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还是第八年了,时光实在是走得太匆忙了,她都快要记不住这些年月了。
他们走得那么远,远得她都追不上去了……
待到常笙画祭拜完了,回到宿舍的时候,浑身都已经被风雪浸透了。
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结果就看到宁韶明缩在军大衣里,站在走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宁韶明就转过头来了,见到常笙画这幅样子就吓了一跳,让她急忙进去换衣服。
常笙画问他等在这里有什么事。
宁韶明摇了摇头,掐灭了手里的烟,“没什么……就过来看看,你去换衣服吧,我回去睡了。”
常笙画沉默了一会儿,说:“晚安。”
宁韶明摆了摆手,很潇洒地离开了。
常笙画站在走廊上,看了一眼旁边垃圾桶里的烟头数量,没说什么,直接就回房间了。
隔了几天,就是歼龙大队祭奠去年同一时间牺牲的队员的日子。
有了提前的铺垫,大家倒是还算安分,乖乖地完成了上午的训练,这才赶回去洗澡换衣服清点东西,各自紧张地互相整理着装。
常笙画也把自己没有穿过的军礼服翻了出来,如果是以前的话,她肯定就不过去了,现在今日不同往昔,常笙画还是多多少少对歼龙大队有了感情的,对待这类集体性参与的事情也不至于避之不及了。
因为当时歼龙队员们都是在境外牺牲的,像是副中队长八斤被手雷弹炸死,宁韶明只来得及把他的肩章摘回来,回收遗体的工作也不是很顺利,加上他们参与的境外任务属于机密,所以最后并没有把他们天南地北地各自送回家里安葬,而是将他们集体葬在了距离歼龙驻地两公里左右的烈士墓园里。
——那里是专门开辟出来给歼龙大队的成员的,特种作战部队的死亡率太高,总要有个能纪念的地方。
烈士墓园经常有人过来定期打扫,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看起来就更加干净了,宁韶明组织大家把雪扫开,摆放祭品,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宁韶明走到八斤的墓碑前亲自打扫,对着墓碑上的字沉默了许久,直到计芎提醒他已经打扫完毕了。
往日清清冷冷的墓园里多了一群兵,加上香烛祭品,看起来也有了人气。
宁韶明站起来,和常笙画对视了一眼。
常笙画轻声说:“开始吧。”
宁韶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全体队员们面前,喊道:“全体肃立,敬礼——”
“刷”的一声,全体人员举手齐眉,肃容敬礼,刘兴带头,领大家唱起了国歌。
直到国歌完毕,就轮到各个小队的队员们上前去献花,然后三人一组,轮流三鞠躬。
常笙画是跟宁韶明两个人先上前去的,她站在这些烈士的墓碑前,心里没有丝毫不敬之意,深深地弯下了腰。
等她起身的时候,常笙画发现宁韶明还没起身,对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只是离得近的她才看得见。
常笙画知道宁韶明是怕影响了其他人的情绪,于是不着痕迹地把他扶了起来,走到了一边。
宁韶明刻意把头侧开,但是常笙画已经看到他脸上的眼泪了,他胡乱地擦了一把,还对常笙画摇了头示意他没事。
献花之后,刘兴再一次领歌致敬牺牲的战友,队员们的歌声几乎突破天际,冲破云霄,连那飘飞的白雪都为之驻足。
“烽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歼龙的士兵们几乎声嘶力竭地在吼着歌,吼到一半,大家都已经泪流满面,好几个人几乎哽咽不能成声。
一首《英雄赞歌》唱完,宁韶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才走到全体队员们面前,“全体都有,准备——”
队员们卸下肩上的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向战友致敬——”宁韶明也举起了枪,沉声道:“放——”
一阵震耳欲聋密集的枪声中,常笙画侧头看向那一排排整齐的墓碑,以及还没有写上名字、但随时等待有人入驻的空墓碑,再看向眼前这些战士们坚毅的面孔,心生几分难言的滋味。
她想,也许宁韶明的领导不一定很好,他也的确做错了一些事情,可是对于这群士兵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畏惧过躺在这片一直护卫着的土地上吧。
他们流的血,流的汗,最后都得偿所愿地归于了这片沉默的大地。
……没有人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