。”梅登回应道。虽然他表面上平静安详,但是原力告诉欧比—万,他正极度焦虑,几乎陷入恐慌。
“那很好,”欧比—万也不露声色。“请允许我在此补充燃料,并以你的城市为基地,搜索毗邻的星系。”
“你要找什么?”
“您虽然身处外环星域,也一定对格里弗斯将军有所耳闻。我找的就是他,和他的机器人军队。”
蒂翁梅登走近一步,俯身贴近欧比—万的耳朵。“他就在这儿!”梅登焦急地耳语道:“我们都是人质,他们在监视我们!”
欧比—万平静地点点头。“谢谢您,梅登大人。”他不露声色地说道“感谢您的盛情接待,战机加满燃料后,我就动身离开。”
“听好了,年轻的绝地!”梅登压低声音,语气更加焦急。“你真的必须离开!是他们命令我透露他们行踪的——这是一个圈套!”
“当然是圈套。”欧比—万镇定自若。
“第十层——成千上万的战争机器人!”
“让你的人民躲进掩体。”欧比—万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向上望去,数了数城市层。在第十层,他看见一只多刺的金属球体:这座足有无畏舰大小的建筑显然刚刚来到此地,表面还闪着光,尚未被常年的风沙磨损。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g9,把我的星际战斗机飞回警戒号。让科迪指挥官通知科洛桑的绝地指挥部,我已经找到格里弗斯将军。我现在开始行动。科迪将按计划全面进攻。”
宇航技工机器人从前部的槽孔中发出哔的一声作为应答。欧比—万转身对蒂翁梅登说:“告诉他们,我答应您向共和国情报局递交一份报告,跟他们说,我的确只想加油然后立刻离开。”
“但是——但是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呢?”
“如果您有战士的话,”欧比—万神色凝重“现在时机已到。”
在科洛桑,圣殿深处的绝地指挥部全息通讯中心,阿纳金看到克隆人指挥官科迪的全尺寸全息图像,汇报说欧比—万已经找到了格里弗斯将军。
“我们正在按命令发起支援攻击。而且,长官——恕我多言——以我与克诺比将军共事的经验来看,恐怕格里弗斯将军活不了太久了。”
阿纳金默想着,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的话,就不只是恐怕了。欧比—万,千万小心——
“谢谢,指挥官。”梅斯温杜丝毫不露声色,但阿纳金确信他此时一定忧喜参半,阿纳金自己都快按捺不住了,可温杜却看起来稳如泰山。“随时报告进展。愿原力与你,与克诺比大师同在。”
“我确信如此,长官。科迪通话完毕。”
全息图像一闪而灭。梅斯温杜看起来意味深长地瞥了另两位在席的大师,他们其实也只是全息图像:基-阿迪-芒迪来自麦基托的指挥中心要塞,尤达来自卡西克的游击队前哨站。
随后,温杜转身对阿纳金说“向议长转告这个消息。”
“当然,大师。”
“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我们需要细节的证据。”
“反应?”
“他答了什么话,叫了什么人,有什么行动。一切反应。甚至他的神色变化。这很重要,阿纳金。”
“我不理解——”
“你不必理解。你只需照做。”
“大师——”
“阿纳金,需要我提醒你还只是个绝地武士吗?你还得服从委员会的命令。”
“是,温杜大师。是的,我只是个武士。”他说完便走了。
天行者一走,梅斯温杜就坐到椅子上,凝视着那年轻绝地离开的门廊。“现在我们可以看清真相了,”他喃喃道“终于,水开始变清了。”
此时的指挥中心里,还有两位绝地大师的全息影像,但梅斯温杜并不是在跟他们说话。他在对他头脑里那严峻而混沌的未来说话。
“你有没有考虑过,”基-阿迪-芒迪此时正在遥远的麦基托,他谨慎地说道“如果帕尔帕廷拒绝交出权力,将他赶下台以后我们还要做什么?”
梅斯看着这位塞利亚族大师的蓝色影像,说:“我不是政客。我只负责把暴君赶下台就够了。”
“但是那样对共和国来说还不够,”基-阿迪-芒迪黯然反驳道“帕尔帕廷的独裁已经被合法化了,他甚至可以控制议会,修改宪法进一步巩固独裁。”
梅斯脑海中那严峻的未来变得更加黑暗了。塞利亚人说得没错。
“腐败横行,议会已经,”身在卡西克的尤达表示同意。“控制他们,我们必须,直到腐败的议员,能被正直的议员代替——”
“听听看,我们都在说什么?”梅斯低头掩面。“我们怎么到了这种地步?逮捕议长,接管议会!难道杜库说的是对的?要拯救共和国就必须先将它毁灭”
尤达抬起头,目光斜向一边,似乎内心正在痛苦地斗争。“我们绝不能放弃希望。我们的真正敌人,不是帕尔帕廷,也不是议会。真正的敌人是西斯尊主西迪厄斯,他操纵着帕尔帕廷和议会。一旦西迪厄斯死了其它的危机,都会立刻得到缓和。”
“没错。”梅斯温杜起身走到窗前,两手叠在背后。“的确如此。”
靛蓝色的夜幕笼罩了外面的塔楼。
“我们手中还有天选之子对抗最后西斯尊主,”他说道。“我们必须投入我们的信念和对共和国未来的希望。”
着陆平台的顶篷打开,一架蓝白相间的绝地星际战斗机绝尘而去。在平台后方的阴影里,欧比—万目送着它离开。
“我猜我现在是孤注一掷了。”他喃喃自语。
他从腰带上取下电子双筒望远镜,仔细检视那个盘踞在第十层的可疑球体。分散开的棘刺一定是机器人指挥天线。那就是格里弗斯的藏身之处:机器人军队的神经中枢。
“那么,那儿也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他环顾四周,皱起眉头。“一有紧急情况,你总是打不到的士”
平台天蓬重新合拢,狂风的呼啸戛然而止,欧比—万听见城市深处传来一种此起彼伏的沙哑嘶鸣,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共鸣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苏巴塔,对——这有点类似苏巴塔的叫声,那时还是战前,他和阿纳金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骑过的走兽,那时,欧比—万最担心的是如何守住对奎-冈作出的承诺
但他没有时间怀旧。他几乎能听见奎-冈提醒他要集中精力关注现在,把自己交给活的原力。
他照做了。
顺着这一声声嘶鸣,欧比—万穿过砂岩内部阴暗的废弃甬道,很快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像圆形角斗场一样的地方,那里有环形的廊台,通过辐射状的波浪形宽阔斜坡与下层相连;穹顶上挂着淡黄色的灯柱,日光般的灯光投在一座拱门上,其下是一条宽敞的椭圆形拱道,直通灰岩坑内壁。风呼啸着穿过那些宽敞的拱道,吹淡了爬行动物巢穴传来里的恶臭,让臭味不至于浓烈得让人落泪。
十几只巨型蜥蜴,有些蹲着,有些趴着,还有些在底层漫无目的地打转。它们仿佛是某个疯狂的遗传学家把塔图因的克雷特龙和哈伦卡尔的安科森兽(ankkoxen)杂交的产物:肩高四米,弯曲的长腿末端有五爪,专门用于在岩壁上攀爬,十米长的尾巴,长有一排脊刺,末端是一只长满刺的骨锤,颈子柔软灵活,头戴盔甲,顶子上展示着高耸的棘刺。欧比—万差点把这些相貌恐怖的蜥蜴当成危险的野生掠食兽,或凶恶的守护兽,不过它们对那些走来走去的乌塔人饲养员表现得十分温顺,任凭他们往身上浇水、刮掉鳞片上的秽物,咀嚼他们递过来的青草。
离欧比—万不远的地方,挂着一些货架,还有一排靠背很高的鞍子,风格装饰各不相同,像极了安申星(ansion)阿尔瓦里部落(alwari)给苏巴塔上的索具。现在他真的很想念阿纳金。
阿纳金厌恶活的坐骑,就像欧比—万厌恶飞行一样。欧比—万一直怀疑,是不是阿纳金对机械的天赋影响了他对苏巴塔、沙地兽或班萨的关系,他永远无法忍受坐骑拥有独立的思想。他完全想象得出阿纳金爬进这些鞍具时的满口抱怨。
似乎,欧比—万上一次逗乐阿纳金,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叹一口气,让自己回到现实。他走出阴影,走下波浪形的坡道,向最近的乌塔族牧龙人打了一个难以觉察的手势“我需要交通工具。”
那“矮人”瞪着鼓鼓的金鱼眼,眼神茫然飘向远方,接着他发了一连串咕嘟咕嘟的响声,无疑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欧比—万又挥了一下手。“给我拿一套鞍具来。”“矮人”一边咕哝着一边颠颠地跑开。
欧比—万一边等着鞍子,一边检视坐骑。他走过最大的,最结实的,略过了最精瘦、奔跑最快的,甚至根本没有走近目光最凶猛的。他完全没有注意那些外在的,标志着力量、健康或个性的特征,他的手,他的眼,他的耳,都为原力而专注地观察。他不知道在找什么,但他坚信,到时他自会认出那样特征。
他在内心微笑着想:奎—冈,他会赞同我的。
终于,他来到一条龙骑面前,它圆圆的黄眼睛发出清澈镇定的光芒,细小紧凑的鳞片摸上去温暖而干燥。它既没有羞怯地避开他的手,也没有卑微地表示顺从,而是用一种沉静而深邃的目光回应着欧比—万的审视。通过原力,欧比—万感受到,这只动物对骑手有一种坚定的服从和关怀,这种不可动摇的执着,几乎就像绝地武士,为履行至高职责而不惜献身的信念。
这就是为什么欧比—万总是偏好活的坐骑。一辆飞船在坠毁时可不会关心驾驶员的安危。
“这只,”他说“我骑这只。”
矮人带回来一只简单实用的结实鞍具,他一边跟其他养龙人一起安置繁琐的鞍具,一边对那只龙骑点了下头说:“博佳。”
“啊,”欧比—万说:“谢谢你。”
欧比—万从身边的谷物箱里取了一捆青草,递给那条龙骑。巨兽低下头,用弯曲的喙灵巧地把青草叼走,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它们彻底嚼碎。
“好姑娘,博佳。嗯——”欧比—万对矮人皱起眉头“她是女的,对吧?”
养龙人同样皱起眉头:“waroolnoggaggllo”欧比—万觉得他是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很好,”欧比—万耸耸肩“那我就当你是女的了,博佳。除非你有意反驳我。”
博佳毫无异议。
欧比—万跃上龙鞍,那龙骑立刻站了起来,弓起强壮的脊背,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把欧比—万托到离地4米多高。欧比—万俯视着乌塔养龙人说“我没钱付给你。作为补偿,我只能给你的星球自由,我希望那就足够了吧。”
欧比—万没有等待回答,他也根本听不懂。他摸摸博佳的脖子,博佳用后腿直立起来,带钩的前爪在空中挥舞,仿佛在撕扯一架想象中的暴火机器人。随后,她落下前爪,只一跃就跳到了环形廊台上。欧比—万根本用不着鞍子旁边皮套里绑着的钩尖长刺棒,他只需用一只手轻轻牵住缰绳。欧比—万想去哪里,博佳似乎都心知肚明。
龙骑扭动身躯,灵活地穿过一个宽敞的椭圆形洞口,来到外面的灰岩坑,然后转过身,用带钩的爪子抓住砂岩,驮着欧比—万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去。
他们一层层地爬着。整座城市如同被废弃一般。一切都凝滞不动,只有浮云掠过头顶高处的洞口,投下移动的阴影。连风力轮机都被锁死了。
在第十层,他终于看到生命的迹象。几条龙骑正躺着享受正午的阳光,不远处就是机器人控制中心,像一只耐钢藤壶,附着在岩壁上。欧比—万骑着博佳直闯控制中心的拱门,然后跳下龙鞍。
拱道通向一个高耸的拱顶大厅,耐钢地板毫无修饰。在大厅中央的阴影深处,站着五个人影。他们的面色像漂白的骨骼。或,象牙色的塑甲。
他们看起来似乎,也许,已等候他多时了。
欧比—万对自己点点头。
“姑娘,你最好自己回家去,”他拍拍博佳长满鳞片的脖子说“不管发生什么,我想我不太会再需要你的帮助了。”
博佳温柔而略带不舍地鸣叫作答,然后把她柔软的长颈子弯起来,把喙轻柔地贴在欧比—万的胸口。
“没关系,博佳。谢谢你帮我,但是待在这里很危险。这个区域很快将战火连天。求你了。回家吧。”
龙骑再次鸣叫,转身退去,欧比—万迈进了阴影里。
一阵凉意袭来。他走得不慌不忙。原力联系万物,一层套着另一层,并将它们活生生地与欧比—万的身心合而为一:他靴子底下冰凉的甲板,甲板下面的岩石,岩层深处,是行星地下海光滑的暗流涌动。他成了圆顶大厅中呼啸而过的气流,他成了外面的阳光和室内的阴影。他的心在骨骼的笼中跳动,回响着另一颗心的心跳,那是颗被封在塑甲匣子里的异种人的心脏;他的思维飞驰,就像那些绝地杀手机器人脑中的电子信号。
当原力向他揭示大厅的结构后,他既不惊讶也不沮丧地意识到,整座大厅的拱顶其实是一座巨型蜂巢。
里面挂满了战斗机器人。
他既不惊讶也不沮丧地意识到,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沉思死亡只让他感到一丝遗憾,又让他颇为困惑。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他一直期望着——
他死的时候,阿纳金能在他身边。
真是奇怪的念头,他想着,然后把自己拉回现实。
阿纳金有种预感,温杜大师要失望了。
帕尔帕廷几乎什么反应也没有。
共和国的最高议长正坐在私人办公室的小书桌前,出神地盯着一座抽象扭曲的钮金属*(neuranium)制品,阿纳金一直怀疑那是某种雕塑品。议长仅仅是叹了一口气,好像他心里正想着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大人,”阿纳金站在帕尔帕廷的书桌前,挪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也许您没听见。欧比—万已经与格里弗斯将军交手了。他已经发动进攻——他们现在正在激战,大人!”
“对,对,当然,阿纳金。当然。”帕尔帕廷看起来仍然心不在焉“我完全理解你对朋友的担心。但愿他能完成任务。”
“这不只是担心欧比—万的问题,大人,消灭格里弗斯,也就为共和国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是吗?”他转向阿纳金,皱起眉头,带着他特征性的表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阿纳金。“我的孩子,恐怕,我们目前的形势比我担心的还要严峻得多。也许你应该坐下来。”
阿纳金站着没动。“你指什么?”
“格里弗斯不再是真正的敌人了。甚至克隆人战争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
“什么?”
“委员会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了,”帕尔帕廷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阻止他们,到明天的这个时候,绝地很可能已经控制整个共和国了。”
阿纳金被逗得大笑起来。“但是大人——您不会是真的以为——”
“阿纳金,我很清楚他们的阴谋。我将是第一个被逮捕的——第一个被处决的——还有许多人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阿纳金此时只能摇头,他完全不信。“大人,我知道委员会和你之间有分歧,但是——”
“这远不是我和委员会成员之间的个人纠纷。这个阴谋已经流传了几代人——阴谋控制整个共和国。阿纳金,想想看,你知道他们不信任你。他们从未信任过你。你知道他们有些事情瞒着你。你知道他们在你背后密谋策划一些事情——你知道即使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欧比—万也不曾告诉你他们的真实企图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阿纳金——你是一个人,不是一名绝地。”
阿纳金低下头,贴着肩膀,仿佛在躲避敌人的炮火。“我不——他们不会——”
“扪心自问吧:他们为什么派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为什么?为什么不通过正常渠道通知我呢?”
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我们需要细节的证据。
“大人,我——”
“不必忙手忙脚地编借口了,”议长轻声说。“你的表现已经承认是他们派你来监视我的了。你难道不明白,你今晚告诉他们的每句话,都可能被用作处决我的借口吗?”
“这不可能——”阿纳金拼命想找到反驳的根据。“议会——议会绝不会允许——”
“议会将无力阻止。我告诉你了,这绝非我和委员会之间的私人纠葛。我只是一个人,阿纳金。我的权力是议会授予的;议会才是共和国真正的统治机构。杀死我无足轻重;要控制共和国,绝地会先控制议会。”
“但是绝地——绝地是效忠于议会的——!”
“真的吗?”帕尔帕廷温和的问道。“也许他们只是效忠于某些议员呢?”
“这完全是——对不起,议长,你必须理解这听起来”
“这个——”议长在办公桌里翻了一会,递给阿纳金一只文档阅读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纳金在上面认出了帕德梅的印章。“是的,大人——这是两千人请愿书。”
“不,阿纳金!不是!”帕尔帕廷狠狠把阅读器摔在桌上,阿纳金吓了一跳。“这是叛国者的名单。”
阿纳金顿时一愣。“什么?”
“现在,我们的政府里只有两种议员,阿纳金。一种是名字上了这份所谓请愿书的,”帕尔帕廷说道“还有一种是将要被绝地逮捕的。”
阿纳金瞪着眼睛,茫然无语。
他无法争辩。他甚至无法让自己有所质疑。
他只有一个念头。
帕德梅?
她受的牵连有多深?
“我没警告过你吗,阿纳金?我没告诉过你,欧比—万的阴谋吗?为什么你觉得他一直在和这个代表团的领导们会面而且还瞒着你?”
“但——但是,大人,毫无疑问,他们只是想结束这场战争。这也是绝地的愿望。我是说,这难道不是我们大家的愿望吗?不是吗?”
“也许吧。但是怎么结束战争可能才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比谁是战争的赢家更重要。”
哦,帕德梅,阿纳金黯然神伤。帕德梅,你究竟干了什么?
“他们的诚心也许应该大受赞赏,”帕尔帕廷说“或者说,本应该获得赞赏,可惜那次会议远比它表面上看起来更复杂。”
阿纳金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他们的请愿书并非请愿。而是,公开的威胁。”帕尔帕廷遗憾的叹道。“他们在显示自己的力量,阿纳金。就是绝地召集到的支持他们叛乱的政治力量。”
阿纳金惊讶地眨眨眼睛。“但——但是无疑——”他一时语塞,他绕过帕尔帕廷的办公桌“阿米达拉议员,至少她是可以信任的”
“我理解你迫切希望自己相信这一点,”议长说。“但是阿米达拉议员也隐瞒着一些事情。想必你也察觉到了。”
“如果她——”阿纳金摇摆不定。他脚下的地板似乎看是倾斜,就像在无形手号上一样。“就算她有所隐瞒,”他刻意压制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冷淡得过头“也不意味着她隐瞒的事跟叛国有关。”
帕尔帕廷皱起眉头。“我很吃惊,作为绝地,你在这方面的洞察力却并不敏感。”
“我只是没有感到阿米达拉议员有任何叛国倾向,”阿纳金坚持道。
帕尔帕廷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并拢手指,搭在一起,用怀疑的神情打量阿纳金。
“她不可能——”阿纳金伸手托住前额,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他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他不记得。也许是他上一次睡觉之前。“她永远不可能”
“她当然可能,”帕尔帕廷说。“这是政治的本质,我的孩子。不要认为我是针对你们。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不能幸福地一起生活。”
“什么——?”他四周的房间似乎突然变暗了。“为什么这么说?”
“哦,阿纳金。我们现在还要对彼此玩小孩子的把戏吗?我知道,明白吗?我一直知道。我假装不知情只是为了不让你不安。”
阿纳金不得不靠到桌上。“你——你知道什么?”
“阿纳金,帕德梅曾经是我的女王,我曾经是她派驻议员的大使。纳布星是我的故乡。在所有人中你最清楚我是如何重视忠诚和友谊的。你认为我在希德城的民事牧师中会不认得几个朋友吗?你的秘密婚礼从来就没有秘密可言。至少对我来说没有。我对你们俩一直感到欣慰。”
“你——”很多词在阿纳金脑中乱窜,但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但是如果她要背叛我们——”
“这一点,我的孩子,”帕尔帕廷说“完全取决于你。”阿纳金脑中的迷雾似乎固化成形,化成一条漆黑漫长的甬道。甬道末端的一点光亮,就是帕尔帕廷的脸。“我——我不明白”
“哦,其实就是这样。”议长的声音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坐吧,我的孩子。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来的喝的?”
“我——不,不,我很好。”阿纳金心怀感激地坐下,椅子很舒适,却潜伏着危险。“我只是——有点累,没别的。”
“没睡好?”
“嗯。”阿纳金疲倦地抒了一口气。“我已经几天没睡好了。”
“我很理解,孩子。很理解。”帕尔帕廷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随意地坐在桌面上。“阿纳金,我们必须放下伪装。最后的危机已经逼近了,要渡过难关,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对彼此诚实。也对自己诚实。你必须理解,这次的危机关系到整个银河系的命运。”
“我不知道——”
“别害怕,阿纳金。我们在这里的谈话永远不必传出这四面墙壁之外。阿纳金,想想:想想你这么多年把秘密藏在心里是多痛苦。你需要在我面前保守秘密吗?”
他点着指头数着。“我这些年一直保守着你结婚的秘密。还有塔斯肯营寨的屠杀,你告诉我的。你处决杜库时,我也在场。我也知道你从哪里得到了击败他的力量。你明白吗?你从来不必对我保持伪装,而你对你的绝地同志们则必须这么做。你从来不必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我总是接受最真实的你,你明白吗?”
他伸出手,似乎要拥抱阿纳金“告诉我真相。你最彻底的真相。不要再压抑自己了,阿纳金。”
“我——”阿纳金摇头。多少次,他曾经梦想着不必再装作一位完美的绝地?但除此以外他还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不知从何说起。”
“很简单,就这样: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阿纳金歪头看着他。“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夕阳最后的余晖在他霜白的头发上映出一圈光晕,他的脸却沉进阴影。“你接受的训练不允许你这样想。绝地从不会问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只会告诉你你应该要什么。他们根本不会给你任何选择。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挑选学生——挑选牺牲品——时,总是在他们幼年,他们还不知选择为何物。当他成为学徒,到了能作选择的时候,他已经被灌输了教条,被洗脑,他甚至失去了考虑这个问题的能力。但是你不一样,阿纳金。你曾经在绝地圣殿外生活,有过真实的生活。你可以打破绝地在你脑子里编造的谎言的迷雾。我再问你一次:你想要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
“我愿意给你任何东西,”帕尔帕廷说。“你说了,它就是你的。一杯水?拿去。一整包科洛萨(corusca)宝石?归你了。看看我身后的窗户,阿纳金。随便说一样,它就是你的了。”
“这是在开玩笑吗?”
“现在已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阿纳金。我从没有这么认真过。”阴影笼罩了帕尔帕廷的面孔,阿纳金只能看见他双眼睛发出的微光。“随便说一样。随便什么。”
“好吧”阿纳金耸耸肩,皱着眉头,还是感到困惑,他看看窗外,想寻找一件最贵得荒唐的东西。“如果我要一艘那种全新的索罗苏布(sorosuub)定制飞车——”
“没问题。”
“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那样一艘要多少钱吗?你都可以装备一艘战斗巡洋舰了——”
“你想要战斗巡洋舰?”
阿纳金惊呆了。他感到胸腔里打开了一个冰冷的空洞。他小声谨慎地说“议员公寓呢?”
“一套私人公寓?”
阿纳金摇头,紧盯着帕尔帕廷面孔阴影里两点亮光。“整座大楼。”
帕尔帕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行。”
“它是私人拥有的——”
“不再是了。”
“你不能就这么——”
“我能。现在是你的了。还有什么?继续说。”
阿纳金茫然凝视窗外渐渐笼罩的黑幕。在黄昏的雾霭中,星星已经开始闪烁。他认出的一个星群正悬在绝地圣殿的尖塔上空。
“好吧,”阿纳金低声说。“科雷利亚。我要科雷利亚。”
“行星,还是整个星系?”
阿纳金目瞪口呆。
“阿纳金?”
“我只是——”他不知所措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彻底的疯了。”
“都不是,阿纳金。我在帮你意识到我们之间关系最根本的真实。也是关于你自己的最根本的真实。”
“如果我真的想要科雷利亚星系呢?所有‘五兄弟’——整个星系?”
“那它就是你的了。你甚至可以拥有整个星区,如果你喜欢。”黑暗中的两点亮光变得更亮了。“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这个概念让他感到晕眩。“那如果我要——如果我能和帕德梅还有她的朋友在一起呢?如果我要战争结束呢?”
“要是我说明天,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怎么——”阿纳金感到窒息。“你怎么能办到呢?”
“现在,我们只是在讨论事件。至于方法,是另一回事,我们稍后再考虑。”
阿纳金瘫在靠椅中,想让所有的念头深深沉入脑海。如果他的头能不再感到晕眩——为什么帕尔帕廷非要在现在谈这些事情!
如果关于帕德梅的噩梦不再在他脑中尖叫,这些都会容易理解一些。
“代价是什么?”他终于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你需要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
“是的,阿纳金。没错。完全正确。也仅此而已。做绝地最怕你做的事:有自己的思想。听从你的良心。做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我知道你期盼的绝不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绝地。全心地做你自己。我知道你渴望拥有超越任何绝地的力量,放手让自己去获得这种力量,并自由地使用它。你一直梦想离开绝地武士团,用爱组建自己的家庭,而不是遵循自我否定的清规戒律。”
“我——不能不能就这么离开”
“你能。”
阿纳金无法呼吸。
无法眨眼。
他呆坐着。不能思考。
“你可以实现你的每一个梦想。抛开绝地的谎言,遵循真实的自己。离开他们。跟我一起追求真实的力量。做我的朋友,阿纳金。做我的学生。我的徒弟。”
阿纳金又看见一条黑暗的隧道,但这次,尽头没有光明。他抽回手,撑住脸,他的手颤抖不止。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但是——但是尽管我的确想要这些——尽管我在乎你,大人——我不能。我不能。现在还不行。因为现在,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其他事情都得以后再说。”
“我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黑影应道。“我一直等着你向自己承认这一点。”一只手,温暖而深情地扶在他肩上。“听我说:我可以帮你救她。”
“你——”
阿纳金眨眨眼睛“你怎么帮?”
“你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传说吗,智者达斯普雷格斯的悲剧?”黑影低语。
传说——
直接操纵纤原体制造生命;掌握了这种知识,对已经活着的人来说,维持其生命便只是小事一桩
“对,”阿纳金答道。“对,我记得。”
黑影俯身向前,靠近阿纳金,似乎填满了整个世界。
“阿纳金,那不只是传说。”
阿纳金艰难地咽下口水。
“达斯普雷格斯确有其人。”
阿纳金只能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低语。“确有其人?”
“达斯普雷格斯是我的师父。他教会了我这种能力的关键,”黑影冷冷地说道“后来我杀了他。”
阿纳金发现自己正站着,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也没有任何想起来的念头,毫无预兆,毫无过渡。一道蓝色的嗞嗞作响的能量束逼在帕尔帕廷脸颊一厘米开外的地方,它的光芒在他脸上和天花板上投下边缘泛红色的阴影。
慢慢的阿纳金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光剑,正握在他的手中。
“你。”他突然不再感到眩晕和疲惫了。
突然一切都清楚了。
“是你。原来一切都是你!”
在光剑纯洁的蓝色光辉下,他怒视这个人的面孔,这个人的一切对他来说曾是那么熟悉,就像他熟悉自己一样,但是现在,他却看起来如此陌生,就像一颗银河系外闯进来的彗星,因为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他熟悉的那一切不过是假象。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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