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影子里,透着戚然的悲凉之意。
直到被那过分庄严的气氛震住而忍不住止息的林夕呼出一口气,那少年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他缓缓直起腰身,从地上站起,那一身神父的祭祀服长得迤逦及地,但是却并不会显得臃肿,反而衬托出少年修长纤细的身形。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他的嗓音清淡温柔,咬字的韵律自有一种古典的优美,“若不安眠,明日便无心欣赏清晨的曦光了。”
他转身,站在十字架之前,朝着林夕和零的方向望来,神情温柔,眉目有光。
林夕想,她或许知道传说中的天使是什么模样了。
她长这么大,再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人了——他拥有着被神明所偏爱而精心雕琢的脸,每一个细节与棱角都被打磨得精致无瑕,近似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漆黑的发一如子夜,仿佛沉眠于夜色中的精灵,一双眼睛却是再艳丽不过的红色,跃动着近乎极致的灵动之美。
他身穿着一身深红色的神父服饰,衣服上绣着金色十字架的纹路,厚重得一如时代浓缩的剪影。如此压人的颜色,穿在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身上,却如酒如诗,如一本写尽沧桑的传记故事。
他偏首望来时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垂怜,似是悲悯。
这样一个仿佛被神所钟爱的精灵,当他用那双艳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你的时候,都可窥见海洋般博大的包容与深邃。
哪怕再怎么警惕的人都会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再怎么罪大恶极的人都会跪在他的脚边忏悔自己的罪过,祈求神明的宽恕。
他就站在那里,用那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林夕,神情是不变的温柔与悲悯:“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孩子。”
林夕觉得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称呼诡异极了,但是谁会忍心拒绝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林夕。”
“lin……cil。”少年咬字的发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林夕来不及思考这个细节,便见他温柔一笑,用一种仿佛咏唱圣歌般的语调,轻声说道,“黑夜降临此地,将这里化为了绝望的地狱,高筑的墙阻挡了罪恶,夺走了希望,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林夕神情微僵,干巴巴地回复道,“我醒来,我已经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林夕有些急切地望向少年,略带期翼地询问道:“我是无意间来到这里的,我并不是这里的人。请问,你……您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吗?我们想离开这里,拜托您告诉我们出口在哪里,好吗?”
林夕的情绪激荡之下,说话的音量也微微拔高了些许,但是少年却并未因此心生不悦。他只是用那种如父亲凝视着孩童般的目光看着林夕,慈爱中又透着不加以掩饰的怜悯。林夕话音刚落,便听他说道:“孩子,你不能出去。”
林夕微微一怔,是“不能出去”,而不是“你出不去”。
“我们都应当死去,将绝望永远留在这里。”少年依旧笑意温存,眉目间带着殉道般的决然和坚定,“不能离开这里,不能将绝望带离此地,地狱的火焰会将人间焚为灰烬,死亡的阴影从此如影随形。撒旦的天平上,力量与悲伤始终持平。”
林夕没听懂,但是她突然间恍然大悟,这个医院里果然全部都是神经病,哪怕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神经病。
“林夕,神父说的是什么意思?”零歪着头,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什么意思也没有。”林夕也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中二病的逻辑思维你不需要懂,乖。”
林夕停下脚步,微微喘息,她脚边是两具成年男子的尸体,黝黑的皮肤以及明显西方化的五官可以推测出其种族与身份。林夕沿着外墙跑了许久,都未能寻找到出口。但是林夕除了发现了一块写着“世纪孤儿院”的残破牌匾以外,还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情况。
——这间“孤儿院”,成年人竟比孩子多出数倍。
不,应该说,这个孤儿院里的成年人数量多得有些不正常。比如说躺在地上的两名黑人,他们身上穿着警卫特有的蓝色衬衫,配备了手/枪以及对讲机。但是林夕分明还看见过身穿西装以及白色医生服饰的尸体,而那被女孩杀死的女子,身穿的则是修女服。
孤儿院、医院、教堂——这一块被铜皮铁墙圈起来的牢笼里,至少有来自三个不同地方的人存在着。
林夕感觉到了令人不安的矛盾感,正如中世纪与现代风格的融合一样,那来自三个不同地方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充斥着无言的排斥与违和。如果说这间孤儿院的确是出自中世纪那个黑暗的年代,那么在孤儿院的范围内建一座教堂倒也情有可原。因为越是不幸,越是需要信仰,活得痛苦,才需要一点希望来支撑着他们继续存活于世,让自己相信死后的确可以前往有神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