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情身上,帽子一样扣在头顶,热量瞬间散去,凉快不少。
没了外衣遮挡,周鹤左臂上的纱布露出来,打结处被风吹得来回晃动。
“走你的,一会儿我替你告别。”
周鹤淡然地甩给陆情一句,栾卿涵这边表现得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笑着冲陆情挥了挥手。
等她离开的视线渐渐模糊,周鹤回过头,对栾卿涵说:“昨晚谢了。”
“我以为你会记我一笔呢。”
“我没那么不分黑白。”
栾卿涵哼笑一声,说:“找我什么事?说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想知道的我未必愿意告诉你。”
周鹤像没听见一样,继续问:“杀我爸的人,是老刀吗?”
“……”
栾卿涵本来就没想对周鹤否认,他已经告诉了陆情就代表周鹤也一定会知道,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当面回答。
“好,我知道了。”
答案已在心底,栾卿涵的反应让周鹤没有再问的必要。
“为什么?”
周鹤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牙齿紧咬着,嘴唇发颤。
有些悲痛就是很奇怪,它在事件初始的某一段时间里并不致命,但却能在某一刻毫无征兆地爆发,撕心裂肺,悼心失图。
周鹤努力控制情绪,他不允许自己在对手面前展露脆弱。
“你们周家那幅《五台山图》,老刀觊觎很久了。”
栾卿涵收回上一秒说的话,回答了周鹤。
“我爸不想把画给老刀,所以带了一幅假画去,所以惹恼了他,才被杀害,是吗?”
栾卿涵摇头,“不全对,老刀知道周璟珏有个儿子,就以你的性命威胁你爸交画,其实那时候老刀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那次去北京,除了想弄到《五台山图》,还有另外的目的就是打听一个女人的下落,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是陆情的妈妈。”
梁静姝……
“都是他们那辈的恩怨,你爸说话惹恼了老刀,再加上那幅假画,老刀就起了杀心。”
“还有那枚翡翠戒指呢?”
“戒指?”
看栾卿涵的表情,周鹤断定他没装,而是真不知道。
“我家保姆说,回家的时候看见我爸倒在地板上,手里攥着一枚翡翠戒指,等她出门叫人的功夫再回来戒指就不见了。”
栾卿涵想到什么,刚才断掉的线忽然接通。
前段时间他接到老刀下的任务,托朋友在北京的嘉宝拍卖行拍卖一枚品相一般的翡翠戒指,没想到最后买家给的价格却高出了很多倍。
“你被骗了。”,栾卿涵赤/裸裸地嘲笑周鹤,“你不会看不出那枚戒指的品相吧,上赶着送钱啊!”
此刻的周鹤完全不在乎栾卿涵的嘲笑,因为他笑得没错,自己的确太蠢了,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放过一丝可能有用的线索。
“我爸的死,你没参与。”
“你这不是疑问句吧?”
周鹤没吱声。
“我告诉你这些是看在陆情的面子,别多想。”
“嗯,我谢谢您了。”
周鹤又恢复之前的臭脸,说:“你知道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警察很快也会知道。”
“你不怕惹祸上身吗?”
栾卿涵不屑地挑起嘴角,“这么多年我已经取得了老刀的完全信任,他的每一笔生意往来我都清楚,所有涉及到我的证据都被我销毁了,钱也洗了八百道,你以为只有大风和二喜的人证就够了吗?小天真。”
看来他完全不惧怕大风和二喜反咬,即使有朝一日老刀被抓,“杀人”的罪行也波及不到他。
目前除了杨昊手里那个女人的证词,还有江夜和栾卿涵交易的视频,没有其他能直接指控的证据。
但这些也够教训他了。
“我确实不是好人,但也不是恶人。”
一如所有的事物都有两面性,就像作家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写的,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
人性剥离千层,不过如此。
在周鹤眼里,栾卿涵是个黑白相混的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特质,这比现实社会中将虚伪进行到底的岸然君子更让人可敬,或许因为这个,周鹤没那么厌恶他了。
聊天到了烟瘾发作的阶段,栾卿涵拿出一盒黑兰州,刚要抽的时候却反手将烟盒递向了周鹤。
“谢谢。”,周鹤抽过去一根,没点。
能给烟已经是栾卿涵做的最大限度了,点烟的活不会再上赶着。
“抽完这根烟我就走,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鹤摩挲着手里的黑兰州,几下后动作停住,回答了一个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