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昶又把砚台抬起来。
李令福习惯性地一抬手,想阻挡,却疼得一翻白眼。“别打了,我说,我全说。我承认,红颜是我杀的。”
“早这么乖,省得受苦。”魏昶掏出一颗止疼药丸,塞进李令福的嘴里。他并不是大发慈悲,只是担心李令福疼昏过去。
“呵,”李令福冷笑道:“李亨口口声声说不允严刑逼供,可实际上,他自己却养活了一批严刑逼供的亲信。长此以往,必将闹出冤假错案。”
“你是在抱怨,还是在为自己申辩?”魏昶说:“我还敢告诉你一件事,整个不良人的队伍里,并不是任何人都敢像我这样动用私行。他们大部分还是很懂规矩的。可是你今天倒霉,碰上了我。不过我也不是非要把一个好人逼成罪犯。”
“可你没有证据。”
“‘事实’不是‘真相’。我相信你能听懂我这句话。”
“我当然能,就好像便戏法的人。我们看到的,只是我们骗了自己。”
“对。”魏昶说:“刚才你的那段话,也是自己在骗自己。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她。”
“很好,今天终于轮到我被人问这句话了。那么我就跟你好好说说。”李令福把手放在说着上,左手已经肿得像个球:“我说,是她求我让我杀她,你信吗?”
魏昶盯着李令福,没说话。
突然,李令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听,比哭还惨:“我就知道你不信,你们是不会信的。任何人都不会信……”说到这里,他抽噎起来。
“看来这里面有一个故事。”魏昶说。
“是的,”李令福说:“她说了,要我一个月之内离婚。”
“为什么?”
“因为她怀孕了,她用束腰猛力缠着肚皮,不让别人看出来。”
“你是个混蛋。”魏昶说。
“不,我不是混蛋。”李令福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魏昶问。
“是成王的!”李令福说。
“什么?”魏昶觉得头皮一紧,“既然是成王的孩子,那你为什么……,难道成王不承认?”
“如果你是成王,你会承认吗?他可是三王爷,一旦太子薨了,或者出现其它什么意外,他就很有可能登上太子的位置。你说,他能允许这种丑闻曝光出去吗?”李令福咬牙切齿地说。
“你刚才说,是汪红颜求你杀她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是她求我杀她的。”
“我想听理由。”
“她说,让我休妻,然后娶她。”李令福的眼睛,藏在眉毛下面,仿佛是一双黑洞。
魏昶有些搞不懂李令福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摇了摇头说:“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可我完全没听出来,她有求你的意思。”
“当时我跟她说了,我不可能休妻。因为我就快升官了,如果我无故休妻的话,会影响我的名誉。
我求她,等我升了官,再帮她赎身。
可她却不同意,一定要我娶她。而且还说,如果我不娶,就去吏部告我,让我命运全毁。
我新历元年当万年县县令,当时我才二十五岁。大家都说我有前途,我也觉得我很有前途。这么多年来,我廉洁奋工,为了表示对皇帝新政的支持,我故意拖延到三十岁不结婚,然后等国家给我分配媳妇。
当时,我敲锣打鼓去把这个丑女娶到家里中,然后我上书朝廷,歌颂皇帝新政。可是,你猜结果是什么?”
“皇帝没理你。”魏昶说。
“哈哈哈哈!”李令福一边哭一边笑着说:“你说得不对,至德皇帝绝对是一个勤政的皇帝,他怎么可能不看奏折呢?”
“那他怎么回复你的?”
“他给我回了四个字‘装腔作势’。”
魏昶苦笑:“我认为皇帝的评语完全没问题。”
“不!有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李令福气愤地站起来,看他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双手有伤,他一定要拍桌子:
“我这种做法,明明是在支持新政。就算我地位卑微,可他也不应该如此藐视我。
有人说,我是在做表面功夫,可是,表面功夫也会扩大影响力。
而且,如果皇帝肯总用我的话,那影响力就更大了!可他这个混蛋,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回信骂我!”
“这与你杀汪红颜有什么关系?”魏昶问。
“当然有关系。”李令福冷着脸说:“如果不是皇帝的回信严重地打击了我,我怎么可能堕落?
我不堕落,怎么可能去平康坊那种鬼地方?
一开始,我以为我好歹是万年县的官儿,结果我去了才知道,我在那里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你说她十九岁,其实你错了。
我包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十八岁了,我保养了她四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
而且,她她吗的早就不是姑娘了。还成天跟我装清纯。恬不知耻说自己是什么清倌!”
魏昶没说话地听着,他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被生活逼疯了。
其实,他属于那种不知足的人,他是被自己的欲望逼疯的。
“这四年,她都不允许我碰她。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变得非常主动,然后她就成了我的女人。可事后我才知道,她老早就服侍成王。而且怀了孕,才拿我当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