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驼老的片段

    　　哪位女孩子愿意嫁给驼子？废品收购站老板马麻子嘴角流露无奈反问我。

    我一口灌下第一瓶啤酒的最后一杯，再开瓶冰凉的！

    好酒量！马麻子两片厚实的嘴唇卤肉一般喷出异味。

    我跟踪驼爷，他神秘地将自己锁进马麻子的仓库。关于驼老，我的大脑仅储存了两帧关于他的剪辑。十年前儿童时代充满幻想的强烈好奇心驱使我必须了解这位神秘、怪诞的老头。

    这难道不是比一加一等于二还简单的问题嘛！

    驼老独身一辈子，当然无儿无女，惟有一拨一拨桃李遍布大河两岸。

    从嘉吸毒几年了？我咽下一口透骨凉的酒。

    三年了！马麻子透漏，这王八蛋把驼老的血吸干了！

    他的眼珠子几乎迸出，拳头紧握，恨不得砸碎刚收来的一捆玻璃瓶。

    他也是驼老的桃李之一，论辈分从嘉应叫他师兄。

    驼老还没有出来，我继续从这个口无遮拦的莽汉嘴里打探。

    驼老背部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都是王八蛋给害的！他的牙咯咯响，似乎在嚼师弟的骨头。

    我头脑中第一个片段浮现：

    上月初四，驼老默默地徐徐前行，当时我并不晓得他的目标在何方，只知道他每天午饭时总是蜗牛一样扛一块山丘状的肉从东爬向西，消失在漫天灰尘中，孤独得可怕！

    一辆汽车如同吃了火药般飞驰“咔”地将他撞翻。由于重心向后，他宛若铅球一样，背部重重砸在柏油路面。

    汽车在人群关注下放了股屁溜掉。所有人都将同情的目光针管般注射在驼老的背部。

    他一动不动。女人们见鬼似的尖叫，男人们要打110。

    驼老突然抖了抖矮小的身子“豁”地站起，拍去身上的土。他面部表情痛苦得几尽扭曲，脱下背心，吃力地背向一块面包片大的紫色淤血，轻轻按摩。

    人们看到了他那块肿起来的地方，仿佛吞下一肚子苦水，忍不住要呕吐。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的三条六寸长，但早已愈合的刀口，交叉着几乎占尽他背部所有的肌肤。

    人群圈住了他。

    报警吧！住院呀！快打电话叫家属啊！

    驼老没有理会，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迅捷地套上白背心，一如既往地默默移动

    马麻子说，王八蛋抢了毒饭老六的毒品，老六带人砍他，他狗一样躲进驼老家，驼老替他挨了三刀！

    马麻子抹了抹眼中的泪。啤酒剩下一半，我感觉自己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血——驼老的血！

    铁门“嘎吱”一声打开，驼老提一只空饭盒从门缝蹩出。

    我第一次听到了驼老沙哑、僵硬的声音。

    好好照顾从嘉，他是个孤儿，别难为他，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驼老抚摩着马麻子的秃顶。困兽般的马麻子此时也温驯得如一只肯萝卜的灰兔子，不住地点头。

    马麻子慈祥的目光忽然漠漠地移向我，当时我正点燃一支烟，面前歪歪栽着两只空酒瓶。

    目光温和而又迷惘，似乎带着一种希望，想要对我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他走了，从起步到消失，没有回头。孤独的背影，孤独的人！

    我也走了。马麻子的话烙在我郁闷的胸口上。

    驼老当教师的时候，对待我们和自己孩子一样。

    他父亲一样教导我们怎么做人，可是我们都对不起他，没有一个成材的

    此刻，我的脑海又浮现出驼老另一个片段，也是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

    ——当天下午传来消息，驼老死于乙肝。

    所以这个片段尤为清晰！

    他孤独地蹒跚在喧嚣的大街上，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子。调皮的顽童惟妙惟肖地模仿他，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走过去拉直他们每一个的脊背，等拉直了最后一个，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其余的又弓下了腰，他气得用干枯的老手轻轻击打他们裸露在开裆裤的小白屁股

    他始终都是默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