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爷的重病,让家中很快便挤满了亲友,虽说大家全都心思各异,但总归还是要来瞧瞧,安慰几句。
让大家都很好奇的是老太太身旁一直陪着的,已经不是家中一直受宠的苏禅,而换成了个瞧着比苏禅略微年幼的姑娘,一身儿桃花云雾烟罗衫,曳地烟笼百水裙,软底珍珠绣鞋走起路来悄然无声。乌发间只插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脸上薄施粉黛,五官乍一看不打眼,但却十分耐看,尤其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让人瞧着就觉得心里安宁许多。
很快就有人问到姑娘的身份,才知道原来是苏府三房嫡出的姑娘,众人在老太太面前都是交口夸赞,私下却又忍不住嘀咕,难道苏府真的要三房翻身了不成?
苏礼面上沉着稳当,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儿,听着她介绍家中的亲眷好友,逐一的行礼问安,对所有的赞扬都只微笑回礼。其实她此时人已经累得不行,心里有记挂着苏文氏,刚才半夏取衣服来给她换的时候说,苏文氏昨个儿整日劳顿,晚上住的地方又有些阴潮,加上迷香和今早听说事情缘故的打击,直接病倒起不来身。苏礼一直被老太太留在这边,如今根本无法得知苏文氏的情况,想到就觉得忧心不已。
但这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信任,之前一反自己平日性情的对苏祺长篇大论,而后有说了那番安慰老太太的话,求得还不都是这个机会,这个站在老太太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三房的姑娘最受老太太倚重,是倚重而不是宠爱,这就是跟苏禅的不同。自己要的不是那虚无缥缈,今个儿可以给你,明个儿就能收回去的宠爱,而是老太太的一种姿态,让京城的贵胄知道苏府的三房其实是有地位的。
所以她只能忍住自己的疲劳,忍住自己的担心,让自己半点儿都不出差错地坚持到最后。
家中无论远近的亲眷基本都接待完毕,老太太也露出倦容,今个儿一整天的事故实在太多,虽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也都是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前进,但毕竟年岁不饶人,她心里暗暗叹气,自己果然是老了,结发的夫君也已经倒下,如今还要撑着苏府的门面和一应事务,她忍不住担心,如果某一天自己也像老爷子那样,就这么倒下了,那苏府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
刚想完她又在心里自嘲地笑笑,都已经倒下,到时候怕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也不能管着他们一辈子。到如今自己膝下的儿女,大儿子虽说瞧着风光,但家里只有一个独苗,偏生还不能再有子嗣,自己当初本想打发碧菡去试探,谁知道他竟自己来承认了一切。当初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嫡孙,让她寒透了心,幸好雅琴又有了身孕,老天保佑是个男丁,苏府已经太久没有喜事,也应该添丁进口来冲冲阖府上下的阴霾。老三是自己一直不喜的,所以母子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但如今瞧着他的一双儿女倒是教养得极好,尤其是老四丫头,玲珑心思一点就透不说,还沉稳得体,一点儿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唉,若是个男孩儿该有多好……
老太太和苏礼都趁着没人的空档偷闲歇着,但是心里不住翻滚的心思又哪里是能够歇的住的,二人全都魂游天外之时,管家从外面奔进来,被门槛一绊几乎是滚进来的,也顾不得跪正身子,就势叩头道:“老太太,太后和圣上都遣人来探老太爷的病,还带了旨意和赏赐来,前来报信儿的内官刚到,说是人怕是都已经出宫门了,大老爷正忙着前头布置接旨呢,打发小的来请您赶紧换好衣裳,等着出去接旨谢恩呢!”
老太太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刚听了这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半晌才反问道:“你说什么?太后和皇上遣人来探病?”
“是啊!这么天大的事儿小的哪儿敢混说。”管家忙应着。
“这可真是皇恩浩荡,是太后和圣上对咱家的眷顾呢!”苏礼见老太太还在愣神,忙开口接言道。
刚进屋的几个客人也忙上来道喜,为自己赶上这么个好时机觉得欣喜,从当初的苏禅进宫伴驾,到如今太后和皇上的恩宠,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京城的所有人,苏府的圣宠依旧。自然就有很多人心里会忍不住嘀咕,难道苏府这回又要借着姑娘入宫而再次兴盛起来不成?
京城说起来很大,但是消息传递却又确实很快,许多根本不知道苏老太爷生病或者没打算来露面的人,都急忙地吩咐下人备礼朝苏府赶来。
众人伺候着老太太按品级换好诰命的服饰,如今虽说是将近九月,但白天却还并不凉快,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加上繁复的头饰环佩,让原本就觉得疲惫的老太太身体更加吃不消,但这份荣耀却让她打心里能提起精神来。她努力挺直腰背,但是渐渐粗重的呼吸和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却还是出卖了她的吃力。
苏礼一直落后半步,跟碧菡一起小心地扶着她,朝前院的正厅走去。还好这回传旨内官来的极快,她们刚到正厅就听见外面传来净道的敲击声。苏礼扭头在人群中扫视,很快就看到嫂子扶着苏文氏在不远处候着,苏文氏一反平日淡妆的模样,脸上的水粉胭脂涂得极厚,又见苏文氏朝自己微笑示意无事。苏礼知道定然是她病得面色难看,才只能这般遮掩,心中担心更胜,但却又根本无法上前说话。
跪在被太阳晒得滚热的地面,听着上面的花团锦簇却又不知所云的骈体文,苏礼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住,忙偷眼去瞧老太太,果然见她跪得有些摇摇欲坠。刚才因为老太太一直拉着她的手,所以她也不知自己合不合规矩地紧跟着老太太身后跪着,结果就导致现在就在香案前面不远处,别说伸手去扶,就是连歪头都不敢,她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圣旨快些读完。
谁知懿旨和圣旨宣读完毕竟还有长长的赏赐单子,什么各种药材,各种带着吉祥寓意的物件,苏礼看着老太太的汗珠已经打湿她额前的小半块青石板。
终于等到所有的东西全都读完,底下的众人早已经跪得叫苦不迭,还要叩头再三谢恩方能起身。苏礼刚起身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但是她早有防备,狠命地朝自己嘴唇咬上一口,这才唤回意识。她自己站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上前半步,从后面死死地撑住了老太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老太太双手颤抖地捧着懿旨和圣旨,几乎把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自己身上。
“老祖宗,皇恩浩荡,是咱家的福分,更是老太爷的福分,有太后和圣上的恩庇,老太爷定然会吉人天相。”苏礼见那传旨的内官的眼神一直在老太太颤抖的双手上扫视,也顾不得自己开口是不是僭越,边说话边伸手覆在老太太的手上,帮她托稳懿旨和圣旨,生怕她一个拿不稳把东西掉在地上,到时候这一家老小怕是都要跟着遭殃了。
听到苏礼这么说,那内官的眼神也从狐疑变成了带着笑意,开口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老太太莫要太过担忧,还烦请老太太带咱家去看看苏老太爷,圣上还特意命咱家带来了御医,正好给老太爷好生瞧瞧。”
有这么两句话工夫的缓和,让老太太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却还是双腿发软提不起力气,若不是倚着苏礼,怕是连站都站不稳,耳中听得那内官这样说,心里着急却又不想示弱,忽然觉得苏礼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指甲尖锐地扎了自己一下。
老太太下意识地望向自己手中明黄色的卷轴,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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