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开始,你搬到外头的佣仆室去睡。”
一句“为什么?”本来已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答案,应该不用问也知道吧!于是采萱保持了沉默。
不过杜薇已经又接下去说:“因为从今晚开始,你就得日夜帮我赶制嫁衣,一刻也不能停。”等于自动为采萱揭晓了答案。
一刻也不能停?
“当然,”她边带着采萱往她的寝居走,一边说:“我也不是真的那么苛刻,你每晚还是可以略做休息,你应该庆幸了,我这么喜欢你绣的东西,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留在府内,留在我身边,你要知道”
接下来她又说了些什么,采萱真的都不知道,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自己当时跟母亲去了,那么今日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再不用孤单一人苦苦活下去了。
半个月后,坐在马车上的采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她离开齐国,真的离开齐国了。
若不是杜薇的一句话,现在她一定仍在杜府内,而且八成已经回到一般仆佣的行列,又去做洗衣、打扫,甚至更卑下的工作了。
“我不要其他的侍女,我只要采萱。”
“但是,薇儿,你要知道自己的身分是何等的尊贵,怎么可以让她服侍你。”杜氏大表反对。
“娘,你看看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杜薇转了个圈说:“没有她,成吗?”
“别的侍女也可以帮你--”
这次她甚至连听都不想听便打断杜氏吵道:“我不管,我不管,什么都让你跟爹决定了,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不能让我自己选?”讲到这里,她干脆把嘴一嘟,耍赖着说:“我不管,如果不能带着她,那我也不要嫁了。”
“唉呀!你这孩子使得是什么性子啊?还挑这种时候,这不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吗?”
“娘!”杜薇拉着杜氏的手,甩来甩去的撒娇着。
采萱真羡慕杜薇,羡慕她可以恣意的撒娇,一会儿来硬的,一会儿来软的,软硬兼施,由不得杜氏不从。
“好吧!好吧!”
“谢谢娘,谢谢娘,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杜薇甚至冲过去抱住杜氏猛亲。
“行了,行了,我怕了你这个疯丫头。”把女儿稍微推开后,杜氏开出条件。“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身分。”
“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你要嫁的人是谁?”
“知道呀!晋国四卿之一的君焉。”
“是-!”
杜薇用眼神和手势示意采萱过来帮她换件衣裳。“什么是不是-!都听不懂。”
“这也听不懂,若是被君焉知道,你有这么一个不体面的亲戚,那你的脸要放到哪里去?”
“娘的意思是?”说着不忘瞪采萱一眼。“你绑这么紧干什么?存心要我难受是吧?”
“我不敢。”采萱赶紧应道。
“谅你也不敢!”杜薇再回头问杜氏:“娘,你话才说到一半。”
“噢!就是我答应让你带这个贱丫头去,可是不准你跟任何人提起她的身世,那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
“我不提,难道她自己就不会讲?”
杜氏想想也是,马上沉声叫道:“采萱。”
“夫人。”她已经从多次的错误经验中学乖。
“嗯,你说说,小姐的大恩大德,你要怎么报答?”
“采萱会绝口不提。”
“绝口不提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把人逼至绝境呢?更何况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呀!这些话,采萱也只敢在心底-喊,半字不敢出口。
“绝口不提姓氏和背景。”
“记得,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甚至是个奴才。”
在杜府,她确实像个奴才,但亲耳听到杜氏的确视她如奴才,采萱还是一阵心酸。
“是!”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照旧把眼泪往肚里吞。“我会牢牢记住。”
“那就好。”
“太好了,采萱,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不用担心了。”杜薇还天真的说。
“是,谢谢小姐,谢谢夫人。”
跟着杜薇,日子虽然不算好过,但也不至于太难过,至少能够离开齐国。
这样说,对母亲和她始终没有忘记的外婆也许有点不孝,但采萱实在不喜欢齐国,在她的心目中,齐国就等于杜氏夫妻,每次想起,便让她觉得浑身不愉快。
所以只要能够离开,就算不是回到她生长的鲁国,而是全然陌生的晋国,也好过如牢狱般的齐国。
她早已打定主意,一旦杜薇成亲,她就要想办法离开,绝对不要留在知焉府中。
最棒的是,因为杜氏想多跟女儿讲一些“体己话”多“面授”一些“机宜”所以现在采萱一人乘坐了一辆马车,还是杜薇的马车,这真是连作梦都不敢梦想的好运!
即使只有一上午的时间,或者更短,因为谁也不知道杜薇何时又会发小姐脾气,吵着要回自己的马车,但至少,此时此刻这马车专属于她一人。
采萱决定要好好把握这一刻。
爹、娘,她在心底对父母倾诉--你们在天上看到我了吗?我就要离开齐国自立了,往后,你们可得更加保佑我,保佑我平平安安的,可以--。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采萱急忙探出头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车夫说:“只是到边界了。”
“是吗?咱们也得接受检查?”
“不,当然不需要,”车夫一副她很蠢的表情回应道:“对方还派人来接哩!”
“是知家的人?”
“应该是吧!”
“我能不能过去看看?”她伸长了脖子往前头看。
结果还用不着车夫阻止,一匹马已然冲到她的面前,吓了她一大跳,急忙缩回车里去。
“在下樊勇,向小姐请安。”
糟糕,他把她误当成杜薇了!不晓得刚刚有没有看见她的模样。
“免免礼。”此时此刻,也只能将错就错,先蒙过这关再说。
“这只是例行盘查,小姐不必惊惶。”
“不会的,”但她另有疑问:“晋国境内不平静吗?”
咦?这个杜家小姐有别于一般千金噢!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我刚才已经说过,这只是例行盘查。”
“那就好。”她肯定樊勇并没有说实话,但自己并不是杜薇,又有什么立场一直问下去呢?
“在下先行告退。”樊勇躬身说。
采萱还来不及回应,外头已经传来杜薇的声音。“你是谁?对着我的马车嘀咕什么?你也是知焉派来保护我的人吗?”
“小姐。”车夫行礼如仪。
“小姐?!”樊勇惊讶道。
采萱在马车内捏了一把冷汗,就怕他会意不过来,把刚才他们之间的对答全学给杜薇听,那么一来,杜薇绝对饶不了她,更糟的是,还可能把樊勇和车夫都拖下水,她自己挨骂不打紧,反正已经习惯,但让周围的人跟着无辜受害,她可不忍心。
“你到底是谁?”幸好杜薇只顾着逼问。
樊勇不笨,马上躬身把刚才的自我介绍重复一遍。
“樊勇是吧?刚才里头有没有人应你?”
“没有,我才报上名字而已,小姐就来了。”
“我的侍女总算还知道分寸,”杜薇冷冷的唤道:“采萱。”
“是,小姐。”
“掀门帘呀!你是聋了,还是睡着了?都没听到我的声音吗?”
只要没有穿帮就好,采萱赶紧掀开门帘,扶杜薇上车,而就在她刚刚坐定的同时,采萱忽然看见道旁有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孩往这边冲过来。
“马马,马马。”小男孩口中喃喃而语,原来是受前面那四匹马吸引。
有件事采萱一直没有让杜家人知道,那就是她会骑马,不但会骑,而且骑术还不错,只是到齐国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再骑,其实就算有机会,恐怕她也不敢讲吧!又不是没事找骂挨。
不过现在可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赶快下车去阻止,那孩子有危险!
“采萱,你干什么?你要到哪里去?”
“那个小孩有危险。”
杜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在意的说:“穷人家的孩子看什么马,被踏死了也是活该,启程!”
“小姐!”采萱骇叫。
“你鬼叫什么?没看见我爹和娘的马车动了吗?我们不赶快追上去怎么成?”
“小姐。”她想求杜薇。
“我去,”樊勇说:“你们还是都留在车上好了。”
但他的位置根本缓不济急。“不,”采萱直言:“还是我去。”
“采萱,你敢丢下我一个人试看看。”
“小姐,你才刚到晋国,难道不想给晋国人民一个好印象,博个美名?你还是让我代你下去救救那个孩子吧!”
她这一招果然打动了杜薇的心,毕竟她只是骄纵,并不愚蠢。“好,那你去吧,但我可不想耽搁行程,你一把那孩子抱走,就给我回来!”
“是。”得到允许,采萱立刻行动,却还是晚了一步。
因为车夫不敢怠慢,还是缓缓驶动了马车,所以采萱虽然下了车,也想拉住小男孩,但马蹄无情,眼看着就要踩上--这个时候,恐怕唯有以己代他,才有可能把他所受的伤害减到最低了。
“小弟弟,别怕,我来--”她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满心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不过就算那样又如何呢?自己这条命原本就不值钱,早日归天,还可以早日与父母相会。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往前奔的脚步一点儿也不迟疑,脸上也不见丝毫的恐惧。
然而,最后救到那孩子的人,终究不是她,只见一个身影自一旁飞快窜出,一把抱起那个男孩,还顺道扯了她一把。
“血呀!”采萱惊呼,这才发现那人的手臂受伤了,正汩汩渗出血来。
“别叫,我没事。”
那男人浑厚的声音引得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英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