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魏相要做的工作,就是继承袁盎遗志,把被过去几十年里,被霍光扰乱的朝纲给恢复过来,让皇帝重新恢复至尊的地位。而刘病已要努力的方向,就是以孝文皇帝为榜样,开创出大汉皇朝的中兴盛世。“路漫漫其修远兮!”,俩人将为了达成各自的目标而奋斗不止。
事实上,皇帝树威弄权,并非袁盎和刘恒之首创。其思想之集大成者,乃先秦诸子法家代表韩非子。在诸子当中,其思想最受皇权欢迎的,非韩非子莫属。韩非子认为,皇帝安邦定国,三字足矣。那就是,法,术,势。
所谓法,就是法律法规。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居其首,相当重要。所谓术,就是玩弄权术,驾驭群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博弈之术。只有在博弈中压倒群臣的,才会有势。所谓势,就是势力,威势。威摄天下,谁敢不服。臣服天下,那就没什么事是办不成的了。
现在终于看清楚了吧。树威,必须玩术;玩术,就必须在诸多因素中,寻找平衡点和制高点。在魏相看来,张安世就是刘病已和霍氏子弟之间的平衡点,拉拢张安世就是站到制高点。丢掉张安世这粒好棋,有可能失一棋,满盘皆输。这个道理,刘病已也深深明白。
四月份,御史大夫魏相给皇帝陛下上了一道奏折,是这么说的:“大将军已经走了,总得有人补缺,以免有不法分子起不臣之心。我认为车骑将军张安世可以升任。”
向皇帝陛下建议官吏任免,是魏相的正当职责,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他说这个合适。魏相上的这封奏折实在是很对皇帝陛下的味口,可谓是“一箭双雕”。
第一.拉拢张安世,以对付霍氏集团一直是皇帝陛下既定的方针;现在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已死,张安世已经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张彭祖更是在刘病已登上帝位后,就登上了待中之位。
待中是什么人呵,那是可以跟在皇帝后面在宫里到处晃荡的人,另外一个按汉律可以这么做的人是中常待,可是,中常待一般只有宦官才能担任呵。
当今天子一向不太重用宦官,但是对张彭祖这个待中却看得很重,不仅把他看作是随身的秘书,平时让他管理文书,在遇到紧急的事情时,也会咨询他的意见。正因为皇帝陛下如此重视待中,在朝堂中,他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别说地方的州郡刺史,就连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也要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否则,这位张待中随便在皇帝陛下进言几句,让皇帝陛下有了一个坏的印象,自己的前程就危险了。
第二.则是试探一下霍禹等人的反应,这些官二代,年纪轻,资历浅,平时打交道较少,再说大将军一职,霍光做了十几年了,现在一下换人,看看他们如何反映。
霍禹看到魏相的奏折后,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大将军不是自己,不过他一想,张安世也是霍光生前提拔重用的人,而且和霍家也结了亲,大将军让他来当,总比让赵充国、韩增这些人来当好呵。所以,他没有阻拦这封奏折,直接上报给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马上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大将军,可惜的是,对于张安世来说,这个任命自己实在是不能接受。
历史已经证明,主动送上门的好官,不是好东西。当年孝武皇帝罢免石庆,任命公孙贺为丞相。没想到,公孙贺不但不感兴奋,反而悲痛异常,伏地痛哭,就是不肯受印。公孙贺之所以不敢受印,不是丞相印不好,而是他没那个命受用。自刘彻登基以来,皇帝任命的丞相,除了老狐狸公孙弘正常死亡外,其他人几乎无一有好下场。如果公孙贺受命,那他就是下一个没好果子吃的。果然,公孙贺当丞相没多久,就受到巫蛊案的牵连,满门抄斩。
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天,对于张安世来说,历史仿佛就要重演,如果不拒绝皇帝的意志,等于将自己往油锅里扔。可是,要他如何拒绝皇帝刘病已?当初,公孙贺死活不受印时,惹得刘彻很是不爽,简直都想拿印子砸人了。公孙贺都办不到的事,我张安世能办得到吗?两个字,难啊。
像公孙贺了解刘彻一样,张安世当然知道刘病已要想干什么。一直以来,因为上天那不可抗拒的力量,他和霍光紧紧地拴在一起,成为霍光的坚定战友。
今天,霍光走了。按道理,霍光的大将军位置,应该留给霍家。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霍家传统的势力范围。然而,刘病已却不按常规操作,拉张安世去坐霍光空出来的位。那不等于是给霍家难看吗?此举所为,直接引发的后果就是,霍张联盟即可自然瓦解。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张安世是霍光的一面坚强的后墙,没有张安世这面墙挡风,霍氏全族可能都要得伤风感冒。刘病已这招拆墙之术,高,实在高啊。
一想到这,张安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抖。打完冷颤,张安世回过神后,才发现春天刚刚过去,现在已是人间四月天,哪是什么腊月冬天。张安世又突然想起,刘病已还在看着他,等他说话呢。
张安世抬起头,看着刘病已,仿佛看着一尊带着寒冷、肃杀之气的塑像,当年的孝武皇帝似乎又重临人世,慢慢地,两人的面孔重合在一起,迎面朝他扑来。
张安世双脚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扑的一声,摘下帽子,趴在地上哀求道:“臣安世昧死以奏陛下,臣蒙陛下垂爱,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陛下之明,臣闻《礼记·中庸》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臣本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奈何臣‘才疏学浅’,实难担当此等大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