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一场秋雨,凤城北路再次沦为泥沼。
塑料瓶子一个一角,一百个卖几个钱?聂老头在南北两条大路上足以给自己和老伴拣回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秃顶,雨水黄豆般敲打他茭瓜状的脑袋。浸透油垢的尿素袋子好象刚从黄河急流处拽出来,滴滴哒哒,黑水和光滑的公路柔和地亲吻。
公交、中巴、出租、私家、军用车从他伶仃的身躯旁穿过,无形的油味风拧为螺旋,似乎要将他干枯的身板削平。
南路收获三十八个,其中包括八个铝制品,他心中有数。北路若能再拣五十个,今天可以吃个安稳睡个塌实了。
北路的泥沼让司机门头疼,如果哪只车轮掉进泥坑,便很难蹦达出来。泥沼也让聂老头难过,本来可以用手拣,现在却只能提上铁夹子了。
腾出拿铁夹子的手来,他完全可以撑一只帆布伞,感冒的滋味不好受。但如果撑了伞,又怎么拣塑料瓶子?聂老头只有两只粗糙欲裂的手,不是三只。
他弓下腰,用铁夹子小心翼翼地搜寻、翻转,一只只模糊不清的瓶子乖乖地钻进他的袋子。各色车辆如狼似虎地从他身后咆哮而过。他的腰弯得更圆,宛若一只被炸熟的虾米。
“嘟嘟——”喇叭不停地尖叫。聂老头如同小学生答卷一样认真地夹他的瓶子。
“嘟嘟嘟嘟——”喇叭犹如一位被色狼阻截的少女,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嚎叫。聂老头的心也针扎似的疼,他蓦然回首。
一辆黑色toyota左后轮陷进了稀烂的泥坑,后面一排排长龙形的车队用汽笛催促它,它吃力地做着无济于事的挣扎。
没有人愿意当落汤鸡!聂老头现在就是一只从河里捞出的旱鸭子。他放下家伙,双手紧紧贴在toyota的屁股上,双脚埋在稀巴烂的泥
沼中,使足曾经壮年的力气,咬紧牙关痛苦地向前推。
后面的汽笛立刻断了。toyota知趣地配合。
“呜——”它终于重获活力,跃出泥潭。聂老头的将脚拔火罐似的从泥沼里抽出来。
toyota的窗打开,一只雪白的胳膊和细嫩的手伸出来,手里捏一张蓝色的老人头。
聂老头明白她的意思。他淡淡地笑笑,走向他的家伙。胳膊从车窗里缩了回去,继而伸出一个浓妆艳沫的少妇的脑袋。
“大爷!”少妇柔柔地叫。聂老头拧头准备以笑来表示自己的本份,可是他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干瘪的脸上了。
少妇原本滑溜溜的脸蛋刹那间化作细密的线条板。车窗迅速密封,车犹如受了蜜蜂一刺,以最高马力飞驰而去。
车轮溅起地上的泥水,泥水划为一道漂亮的圆弧,亲密地吻在聂老头的膝盖上。
他的头好似被惊雷击中儿子死了那么多年了,儿媳越来越艳丽
聂老头软软地弯腰去拣地上沉甸甸的家伙。裤子上的污点看去就象toyota屁股上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