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版上镂刻下的一条创痕,一想起它,他就不自觉地去抚摸那疼痛的地方。然后又想起他自己安慰她的话:“你要坚强一些,我会尽早回来看你的。”
只有当他现在十分明确地意识到这句诺言已无法兑现的时候,他才痛心地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像许平君期待于他,那样地对待过她。他了解许平君期待于他的是什么。
他不是勤于付出感情的人,可是出于一种错误的估计,他只把这种感情大量地贮存于自己的行囊中,盲目地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倾囊倒箧地把许平君所需要的一切完全交付给她。
可现在的形势剧变,刘病已不仅没有可能把囊存的东西交给她,甚至也没有可能让许平君知道地有着这样丰富的囊存,刘病已还怕自己将会使许平君抱有这样一个错觉,认为他是一个吝于付出感情的丈夫而抱恨无穷。这真使他感到“铭心刻骨”的悔疚——许平君一向认为丈夫是个“不知悔疚的人”,那是从另一角度来理解的,实际上他一生中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因为犯了错误而悔疚着,只是他抑制住自己,不让这种感情流露出来。
客观的力量破坏了他在道义上应该去履行的义务,那没有什么悔疚之可言,但如果他的确在主观上犯了错误而造成自己和别人的痛苦时,他就应当认错,他分辨得出两者的区别。
对于许平君,他确是负疚的。特别当他无法弥补这个损失时,他感到在许平君行将消逝的生命上,将划上一个永久的负号。
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间刘病已晋入了与天地合为一体,因而无人无我的奇异境界,那是“无与伦比”的感觉。
他再非用眼去看,用耳去听,无思无觉,身体仍在那里,人却存在于更高的层次,由“神通广大”的冲剌支配。
时间和环境,失去了平常应有的意义。体内体外,化为大大小小的循环,既隔离又息息相关。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跑了多远。忽然间,“若有若无”的阳神感觉到冲剌所感觉到的危险,明悟一闪而逝,接着刘病已就像睡着了,“不省人事”,完全由冲剌主导他的行为。
刘病已终于醒来的时侯,已经到了长定宫外。长定宫内外哭声一片,似乎连绵延不断的山峦,树木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悲伤,顶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听闻皇帝驾临,哭声愈发凄惨,回荡在整座宫殿的上空。这凄惨的哭声像是一道道无声的鞭笞,狠狠地抽在刘病已的心上。
悲伤的情绪使得刘病已连路都走不稳了,“跌跌撞撞”的地冲向长定宫门的台阶,此时正值冰雪时节,台阶上凝结的冰霜滑了脚,刘病已一跤磕在了台阶上。周围的人们大声地叫着,许许多多的人围涌上来,刘病已抬头盯着那个“近在咫尺”,却又像是“天涯海角”的大门,怒吼着挣开那一双双伸向他,想将他扶起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