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吧?因为放不下这种心情始终存在,所以才会在人间停留,直到自己灰飞烟灭的那一天……不是吗?”
“我啊,虽然怨恨着这世上所有的薄幸男儿,怨恨着重男轻女的封建父母,也怨恨着一切的背叛、歧视、辜负……”
“但是我没有办法否认,恨这种东西,就是以爱为根的存在啊——”
魑魅原本没有名字,因为她是世上所有女子不甘的冤魂汇聚而成的存在,所以她有着世间女子心里最丑陋最恶毒的念头。因为那些丑陋的欲望与嫉妒,她才比寻常人更明白这些感情是从哪里诞生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在怨恨中扭曲,又在浓稠的黑暗中找到人性最初的辉光。
她也曾无恶不作,为了复仇也可以不折手段。大抵是她做得太过了,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的一种。她被道主在人间行走的分灵逮住,被作为妖鬼封印在心笺中,还被警告“除非找到自己的尊主,否则永远不得离开阴山”这样的话。
所谓的“尊主”什么的,魑魅一直觉得那就是个笑话。她的确有着女子温驯服从的本能,但是她从不认为,有人能将她从怨恨中解救出来。
直到她遇上林夕。
“对于鬼这种生物来说,怨恨是构成他们存在的原料,心中的恨意越深,化为妖鬼之后就越强。”
“君上……那三百八十九世的轮回,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话,魑魅没能问出口。
她是见过作为人类的“林夕”一次次惨死却也执着前行的人,她被她的坚毅、执着与自毁一般的牺牲所打动,心甘情愿地奉她为主。从阴山到末世,她其实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一路见证她的成长,直到最后的封神。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无法释怀的怨恨,才会将那个女子……
变成,这般模样——
“魑魅。”
被鬼界子民一砖一石建筑起来的宫殿华美庄重,严谨得近乎一丝不苟。刻着往生界诞生始末的壁画,雕琢着日月星纹的地砖,绘着往生界五行图样的穹顶……那些被君王从绝望的火海里拉扯出来的子民感念君王的牺牲与付出,几乎是倾尽了所有的心力,耗费了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力物力,只为了将世间最奢华的一切都堆积到女子的脚下,供她踩踏。
——“我们的君上,跟另外两位尊者不一样啊。”
没有天生尊贵的身份,也没有生来就无可匹敌的强大,她会走上神坛,凭借的是一腔沸腾的热血,不折的傲骨,和山海难移的信仰。
也只有这样并非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君王”,才会让子民们发自内心地憧憬和仰慕吧。
——“是个无法嫉妒,只能钦佩的……人类呢。”
可是,从往生界诞生至今,那位被众人仰望的君王,都不曾走下神坛。
高居王座上的女子拢着玄黑色的长袍,那是代表着尊贵的帝皇之色黑中带赤,像是在幽冥中安静燃烧的红莲烈火,威严肃穆得几乎敛尽了世间一切的明光。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自然地搁在王座两旁的扶手上,脊梁笔直得让人忍不住想起松竹。
“与其根究这些问题。”烛光映照在她露出斗篷外的半张脸上,照出她泛紫的薄唇和苍白得可怕的肌肤,“不如去将没做完的事情都完成——”
“……没错吧?”
多可怕。
沙哑的、低柔的嗓音,像是磨石碾碎的沙砾在血肉上滚走,明明语调毫无起伏,却让人骇得肝胆俱碎,几乎要磕头求饶。
“对不起……君上……我、我只是……”
“如果对这种事情的好奇会影响你的工作,不如去问人类的‘林夕’吧。”
——君上这么说了。
满心彷徨的魑魅受领了引领死灵入界的任务,她站在舍生门前微微茫然,等了许久,却果真盼来了“林夕”。
白衣黑裤,马尾高束,素面朝天的女孩朝着她微笑。漆黑的眼睛澄澈而又认真,那是没有过尽千帆、历经生死的“林夕”的微笑。
“哈?你问了这么让她为难的问题啊?”作为神明分灵的林夕还带着人类的少年志气,甚至因为卸下了生死的重担,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以前未曾有过的笑意,“别紧张,她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在怪你。只是……嗯,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林夕淡下了眉眼,似乎是自嘲,也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叹息道:“我也没想过,我的人生只是少了一个人,只是缺失了那么一角——”
“我就会万劫不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