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里翻找。
这个柜子是纯木制造的, 上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精致的雕花。它侧翻在两棵大树相连的树根中间,半边身体隐没在土里。蚂蚁和其他昆虫在腐朽的柜子底部安了家,上层或许还有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她慢慢地把能摸到的物件向外掏, 除了灰尘,脏兮兮的杂物里只有一根烂到断掉的木梳和几小块瓦罐碎片, 似乎是某种装饰品或玩具的遗迹。
幸运日。
至少这些东西能在一程度上帮忙。
末世把人锻炼成能利用任何可利用物的样子, 幸存下来的人们不再为工资、车房、物质享受和精神娱乐付出一切, 他们从早上醒来到晚上入睡只想一件事:生存。几只到处觅食的野兽,两条活动自如的藤蔓, 一场连绵数日的暴雨,饥饿、低温、潮湿、脱水、伤感染......任何因素都可能终结一个人的性命。那是一段极为艰苦的时光。詹妮弗中途离了几年,现在对熟悉的景物, 所有过往都滚滚而来。
就像大多数人一样,詹妮弗并不是天生就敬畏自然。人们从小教育要保护环境, 不要乱丢垃圾、不要盗猎野生动物、不要大肆砍伐树木,他们会为了山火感到惋惜, 为小动物受到的伤害感到低落,为那些能赢得普利策奖的自然破坏镜头感到烦躁不安。敬畏,敬畏是个很严重的词, 只有直过大自然威力的人才能感受到它。举例而言, 海啸和飓风的幸存者, 还有那些古早时每晚向海神祈祷的渔民。
后来发生了战争,大积、大规模的战争。越来越多恐怖的武器制造出来。
那时人们常常讨论地球的未来, 讨论气候异常和战争可能造成的后果,害怕地球母亲最终会毁灭在人类手中。地球并不需要人类的保护,就像小行星撞击地球时把作为统治者的恐龙毁灭了一样,当自然反攻发生时, 重创的只有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人类自己。
在这场浩劫中,绝大多数城市都在植物的攻击下沉没了。
詹妮弗还记得那是怎样始的。
现在想来,最早的征兆是是那些飞往城市的鸟群。这是极为不同寻常的,从人类发城市以来,活跃在钢铁森林中的动物本会越来越少。那时椋鸟和麻雀在每个街道叽叽喳喳,加拿大雁、野鸭和苍鹭在公园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地盘,岩鸽成群结队地遮挡住天空,时不时留给地上的人类一些“礼物”。某天早上詹妮弗发现两只红隼在她的窗台上做了窝,它们很快就成了幸福的爸爸妈妈。城市上空不仅成了观鸟胜地,甚至还上演科教频道才能看到的弱肉强食。当然咯,专家们认为这是增大绿地积、处理流浪猫和严格灯光管控带来的结果。
当城市居民还在学习如何与新邻居和睦共处时,二个征兆出现了,植物始以一种它们绝对不应该的方式疯狂生长。种在阳台上的藤萝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爬过门槛,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板;路上的行道树拼命伸出枝丫,把街道遮得密不透风,彭出地的粗壮根系导致交通事故数量的急剧上升;足球场和棒球场则完全长起来草淹没了。
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动物活动边界的模糊。紧随迁徙的鸟类,大量两栖动物和哺乳动物涌入了城郊乃至城市。大小型哺乳动物在街上奔跑,下水道的鳄鱼原本只是个传说,那会儿河湾里是真的有鳄鱼。同时出现的那些已经认为在灭绝边缘的动物。西部灰鲸离了库页岛,在世界各地航海爱好者目击;东北虎频频在村庄和城市边缘试探;加州秃鹰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上盘旋。
有那么一两个月,人类在尽情狂欢。摄影师们拍下了无数放在从前可以得奖的照片,科研人员恨不得把眼睛从眼眶里揉出来,另一边,偷/猎者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喝下扎啤,有特殊喜好的富豪们则汇出巨款,寻求猎物。
直到因动植物异常而受伤或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钢铁水泥的积越来越小。人类试图通过砍伐移栽的方式来解决植物问题,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任何砍掉枝叶的植物都会在二天长得比原来更繁茂、更占空间,而移走植物留下的空间则会很快其他植物占。动物就更不用说了。詹妮弗至今还记得堵在办公楼底下的郊狼群,大概花了三车警/察和无数子弹才解决问题。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
那天詹妮弗待在咖啡店里。她喝味都和从前不一样的咖啡,余光瞥见店员们在费力地把十几盆变成巨无霸的多肉植物扛到门外去,而耳中都是电视里在播放的关于海啸和地震的消息。
当她到一个过渡段时,窗外传来了尖叫。詹妮弗一生都没听过比这更惊惧的音,它们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然后是哭,喊叫,很多很多的喊叫。她最始以为是有人在外进行恐/怖活动——考虑到持枪率,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等她尽可能镇而迅速地躲到咖啡店的柜台后,才发现枪/支并不是那个问题。
一条巨大的藤蔓掀水泥把整条街道撕成了两半。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远处出现了二条、三条,接数无数条。它们从地底崩裂了城市,紧紧抓住它的躯壳。楼大厦像孩子推倒的积木一样倒下,汽车轻而易举地压成碎片,甚至还有从中间拱起断折的地铁。咖啡店所处的地段比较空旷,詹妮弗在朝外跑和躲在这里间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待在这个空间里。如果城市坍塌,至少这里还有一些食物和水,她可以在这里一直等待救援。
事实证明,食物、水和这个破碎不堪的避难所确实派上了用场,最后连用来切包的刀都拿来抵挡夜半出没的野兽。
没有救援,从来都没有。
“嘿,还好吗?”
詹妮弗悚然一惊,从回忆里抽离,看向朝这里走的亚瑟。
“找到什么了吗?”他费劲地单手翻过树根,在从一两米的根部上滑落时问到。注意到她手里的皮筋和碎片,他咧嘴笑,然后挥了挥另外一只手里抱的厚叶水草。“本来想跟那几条龙鱼谈谈,结果它们都变成了怪物,想办法把它们都搞了。喏,我猜我弄了点吃的。”
哈。
詹妮弗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他跟龙鱼一个蹲在岸上一个浮在水里大眼瞪小眼的画。她站起身来锤了锤腰,从碎片里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边打量树枝边说:“知道,原本我们俩并不用进食,把食物这个概念弄出来之后就需要了。”
“就算它捅死过基督耶稣也不能剥夺我吃东西的乐趣。”亚瑟说,“另外,如果我们出不去这个幻境,也得吃饱穿暖地走。”
“好观点。”詹妮弗给了他一个假笑。
他们用砍下来的树枝在稍微空旷些的地方生了火(大概是原来的某个停车场),烤了点没什么味道的鱼和一些可食用的水草。附近的树上结西瓜那么大的水果,詹妮弗知道那东西有毒。
日上三竿时,他们始沿河朝城外走。
亚瑟·库瑞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平静。
他不会说自己从小过一种平凡人的生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小时候发现自己是某两个种族的联系点,长大点之后又发现自己能控制海洋生物,再大一点变成了某个传说中的国度的国王。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即使对他来说也是很不平凡的。
这个崭新的世界危险、神秘,是平静。在一种灵的方。
灵感应者有一种方式来影响彼此,多数时候他们把其他灵能力者的意识格挡在自己的意识之外,在合作关系里他们又会变得超乎寻常的熟稔。亚瑟的灵能力不在于灵长类,他仍然能接收到从詹妮弗那里涌来的精神信号。这让他多少有点想起了自己一次潜入海底看到亚特兰蒂斯时的感受。他很好奇这个世界是否也是另一个人的类似于家的地方。
从他们一路极为顺利地走下塔、穿过城市、现在还在继续前进的过程来看,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詹妮弗在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
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她每次都明确指出了方向,显示她里其实有一个确的目的地。为了彼此的安全,他并不发问,只是紧跟。怪物仍然一茬一茬地出现,他们已经不像在陌生的湖畔或沙漠里那样难以反击了,这里是詹妮弗生活了最长时间的地方,她能利用每一个隐藏在角落的道具,有时候是一个埋在土里装武器的保险柜,有时候是一颗巨大的食人花,有时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地裂。他们用树木制造了武器,护盾,庇护所和火。
傍晚时分他们走到了城市边缘,在一棵树上休憩。
片刻,风云突变。
詹妮弗双臂抱在胸前,看雨滴在浓密树叶的保护范围之外迅速落下。亚瑟在更后边的地方收拾他手臂上的伤,他必须做的很快,怪物划破的金色战衣在缓慢弥合。当几滴豆大的雨滴从树叶缝中坠下来时,海王发出了嘶嘶的吸气。“糟透了。”他抱怨。这不应该会发生,不久之前太阳还挂在天盖上,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儿经常下雨。”詹妮弗扭头看到了他的表情,然后摇摇头反对了这个想法,“在这个世界里,下雨意味植物的又一次快速生长,这里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雨,至少就我所知。”她顿了顿,“我以为喜欢潮湿的地方。”
“倒不是说我没法在水里康复,只是我人类的一部分让我的伤讨厌泡水。”亚瑟的脸皱成一团,他海藻样的头发都萎靡了,“另外,我觉得我们需要进食。”
“这是棵苹果树。”
“一棵三十米的苹果树?!”
“还以为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呢。”詹妮弗挑起一根眉毛。海王站到一颗半人的苹果跟前,“这东西不会掉下来把我们砸死吧?”他说。旋即,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紧张地抓住她的上臂,眼睛死死盯头顶的苹果。
“这里的苹果树不掉果子,亚瑟,而且从始到现在命运之矛一直在制造怪兽,而不是采取环境杀,我猜它很难改变我们脑子里对环境常识的想法,比如下雨时会冷,地球引力,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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