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散尽的樱花（2）

    智代是个以学生会会长为目标而一直努力着、付出着的人……她也应该很清楚，在现在这种竞选之日即将到来的时间和别人打群架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最终却依然还是打架了，究竟……为什么……

    “你、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冈崎，刚才已经玩够了吧？别再闹了……”

    “……就是我这个局外人也能看出来，她这是为了你啊，春原。”

    冈崎却依然是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我说着——他这已经是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了我，居然……”

    “……我听说那天，老师本来是想要叫你和智代一起去训话的，可是当时，智代却一个人把这事挡了下来，后来还拜托杏和椋她们，还有那时即将出院重返校园的我，让我们帮着瞒着你这事，不要让你知道……我还记得那时，杏是很不同意的，可是在智代的强烈请求下，最终还是答应了……春原，你知道智代为什么要为了你做出这种足以影响她学生会会长竞选的事吗？……”

    我只是傻了似的呆站在那里……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反应的——是点头，还是摇头，还是，根本就没有反应，只是一直呆站在那里……

    “……那天看着智代慢慢一个人从学校里走出来后，我们都知道，智代已经完全明白再和那个‘不良学生’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是……她却依然像没事一样的，和往常一样的跟你在一起，甚至……早上去叫你起床……春原，你知道当有人看到早上你和智代一起从宿舍那里出来的时候，又传出了怎样的流言吗？……”

    “我不知道！我不要听！不要听！……”

    我捂着耳朵叫道，在耳边回响着冈崎“春原！”的喊叫声中，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在意着的事情的真相，原来就是这样的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是我一直寻找着的事实吗？……智代，为什么你完全没对我说过……为什么你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出这种傻事……

    我跑着，脑中不断涌现出之前身边的人看着我窃窃私语的画面，和智代那带着一丝忧伤的表情……

    “我真是个笨蛋！”气喘吁吁的我，停下来一手击在身旁的墙上大声叫道，手上感受到的疼痛，仿佛就此一直传到了心里。

    ……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一直没发现智代那仰望着樱花树的脸上带着的，是忧伤的神情？……而且，那还是因我而起的忧伤……亏我还自以为是地对她说什么“一定没问题的”……我真是个白痴！……白痴……

    正在我深深自责的时候，突然听到面前传来一个声音：“……阳平？……”

    我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正是一脸惊讶看着我的智代……

    ……该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

    我想起了这句话——所以，我没这次没有逃避……几分钟后，我们就沉默着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

    “……你都知道了？”智代问。

    我点点头。

    “……冈崎真是的……明明，就已经说好了不要说的……”

    “……智代，究竟为什么……”

    “阳平，你还记得这个公园吗？”

    还没等我说完，智代就打断了我的话站起来眼望前方说道——我们面前的，正是我们以前假扮情侣时来过的那个公园。

    我只得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望着智代那映着夕阳余晖的脸庞，听着她缓缓说道——

    “自从小时候弟弟遇到意外获救那次后，我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做个能给予他依靠的大姐姐，所以，我经常都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强悍的样子，目的……只是为了不想再看见我身边的人受伤害……可是这样久而久之，我发现大家好像都因为我的强悍而开始疏远我……在我初中一次和高中生打架后，大家，就好像完全把我作为一个‘强悍’的人物来看待……我那些学妹们，经常说我好厉害，说‘坂上前辈好帅’……其实比起‘帅’，我倒更想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被大家看待……所以我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即使看到有人在学校闹事，也不要插手，让老师来处理就行了……可是，我其实根本就做不到……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了……所以有不良来学生来学校闹事那次，我出手了；所以在足球部那次，我出手了……对于这一切，我很无奈，但是，又心甘情愿……”

    智代说着转头望向我。

    “所以那时和阳平你在一起约会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真的……在那时，我才像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才觉得自己做回了一个真正的普通女孩……她可以和男朋友牵着手一起快乐地约会，可以和最喜欢的人一起无所顾虑疯狂地玩……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那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无比开心和快乐的感觉，是你，把它带给了我，所以我很感谢你……”

    “智代……”

    “所以，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也不想你身边的人，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守护我觉得重要的人……弟弟是，杏、椋、渚她们是，芽衣妹妹是，还有……你也是……”

    “可是，你没必要为了我而做这种影响竞选的事……”

    “阳平，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数年前的意外，我已经差点失去了我的家庭，所以……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失去，有人痛苦了……我想要帮助他们，帮助这些一直围绕在我身边给予我温暖的人……所以即使话剧社不在了，我也依然想维系着这份感情，和杏她们……还有，和阳平你……”

    “……可是，继续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的话，学生会会长的竞选……”

    “阳平，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智代看着我，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名为坚定的目光。“无论是谁，给予过我温柔的人我都不会放弃的，哪怕他是别人口中的‘不良学生’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不在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因此看我，我只想，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更何况，我自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良学生’——这，就足够了。”

    智代说完，对我露出了微笑……那是，没经过任何修饰的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一刻，我甚至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所以，阳平。”智代说着，慢慢走了过来，然后竟轻轻伸手搂住了我把嘴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再自责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就像芽衣妹妹一样……就像大家一样……”

    这时的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力地点着头，紧紧抱住眼前的少女，在橙红色的夕阳下，留下两道合而为一的长长的影子……

    我知道，智代并没有怪我影响了她的竞选，也没有因为为了帮助我而后悔……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虽然我们已经一直在努力，但智代不顾一切的继续和我在一起的后果，就是支持她的人越来越少，每次我走在路上看到周围的人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尤其是智代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会觉得十分难受……

    智代给过我很多的照顾，现在的我，已早已不把她但什么宿敌，而是当一难得的朋友看待了，所以……我真的不想看到她再因为我而被人指指点点，因为我而当不上学生会会长——因为我，而保不住她一直想要保护的那些樱花树……

    “智代，你还是……不要再见我的好了。”

    所以，我对智代这么说道。

    “为什么？”智代却完全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清楚这是为什么的……

    “……如果你再和我混在一起，很可能你就会当不上学生会会长了……”

    “为什么？我和你怎么样，和我当不当选学生会会长又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着呢……你难道真不知道，现在校内都流传着怎样的传言？……”

    “你也会说那是传言，难道你要我仅仅为了一些所谓的传言，就改变自己原来的处事吗？”

    望着智代那似威严的眼神，我无言以对。

    “……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智代突然放缓语气说道，“这些闲言碎语，是不会阻碍到我的竞选的……这些事情，我总会有办法去解决的，你就安心吧……”

    ……真奇怪，明明智代才是当事人，但是现在的这情景怎么看都像是我在被智代安慰。

    “……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后辈啊……”我不禁苦笑。

    智代也只是看看我淡淡笑了笑，低头不语。

    既然智代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开口去说什么了，本来就想这样让它顺其自然算了，可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不得不改变了想法……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

    “喂，春原。”这天，我正坐在房间里看电视，美佐枝却突然过来对我道，“有人托我把这封信给你。”

    “信？谁寄来的啊？是芽衣那丫头吗？让它先在信箱里放着就行了嘛，拿它干嘛？”我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啦，不是寄过来的——是刚才有个人专门拿过来，拜托我交给你的。”

    “哦？”听到她这么说，我倒来了兴趣，转头问道，“是谁啊？”

    “不知道，是个没见过的孩子呢……不过，还长得蛮帅的。”

    我看了看美佐枝那个在回想的样子，默默地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封信。

    我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却发现里面只写着一行字：镇内公园等你。署名是——坂上鹰文。

    ……坂上鹰文？这是谁……坂上？……难道是？……

    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唯一依然认识的姓坂上的人……

    “……不会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走到公园入口那里时，已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坐在那里？是的……他，现在正坐在一张轮椅上，背对着我。

    “……是你找我吗？”我问道。

    那人慢慢转过头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看上去年纪比芽衣稍大一点。

    “你是，春原阳平先生吗？……”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叫我“先生”的啊……

    “那么，我叫你春原哥哥怎么样？”

    男孩子双手转着轮椅

    的轮子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随便你啦……话说你叫坂上鹰文，那难道就是？……”

    “是的……初次见面，我是，姐姐——坂上智代的弟弟，坂上鹰文。”

    ……果然，面前这个孩子，就是智代的弟弟啊……

    “我经常听见姐姐说起你的事……一直以来，多谢你对姐姐的照顾。”

    “哪里……是智代一直在照顾我而已……”

    鹰文说的只是客气话，而我说的是大大的实话。

    “姐姐她，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鹰文转头望向天空某处说着，“七年前，是她把我从死神的手里救了回来，也是她教会了我要懂得珍惜家人的道理……姐姐她，一直到现在都在为没有保住我的双腿而自责，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虽然失去了一双腿，却也因此换来了我们家的幸福，所以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姐姐到现在依然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为了实现我那小时候跟她说过的想要大家一起在樱花树下相聚的心愿而一直努力着，直到今时今日，传来没有断绝过……我真的很感到，也很感谢姐姐，所以我想报答她……”

    鹰文说着又转回头来望向我。

    “所以，我想拜托你……”

    “……拜托我什么？”

    “……拜托你……能……变成一个好学生吗？”

    “……哈？”

    “你也应该知道吧……最近姐姐的竞选遇到了阻碍，而原因，就是……”

    “……哈哈……原来你也知道了啊？……那你现在是想我怎样？是要我尽快离开你姐姐，不要再给她惹麻烦，是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是春原哥哥你能变好的话，那姐姐她也不会再因和你在一起而被别人指指点点了……”

    “……对不起，那不可能。十几年来，我都是这个样子的了，想改是改不了的了……如果你希望我不影响你的姐姐的话，我看还不如要我直接离开她来得简单。”

    变好……其实我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要让春原阳平变成大多数人眼中的“好学生”，实在是太难了……我不愿按照别人的标准去规定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那个意思……”鹰文依然解释着，当我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总之无论怎么说，你姐姐搞成现在这样，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我会就这件事考虑考虑的，必要时……我答应你，我会离开智代。”

    说到这里，只见鹰文抬头看了看我，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而低下头去。是啊，其实我知道的……这才是这孩子真正的想法——想要我离开智代，不要再和她在一起，这是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了，只是出于礼貌和对我的顾虑，他才一直没敢开口向我这么要求而已，毕竟他不是智代，和我不熟，不可能清楚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他对我的认识，可能正仅限于那些流言而已。

    但是，我也懒得向他解释——或者说，是无法向他解释——因为，那些传言所说，是因为我而影响了智代的竞选的事，是千真万确的……

    到头来，我也依然确实只是一个“不良学生”而已……

    “好了，你放心——我清楚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也清楚我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姐姐难做的……那，再见了。”

    我说完，也不看鹰文的反应，就转身离去……其实，无论是智代还是鹰文，他们都没有说要我离开智代不要打扰她之类的话……最后，反而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离开智代的……究竟为什么呢？……为什么那时，我会对鹰文那样许诺呢？是因为他不肯在我面前说真话而一时意气？还是这是我内心的真正想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离开那公园没多久，我就感到视线模糊了，而且，心很痛……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我不知道……但是我却清楚知道，我已经不得不马上这样做了——因为在那之后，另一个人也来找我了。

    他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现任学生会会长。

    他把我叫到学校天台，我们站在那里对话——

    “你就是春原阳平是吧？”

    “你这个家伙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呢……”

    “你知道自己有多出名吗？”

    “……因为我是一个不像话的不良学生吧？”

    “更因为你如此接近坂上智代。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不该靠近她，为此我还特意找坂上同学谈过，但是她却不听。”

    ……这样说来，上次我看到那个和智代在中庭吵架的家伙原来就是你啊。

    “……哼，你是在吃醋啊？”

    “呵呵……不对，我是对她很感兴趣。”恶心会长扶了扶眼镜笑道，“因为她是一个能够不断向上攀登的人，她很认真，又不吝啬时间一直努力工作着，将来的她一定能到达更高的地方，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看上她作为我的接班人，但是你却拖累了她——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这样又怎样？这和你无关吧！”

    “其实你也应该明白这一点吧？——上次话剧社被废社，就有你这个家伙没能帮上那个叫古河的同学的原因，这次也是这样——你也应该知道，自己不能为坂上提供任何的帮助，甚至，只有拖累她的份，不是吗？”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坂上的好，这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自己……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要走在一起的话，最终只会两个人都痛苦——总之，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要怎么做我无权干涉，还是得看你自己；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恶心会长说完，看也不看我就径直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发愣……

    如果说鹰文还是有所顾虑不敢直说要让我离开智代的话，那现在这个会长，倒是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出来了……

    看来，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坂上是个优秀又富有号召力的学生，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和经常迟到缺席的人走得很近，甚至为了那个学生，和学校里足球部的人斗殴，这是一种十分严重的行为——你明白吧？她所引发的问题都是因春原阳平——你而起的。”

    我站在校门，回想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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