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破灭的梦想（2）

    就当我心里笑着自己笨笨的大雨天跑出来干什么的时候，我远望向学校操场，却正发现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连忙跑近一看——果然，正是渚。此时她怀里正抱着一个足球，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全身上下被淋得湿透，却也不去找地方躲雨。

    “渚！”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跑过去，拿伞遮在她头上说，“你干嘛站在这里啊？”

    “啊，春原同学……”渚好像回过神来似的，抬起头来望向我，粘满雨水的脸上依然露着微笑。

    “我说你是傻瓜啊？下这么大的雨你就回家嘛，干嘛还抱着个球傻站在这里啊？”

    “但如果我回家了，春原同学你来了的话，不就碰不到了吗？”

    “我本来就没说过我一定会来的吧？”

    “但是，你还是来了啊……”渚依然微笑着说着，转过身子来正面着我。

    “春原同学一直在帮助着我，可是以前，都一直没能好好感谢春原同学……今天说起足球的事看到春原同学忧伤的样子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春原同学应该还是很喜欢踢足球的，但是却因为不知道的原因而不得不退出足球部……所以，我现在想至少通过一起踢足球，来让春原同学开心，报答春原同学……”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微笑着的少女的模样，我一时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雨下得这么大，要怎么踢足球啊……”看着她的脸过了一阵，我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么，至少请让我看看你的射门吧。”渚说着，我看到她把双手捧着的那个沾满雨水的足球递了过来，“我相信，春原同学一定能踢得很好的。”

    “我很想看的……我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足球部的人是怎么射门的……”

    渚这么说着，我抬头望着她，她的脸上，依然还是那恒久不变的微笑……

    ……足球，实在是我不想再去触碰的心底深处的一块伤疤，但是此刻，我却无法拒绝眼前这个那带着期待笑容的少女……于是，我最终放下手中的雨伞，沉默着接过了足球，就像是接过了一个千金重担似的，凝视了好一会儿，才拿着这个足球走到了旁边的龙门前，慢慢把

    它放到了地上。

    我抬起头，望着面前那在雨雾中的朦胧的龙门，像是熟悉，却又像是那么的陌生……

    少女，向这边投来期待的目光，我知道，自己是无法逃避的了，于是，只是机械般的向足球踢出了一脚。

    “太好了，进了……”

    淅沥雨声的宁静中传来渚那一个人单调的掌声和欢呼声，显得那样的空洞，我只是看也不向龙门那边看一眼就说道：“……当然了，因为前面都没有人守门……”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春原同学……”

    “不要再叫我了。”我停住，却只是用后背对着渚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是不可能再加入足球部的了……”

    “究竟……为什么？……”

    “不要再问了！”我禁不住又大叫起来，“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再管了……”

    “春原同学！……”

    在渚最后的呼喊声中，我头也不回地跑离了操场……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逃避……或者应该说，我不得不选择了逃避……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再踢足球的理由了，再也没有了……

    今天我这样做，也许会令渚讨厌我吧？……算了，也不管了……我宁愿她因此讨厌我，也不想再看到这样好心的她，为我这件事而再为我担心了，我真的不想……所以，就这样吧……

    不过现在，我很后悔……后悔那天，我不应该丢下渚她一个人自己跑掉的……

    “喂！春原！你给我解释清楚！”第二天在学校，杏一把抓住还没回过神来的我的衣领就嚷开了，“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渚会在雨中的操场上晕倒？！”

    “姐姐你别这样，春原同学他也不一定知道啊……”椋则在一旁不断劝着。

    ……之后她们还说了什么，我是不记得了，此刻我脑海中记得的，只是在此之前听回来的那个消息——昨天，就在我离开不久后，渚被发现晕倒在雨中的操场上。

    渚今天，请了病假，据说是昨天晕倒在雨里被淋病了……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渚她，是因为我才搞成这样的……要不是我的固执，不愿意把事情原委告诉她；要不是我的任性，那时不顾她自己一个人跑掉，她就不会因没人管的一个人在雨中晕倒而生病了，这都是我的错……

    所以面对杏的质问和谩骂，我一句都没去反驳，只是以沉默回应——现在我心里想着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放学后赶快去看望渚。

    “她只是发烧而已，不过看来不静养一段时间是不能恢复了。”

    放学后我和杏等人一起前往渚的家看望躺在床铺上，还昏睡不醒的渚出来后，秋生这么对我们说道。

    “渚这孩子，其实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之前才在学校那边却了那么多课以致于这学期是留级到你们这一级的。”秋生说着，看了看我们，“你们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秋生和杏等人互相看着的目光，最后都不约而同落到了我的身上，而我，只能沉默着低头……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们，都已经能猜到渚的事是和我有关的了……

    渚是为了我才会一直冒着雨站在操场那里等我，以致于最后因此病倒的，当我，却完全不领情……所以当我抬眼间瞥见还在房间里被早苗照顾着的昏睡着的渚，我就更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了……

    第二天，我带着些许恍惚的感觉来到资料室，一眼就看见放在桌子上一个以前没有见过的像是电视机似的东西，我很奇怪，就问一旁在整理着书本的有纪宁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据说是以前话剧社用过的录像机。”有纪宁回答，“最近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的，因为还没找到地方放起来所以就暂时搁这儿了。”

    录像机？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么古老的东西的，而且还是以前的话剧社用过的？我顿时来了兴趣，看看那机子问：“这机子还能用吗？”

    “不清楚，我还没试过——那边有几盘和这个一起翻出来的带子，你可以自己试试。”

    于是我谢过有纪宁让她继续忙她的事后，就自己坐下来捡起旁边一盘录像带看了看，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灰尘，看来应该也是有些时日的了，标签上只是简单写着“高中话剧全集话剧01”之类的标示，我当下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后就把带着塞进了录像机里，按下播放键然后盯着屏幕——可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奇怪？难道坏了？”我拿出录像带有点奇怪地摸着头说道，这时有纪宁走过来说道：“可能是出了点小问题，等会儿我叫人来看看吧。”

    “嗯，那麻烦你了。”

    我说完就告别有纪宁走出了资料室，没想到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却遇见了秋生。

    “咦？是大叔啊？”我奇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生提起一个便当道：“喏，早苗给渚做了这个，托我给她送过来的。”

    “渚她已经来上学了？为什么我没听说……”

    “是她自己决定的……她在昨天睡了一觉就醒了，虽然我和早苗也劝她先休息休息，但是她依然坚持要来上学，没办法我们只好由得她；不久后早苗又说她有点担心渚，于是就做了便当让我带来给她。”

    是这样啊……原来渚现在已经在学校了？那等下一定要去找找她。

    “对了，那你又在干什么？”秋生问我。

    “啊，没什么，到处走走……”

    “你小子肯定又是在翘课到处逛吧？真是的，就知道你会是这种人啦，老实说一开始我还真的不放心让渚和你这种黄发小子混在一起的呢。”

    你这是发色歧视吧？虽说我的确是“不良学生”没错……

    “说起来。”秋生直视着我，语气似乎变得严肃地问道，“渚这次的事，适合你有关没错吧？”

    ……我无言以对。

    “真的是这样吗？我早就该想到的……”秋生叹了口气，然后又是一瞪我，“小子，虽然不知道你和渚那孩子发生过什么事，不过要是你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语气不是非常重，但我能感觉到他这是认真的……本来我是在想该不该趁此向他坦白的，可是现在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害怕，不敢说出来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对站了一会儿，我才听到秋生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其实你知不知道，我和早苗也问过那孩子，可是她就是不肯说，反而要我们不要为难你……那孩子一向神经就有点粗，但是这次我们什么都没说，她却就知道我们都在怀疑你而请求我们不要为难你……我看得出，那孩子还是挺喜欢你的，真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辜负她的事就好了。”

    听秋生这么一说，我就更哑口无言了——渚一心想帮助我，我却不领情还因此伤害了她，但是她却没有怪我，反而让父母不要为难我……这样的女孩，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只是有种自己的罪孽似乎更加深重了的感觉……

    “……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的，好好干吧。”

    秋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后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之后，我终于在放学后的樱花道上再次见到了渚。

    “你来了，春原同学？”

    面前，是那个双手提着书包，用一双明澈眸子看着我的少女站在那里——就像很久以前，我在这里看到的她那样……

    “渚……”

    “春原同学，你还记得这里吗？……”渚说着，抬头望向道边的树，“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呢……我还记得那时，我正站在这里一个人说着话剧的台词，其实……那虽说是话剧的台词，但其实却也是带着我的真情实感的……”

    “‘你，喜欢这所学校吗？……我非常非常的喜欢这里……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在不断改变着……无论是多么愉快的事情，还是多么开心的事情，一切，所有这一切事情都在不断的改变着……’过去，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小镇，这所学校……觉得在这里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这里和朋友们一起读书很愉快，可是……因为我自小体弱，在高三那年，我因为生病的关系不得不暂时休学，而当我再次回来这里，再次走在这条樱花道上时，我却感觉到：虽然樱花没变，但是其他一切都变了——其实的一切都在改变着，以前自己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们，现在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以前自己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经历过的所有快乐的事，都好像只是作了场梦而已……所以，我不禁说出了那段台词……那是台词，却更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我很害怕，那时，真的很害怕，害怕着这改变的一切，害怕着对自己来说几乎是完全陌生的一切……”

    “不过，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渚说着转头望过来，依然是一脸的微笑。

    “我很幸运，因为……我遇到了春原同学……春原同学的话，提醒了我——‘不要去担忧未来那么多事情，尽力走下去，努力去做好现在可以做的事才是最好的吧’——是啊……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重新踏上这条樱花道的呢？当时，我这么问自己……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消沉下去；我，是可以做点什么事的，所以，我决定重建话剧社，也因此鼓起勇气，在那天放学后找到春原同学你，请求你帮忙……在得到春原同学答应后，我觉得很高兴，我知道，自己确实是可以做到的，自己，并不是一个只能在一旁悲伤而什么也做不了的人……后来，随着智代同学她们的到来，话剧社也越来越热闹，在这段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我真的很感谢大家，一直帮助着我；也很感谢春原同学你，给予了我重新振作的勇气……”

    “渚……”我感到有点惊讶——因为我没想到……当初我那只是随口说的一番话，竟会成为渚此后一直为话剧社努力着的动力。

    “渚，我……”

    “对不起，春原同学……”在我的讶异下，渚竟抢先一步说出了“对不起”。

    “我一直受着春原同学和大家的帮助，所以想要报答，想要为话剧社和一直为之努力着的大家做点事，所以我决定去演出那个话剧……所以，我希望能让春原同学振作起来，可是……最后却让春原同学感到伤心，对不起……”

    “不、不是的渚，其实……”

    “春原同学，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渚依然微笑着，“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的，因为……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这么自作主张的说要想让春原同学你重新踢球的……每个人，都会有不想提起的过去，我不应该硬要要求春原同学你把以前的事说出来的……春原同学，如果你真的不想提起以前的事，那就不要提了，也不用向我道歉；昨天的事，就让它像没发生过一样，从我们的记忆中把它抹去吧，只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春原同学，无论何时何地，如果你需要找人倾诉，需要帮助，都可以来找我，我绝对，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的。”

    “渚……谢谢你……”

    “不需要谢我，因为……我只是，一直都想要回报春原同学和大家对我恩情，仅此而已……”

    看着渚那依然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也不禁对她露出了微笑……

    那天，我终于又和渚和大家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只是我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竭尽所能帮助渚完成她在校园祭上表演的话剧——这也是，现在我能回报她的温柔唯一能做的事了。

    ……可是我没想到，这个简单的心愿，最终却并没有实现……

    就在校园祭的前一天，我和智代她们一起在渚的家聚会，预祝明天的话剧能圆满成功；聚会散后，我刚想跟在智代她们后面偷偷溜走，没想到却被秋生抓住让我帮忙收拾，他说这是作为我之前对渚不好的惩罚——唉没办法，只好留下来帮忙了。

    我捧着一大堆好不容易收拾完的碗碟来到洗涮盆前放下洗好，想要打开上面的橱柜把碗碟放进去，却差点被里面掉出来的杂物砸死，还好千钧一发之际渚赶到，帮我托住那些眼看就要掉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渚叫我把这里交给她就行了，我本来还想帮忙，但想想这里还是渚比较熟，我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谢过她后就离开了厨房。

    我出去看了会儿电视，看看时间觉得应该收拾得差不多而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厨房前面的桌子上散乱放着一堆照片和笔记本似的东西，而渚则坐在桌子旁一副看着那些东西发呆的样子。

    “渚？”我说着走过去，却发现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那种受过什么巨大刺激的样子，我感觉不妥，连忙双手抓住渚的肩头摇着问道：“渚！渚！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渚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随我摇着，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见她依然是那个愣住的表情慢慢说出：“爸爸……妈妈……原来是一直……一直……”

    我感觉到一阵诡异，不由得转头望向桌面上那些东西，而也就是这时，渚却突然用力一撑挣脱我的双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我追到门口连叫几声都叫不回来，我不禁感到疑惑不已，慢慢回头间正望见生活桌子上摆放着的那些笔记本和照片——我觉得，在这些东西里可以找到答案，于是，就慢慢走过去查看起来……

    越看，我就越是感到惊讶——这些照片，上面照的几乎都是秋生和早苗，但是却又不像是现在的他们：因为那上面的秋生，都是穿着像是戏服一样的服装，拿着一个麦克风站在像是什么舞台的背景里，看那样子似乎是在很高兴地叫着什么；而早苗，则是站在一块黑板前拿着教鞭在指着说着什么的样子；还有的，就是秋生早苗都站在一个婴儿床前微笑看着里面一个婴儿的画面——看到这些照片，我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而在看过那些写满了娟秀字体的笔记本后，我就更加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了——

    “X年X月X日，晴。今天是我们的孩子诞生的日子，我和秋生都很高兴，围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给她取名古河渚，希望她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X年X月X日，晴。今天，秋生又拿到不知道什么话剧大赛的冠军了，他真的是很喜欢演戏，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不断为参加着各种话剧的演出和比赛，甚至在表演后的采访中大呼将来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真像个小孩子似的，呵呵，不过看到他那个干劲十足的样子，我也替他高兴，我想小渚也一定会为自己有这样出色的爸爸感到高兴的吧……”

    “X年X月X日，晴。今天我教的那些孩子居然送我教师节礼物，我真的是又惊讶又开心……真想自己能这样一直当老师，永远和这些可爱的孩子在一起，要是将来渚长大了，也能成为我的学生就好了……”

    ……

    “……最终……还是瞒不住吗？……”

    在我翻看着这些东西时，循声转头却望见秋生正一手搭在门框上，额头枕在上面，眼睛望向我这边那桌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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