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所思
宋泗昌用餐巾纸揩揩嘴,放到酒杯旁边。陪同人员也用餐巾纸揩揩嘴,对叠一下或两下,放到不显眼的地方。宋泗昌正欲说话,先打了个嗝,这个嗝立刻使气氛松动。他笑道:"今晚我不找人谈话,不开会也不看文件,我要放松一下,我也是人嘛。怎么样,今晚有什么活动呀?"
师政委刘华峰闻言,仿佛悲伤似的,轻微地摇摇头,以责备的口吻说:"唉,首长不发话,我还不敢说呐。你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一个月跑了十几个单位,人停下来脑子也停不下来。都像你这样抓工作,我们也顶不住啊。再说,首长这个节奏——比方首长走后,我们可以放松几下,而首长你一天也没得放松,你还得到下一个单位紧张去。这个节奏绷得太紧啦。"
宋泗昌嗬嗬笑:"刘政委好口才,一个话叫你一说,就说出好几个味道。"
刘华峰估计,宋泗昌心情好转证明他对本师工作基本满意,否则他不会主动提出"放松一下。"这意味着,从现在起,他允许相互关系变得亲密些了,不必提心吊胆了。在宋泗昌离开本师之前,必须安排一个好的结尾,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呐。
刘华峰面呈疲乏状,片刻后又异常精神,道:"我认识首长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首长你喜欢什么娱乐项目。在我印象中,首长人好像从来有娱乐。我承认,下级也有官僚主义,嘿嘿。师里是小地方,有个俱乐部,设施倒不全面,是不是去打扑克看看?"他眼望着陈秘书。
陈秘书道:"宋副司令从来不碰麻将扑克之类的东西。"
"宋副司令和其他军区首长不一样!"刘华峰观察宋泗昌反应,怕此语说得太过。见无异常,又道:"我已经叫电影队准备了几部片子,有伦敦上空的鹰、莫斯科保卫战,还有几部其他方面的。"
刘华峰不说是哪方面的,他打算让宋泗昌到场之后自己选,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人员范围小一点就行。
宋泗昌问自己的秘书:"我看过没有?"
刘华峰心中为此语喝彩:问得不凡!
陈秘书回答:"伦敦上空的鹰,您在279师看过录相;莫斯科保卫战,您看了一半,就去接北京长途了,下半部没看,太长。"
宋泗昌淡淡地:"我听从安排,怎么都行。"
刘华峰真的发急了,自己居然找不到宋泗昌的兴趣点!他迅速考虑着,脸上一点不流露。末了,他以汇报的口吻说:"师医院有一支女子篮球队,水平不错,球路也野,她们几次提出来要和师常委赛一场球。以前赛过一场,我们输了三分。不是输在球技上,她们占女性优势,我们不敢放开手脚,才让她们占了便宜。"
宋泗昌蛮有兴趣地问:"女子队?"
"全是女兵,平均年龄19岁吧。"
"哈哈哈,丫头片子嘛,你们怎么能输给她们。要是我在,才不管他是男是女,我认球不认人。"
"那就邀请首长助我们一臂之力,参加师常委队,今晚就和她们赛一场。"
"给我找套运动衣来,"宋泗昌双目豁然生光,对搓着两手,"还有鞋!我要试试她们野到什么程度。"
"上汤来,"刘华峰朝待立一旁的管理员叫道。又笑眯眯望着宋泗昌昌,"穷菜富汤。招待所有两道汤味不错,首长尝一尝。"
略坐一会,刘华峰亲自去给师医院的院长打电话。"把你们球队的姑娘集中起来,新闻联播之后,也就是7点半,准时到达师部篮球馆。"刘华峰估计宋泗昌要看新闻联播。
"今天是周末,都跑出去了。"
"全部找回来,开车去找!只许多不许少!军区宋副司令加入师常委队和她们赛一场。不过你不要告诉姑娘们有宋副司令,叫她们放开来打。"
院长问:"要我们赢还是要我们输?"
"庸俗!我说了,放开来打嘛,场上职务高低也没有男女之别,只有球。你想赢还未必赢得了。"刘华峰最担心她们让球而被宋泗昌看出来。
"明白了。我带队,按时到达。"
"我又考虑了一下,你们提前点,7点整到场等候。"
"去那么早于嘛。"
"你照办就是。我让这里准备好水果饮料,来早了你们就在休息室啃香蕉嘛。"
刘华峰又转到篮球馆,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再一盏盏关掉。全部关掉后,他在黑暗里站立片刻,又全部打开。他踱到中心圆附近,用鞋底搓搓地板,朝四周看看,然后凝定在那里。宣传科长不知何时进来,蓦然在距离刘华峰很近的地方开口了:"政委,听说宋副司令想活动一下?"
刘华峰望着这位他喜爱的干部,足足两分钟不说话。正是这种不动声色的矜持,立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宣传科长过于灵巧,任何事情都很快知道。对于他的这个本领,刘华峰有时常识有时却恼怒,觉得不能叫他知道的太多,知道了也要从他脑子里挖出来。还有,也不能叫他觉得自己太重视他了,别老是主动地朝核心部位上靠。
宣传科长在沉默中拘束不安,眼睛不敢对视又不敢转开。他惶惶地思索这几开自己有什么失误:政委要的汇报材料,师里半年工作总结,干部整训的经验汇集他想不出有什么失误,但又觉得肯定有,否则政委不会这样看人。
"活动一下。"刘华峰淡淡应了一句,解放了宣传科长。刘华峰原地跺跺脚,"你叫公务班来人打扫一下地板,不要有沙子。"
"已经通知了,他们马上来。"
"记分牌啊,供电照明啊,卫生所啊。"
"都交待了。记分牌换新的,仓库里有,很漂亮。发电机也准备好了,万一地方断电,军械所的发电机五秒种内可以恢复供电。卫生所张军医来,带上必需药品。"宣传科长声音渐渐正常,人也靠近刘华峰,"政委,您看要不要调几个连队来观战?增加点气氛。"
"可以,通知吧,7点半进场。"
"裁判还是叫吴干事担任吧,我告诉他掌握分寸。"
"什么分寸?"刘华峰低声喝问,"不要分,我亲自吹哨。"
"政委,小吴是国家一级裁判,有正式证书的,吹过全国甲级队决赛。师里的一宝哇。"
"我刘结峰是正师职裁判!比他差啦。"刘华峰微微一笑。
"乖乖,今天是超级阵容。场外的事,都交给我办,政委你放心吹哨。"
"有一件事,今晚你专门陪宋副司令的秘书,给他找些录相片看,我估计他对球赛没兴趣。告诉他是我叫你去的,我抽不开身,没法陪他了。"
宣传科长受命离去,刘华峰又转悠一会,侍公务班来人了,才离开篮球馆,朝宋泗昌下榻的招待所九号楼走去。
门口的警卫朝刘华峰敬礼。刘华峰回礼,走过去后又停下身来,打量警卫。问:"枪套里有枪吗?拿给我看。"
警卫取下手枪套递给刘华峰,他抽出手枪,退出弹夹,检查一下:空的,合乎规定,又插进去进去。再拔出枪套外面的备用弹夹一看,压满黄灿灿的子弹。他温和地问:"连里交待过没有?这里的岗哨佩枪不配子弹。"
"我忘了检查"警卫茫然。他不懂些事的严重性。
"我是问连里交待过没有?"
"说过一次。"
刘华峰把子弹一颗颗退下,放进自己口袋:"有规定就照规定办。下岗后叫你们连长到我这里来领子弹。精神点!"
刘华峰上楼,暗中交待自己:别为此事生气,全师只有一个刘华峰,不能要求别人都跟我一样。又暗叹:我如此处处用心,心已用烂,绝非成大事者他忽然放慢脚步,暗自惊呼:啊,宋泗昌真敢穿哪!
宋泗昌已换上一套湖绿色运动服,足蹬雪白的球鞋,在屋里深深地弯动腰身。色彩鲜明的运动服给他增添不少活力,而他给那套运动服增添的似乎更多。在刘华峰看来,那种运动服从来没这么有形有味,穿在宋泗昌身上跟穿在别人身上大不一样。他活动身体时多么从容,每一下都仿佛推开一座山,人若不到某种境界就不会有这种收发自如的气势。刘华峰在边上看着就感动,很想把自己也化进去。他倾心相许并感觉自己升高了,他渴望将自己交给这样一位领导,也就是交给一个亲切的理想、一种不凡的精神。
宋泗昌看他一眼,没有停止动作,说:"下部队比呆在军区好,自在。你的人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我们的人呢?"
"有师长、副师长、参谋长、主任"
"你呢?"
"我吹哨子。"
"导演?哈哈哈,有劳你喽。在军区时,别人一提280师,我首先想起的就是你刘华峰。同样的事,你办起来总和别人不一样,有点变化。哎,你当年怎么没干军事?要不,该是师长喽。请坐,我一会就完。"
刘华峰欣喜,甚至略见羞涩。宋泗昌从来没这么亲昵地夸奖过他,刚才话中的意思,可能包括对师长不大满意,果真如此就太重要了。师长和宋泗昌同属军事干部,按理讲,血缘更近些。但是宋泗昌竟然将自己单挑出来,"一提280师就想到刘华峰,"等于轻描淡写地否了师长一下嘛。宋泗昌真有胆子真痛快。
"我把潘成汉同志当兄长。在大的方面,他的能力比我强。我只有多做些具体工作。"
刘华峰自感些话极为妥贴,一是表达了对师长的尊重;二是讲明了自己比师长年轻;三是暗示出师里的工作主要由自己抓。和往常一样,心思太满的话一旦说出,他就有些不安。
果然,宋泗昌毫无反应。他继续甩臂弯腰,满意地谛听自己骨节响,运动服散发着新鲜织物的气息,片片光辉乱抖。刘华峰继续期待一会,仍不见回答。他以为谈话结束,宋泗昌收回亲昵了。
忽然,宋泗昌指着墙上一个小黑点:"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刘华峰以为是个墨水点,要不是个钉子。走近细看,竟是一只苍蝇。它抓着墙壁不动,离地近三米高,挥之不去。
"它已经死了。"宋泗昌在他背后说,"去年冬天我来师里,也是住这间屋,它在屋里乱飞,轰不出去。后来它停在那里不飞了,我也没管它。哦,我一点没有挑剔卫生条件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今年我又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它,它还站在生前阵地上,这份顽强劲头够尺人的,虽然只是个小苍蝇,叫我胡乱想起好多东西"
刘华峰生出深远而茫然的感觉,他不适应宋泗昌大幅度的思维跳跃,豹子似的,一闪就到天边了。这种潇洒的踊跃是宋泗是的权利而不是他的,他只有跟上去,不假思索赔地跟上去。他从宋泗昌瞳仁里看上去出晶亮的含义,他因为无词而惶恐,理解叫他惶恐的是,他还不知道宋泗是迅猛跳跃的思维扑向什么目标,想表明什么目标,相表明什么问题,是否有所指。他敬畏深不可测的领导。
宋泗昌说:"我在心里向这只苍蝇敬礼。你们不要碰它,它要站到什么时候,就让它站到什么时候。"
"首长,每次听你说话都受震动,够我消化半天的。"
"过奖喽。我嘛,有点虎气也有点猴气。有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有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谁没有两种语言?区别只是出声不出声罢喽。"宋泗昌示意刘华峰坐下,"正常情况下,要是把不该出声的话大声说出来了,人就会跌交子。可有些情况呢,你们不该出声的话大声说出来,就威震四方,就高人一头!在阁下领地内,我比较随心所欲,说话放松。"
"首长身上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我最缺这种精神,忧思过度,难成大器。我一辈子恐怕只会举轻若重,战战兢兢,陷在事务堆里。上面指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心里想超越,脑子也会下令停下来。"
"你说得如此透彻,就已经有点大无畏了嘛。可见你这人啊,平时压抑自己,稍许受点刺激,也会提起胆子,甚至胆在过头。我说的对不对?"
"正确。我有时就恨不得把自己摔出去算了个球。不是想出名,是想求个痛快。"
"唔,别让这种念头消失,宁可压抑着也别让它消失。你知道吧,我30岁以前人家怎么评价我?一手提着脑壳,一手提着两卵蛋子,冲锋陷阵"
刘华峰哗哗乱笑,直笑得失态而不自制:"精彩哎!既是军人又是男人,你两样都没丢。"
"嚯,把潘成汉当兄长,把个师长供在那里。这就是你们关系的实质,我说的对不对?"
刘华峰愕然。宋泗昌又在大幅度跳跃了,他被他的速度和锋利弄得目瞪口呆。
"军政一把手的相互关系问题,是我军独有的老问题了,决定一个班子的生命。在这个双一把手问题上,有人出声,有人不出声,也是两种语言两种看法嘛。我的态度很简单,让实践去解决。政委有能力,政委就自然成为一个师的核心;师长有能力,师长就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师之长。两人都有能力呢,那就相互配合又相互竞争,于是,上一级领导变得更另重要了,有趣吧?其余的我也不想多说,只提醒你一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哈哈哈,大而言之,军事统帅和政治领袖之间,也有不可解的矛盾嘛,天然形成。比如-二战-中德军统帅和希特勒,朱可夫和斯大林,多啦。将帅们有时最感到苦恼的,不是对付敌军,而是怎么适应自己的领袖。我说的对不对?"
刘华峰声音颤抖:"非常对"
"对就是对,不必加个-非常。你是政治干部,我是军事干部。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我成不了统帅你也成不了领袖。哈哈哈意外!我的意思是,身为军事干部,一定在有成熟的政治智慧,这样你的军事才干才能发挥作用。同样,你这个政委,也一定要越本职局限,打进军事领域里去,即使不专,也一定要通!如果一个政委能够以自身的军事素质而自豪的话,哈哈哈,告诉你,其乐无穷,其福也无穷。谋求权位,往上爬,总是有个限度吧?总有上不去的一天吧?而且,也太暴露了吧?人家一眼就盯信你了,偏不让你上-官帽子雨点般往下掉,怎么一顶也掉不到老子头上啊-,还是加强一下精神追求,这方面疆野无限宽阔。我说的对不对?"
刘华峰坚定地回答:"对!"
宋泗昌失望地说:"其实,我一直期待你反驳我。这几年来,我少有谈话对手,我原以为你是一个人物。你看上去像有很大内心矛盾的嘛,这是使人深刻的首要因素。"
"我没有能力。"刘华峰笑不动。
宋泗昌忽然想起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的两眼总含蓄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苏子昂没消息吗?"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刘华峰闪电般命令自己轻松下来,再叹口气:"没有消息,我一直盼着他快些到职,估计他还在家里,假期还没完。我不准备摧他。"
"你对此人有何看法?"
"坦率上讲,要叫我选的话,我情愿选一个弱些的。他有隐藏很深的傲气,精神上碰不得。"
"大实话。我了解此人,我也坦率地讲点看法,你听后别传。苏子昂是个典型的对现实不满的人,而且相当有深度。既能来严肃的也能来幽默的,既有思想基础又有几十年的军旅生活实践,所以,难改!不过嘛,他对军队现实不满,绝非反党乱军篡权,而是想改变现实,推进现实,是一种积极的不满,渴望有所为,建立一支新型人民军队。但是,有些问题走过头了,大大走过头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在想,在置疑。那么,嘴上说的是什么呢?是国防战略思考,是军队的政治形象已经大于军事形象,是大笔军事预算被错误决策浪费掉了,是-灰色系统-运用于军事领域,是现代军官的智能建设。等等等等。总之,说出来的,是有意义的也是我们能予考虑的最大限度的东西。聪明吧?站在最边边上,再迈一步就掉沟里了。那最关键的一步,不到时候他不会迈的,先把心理位置标定在那里。积极地把别人往前拽。他在军政大学,军事科学院,总参总政总后,有不少朋友,时常搞点学术对话什么的。研究成果和情况报告,能送到连我也递不到的桌面上,甚至能批上几个字来。能量不小,试图影响决策并参与决策。现在他毕业了,渴望有一个更高的位置,我没答应。他失望,想脱军装,放开来搞些在军内不敢搞的研究。后来还是不提转业了,服从组织了。说明他对军队还是抱有希望。对这样的干部,我的方针是:不提拔,不能让他掌大权。也不放他走——要是按他的思想量刑,够坐牢的。不让他走,目的:一是保护他二是使用他,他的许多思考,确实有价值,确实刺激思想活力,可以转化为军队建设的动力。再者,我们应该有各种人才在手,果真有一天"宋泗昌沉吟一下,摇摇头,"需要得风气之先的人,也要新型军官,就把他推上去!"
宋泗昌正视刘华峰:"你在想,宋泗昌押宝喽,机会主义喽,老谋深算喽"
"不,不!"刘华峰悲哀地摆手。其实,他颇有点羡慕和妒嫉,甚至想换为苏子昂。像自己这样的干部,哪个军营里都能一抓一大把,大同小异。苏子昂却立于被争议的焦点上,这个地位的特点就是目瞩万众又万众瞩目啊。
"我让他向后转,回到原职,照旧当团长,打击够大的。"宋泗昌想起,曾经让他当秘书,却被他拒绝,不禁微微冷笑,"我把他放进冰箱,冷藏起来,钥匙交给你,你给我好好看着他。"
"是。"
"你怎么驾驭他呢,嗯?讲讲你的驭人之道。不要斟酌,立刻说。"宋泗昌噗噗一笑。"苏子昂讲,一思考就变形,三思就变质,有道理。让利弊掩盖真言喽。"
老提他干嘛?刘华峰按捺不住与苏子昂斗一下的热望。苏子昂脑瓜子再超前,身子还停留在团长的位置上吧?总算不上是个全面成功的人吧?甚至还得接受脑瓜子不如你的人摆布吧?军队就是军队,你热爱它就得热爱权威,就得把一切指令都给我吞下去。
刘华峰汪下喉咙:"首长,我献丑喽。"
"随便说。驭人之道看上去丑,确实丑。实际上可是门艺术,当领导的基本功。"
"我有三抓。第一、抓脑子。就是马列毛!坚持基本原则,树立思想大旗,占领精神制高点,用智慧去征服人;第二、抓心灵。就是关心他的级别待遇、老婆孩子,了解他的苦恼,解决具体问题,让他知道,我是强有力的朋友,依靠我最可靠,用感情去融解人;第三、抓睾丸。就是抓他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弱者啊缺陷啊丑事啊,一样也不放过,统统掌握住。让他明白,他的尾巴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把倒提起来,让他怕我。嗯,抓他的致命处来控制他。嘿嘿,人身上的三个部位,脑子心脏睾丸,不可偏废。对于领导者来讲,不能就高不就低,不能怕脏了手,缩手缩脚。另外,不能搞错了手法。比如,用抓脑子的劲头去抓睾丸,那就把人掐死喽,手法不同决定成败。也体现出一个领导的水平。"
刘华峰感到,复述自己提炼己久、从不示人的思想时,竟有这么痛快。敢于展示自己——稍稍展示下自己,竟会获得如此强大的感受。他正视宋泗昌,明白自己已经无愧于同他对话。苏子昂不过是被剖析开来的例子,此刻正躺在茶几上,供他们两位领导研究、评价,再决定拿他怎么办。苏子昂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无法反抗,都丝毫不影响自己和宋泗昌行使权力,不是决定者。他越有力,团就越有力,师就越有力,最终会加强师领导手中的力。应当这样理解。
由于感受到自己强有力,刘华峰生出幽默感了:"对于一般人嘛,抓一两个部位就足够。我重视苏子昂,为了给他充分的尊重,我想,他的脑子、心脏、睾丸,我三样都要抓!"
"这些观点,以前跟别的领导说过吗?"
"没有说过。也没有人问过我。我想,我这些东西算不了高深,一般常识罢了。"
刘华峰认为需要谦虚一下啦。把日积月累的结晶轻妙地言之谓"常识",很涵养很大度的。他见宋泗昌不说话,没有爆发预期的大笑,顿时紧张起来。暗里思忖:在宋泗昌眼里,我会不会也是个被研究的典型范例?我已经把自己摔出去了。他该不会接过那"三抓"来驾驭我吧?我和宋泗昌的关系,不也像苏子昂和我的关系吗。领导都喜欢别人交心,把肝肠肚胆全交给他,他就愈发信任你。难道我把内心交错了人?
宋泗昌终于开口了:"刚才我走神了,开了个小差,脑瓜子到北京去了一下。哈哈哈。"像风中大树哗哗地笑,"你是个实干家,双倍的现实主义者。部队里有你这样的政工干部,才叫做有一个是一个。有上那么两三个,稳定一大片。我向你致敬。"
刘华峰很想知道刚才宋泗昌为何走神,想起何人何事。但宋泗昌根本不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秘书转,报你的大名就行。公事私事大事小事都可以找我,我很愿意和280师的刘政委交流交流。懂吧?"
"首长,我非常珍视你给我的机会。"
刘华峰心儿幸福地呻吟着,终于沟通啦,我不再孤独了。真奇怪,一位军事首长却和手下的一位政工干部心心相印,产生的共鸣居然比同类干部还多,这件事本身就不同凡响。此生此世,我跟定他了。我必须配得上他的期望。
"打球。场地在哪儿?人呢?"
"首长,你不看看新闻联播?"刘华峰意外。
"不看也知道播些什么。对不对?打球!"
刘华峰想:幸亏我有两手准备,女兵们7点钟就等在那儿了。看来,需要更深入地认识宋泗昌。
现在,这场球已经大为褪色,因为他和宋泗昌已经进行过独到的精神交流了。他渴望球场和女兵老实呆在一边,让他和宋泗昌继续谈下去,一直谈到分不出谁是谁,一直谈到彼此都把终生陷进去拔不出来的地步。最起码,应该让自己把正在建立的新关系敲实在些,铺展的更加开阔些。些时一分钟的收益,大于平时半年的辛苦。倘若就此止步,满足于刚刚开头的袒露,则可能弱不禁风,甚至带来危险。交一点远不如彻底交心那么可靠!要么不交,要么全交出去。让他彻底透视才会彻底信任我。仅仅吐露出那么一点儿,他也许会生疑:埋在肚里的究竟是什么?结果必然是猜测占据上风,"等一等、看一看"的念头代替结论。人蛮以为已经亲如心腹了,不料再行进几步,碰到的竟是模棱两可,还有含义不明的微笑。仿佛奔向月亮,老是那么遥远,又不肯遥远到让你绝望的程度。
唉,宋泗昌究竟有几副心肠?在谈得痴神忘情时,忽然嚷着打球,照样兴致勃勃。让人觉得女兵们捧着球一直城身边侍立着,他谈到哪里心内惦着她们。和那些丫头打球,果真有味道么?
刘华峰道:"可不是嘛首长,你让她们等急啦。她们准在跺脚咂球呐。"
"真的吗?我一个老头子,可以要求她们原谅嘛。"
2.政委没有走
280师不但有一个令人自豪的室内体育馆,还有两支半专业化的球队,队员多数是从省少年队里挖来的,占用连队名额,入党提干后,常年打球,在集团军和军区各项球赛中独占鳌头。天下太平,久无战事,体育及体能成了衡量部队战斗力的重要标准。区区数十人,给280师带来的荣耀简直超出一个两千人的团。军区首长都认得中锋7号,可哪位首长认得你团长政委呀。同样,文艺骨干,新闻人才,照相的画画的唱歌的,刘华峰都养下来,每年都往他们身上扔钱扔待遇。扔得他有时就跟流血一样痛。要是把同量的钱塞进各级干部口袋里,个人日子会多舒服呵。不行,坚决不干,当兵的一旦变成个小财主,立刻就死坐在钱币上动不了屁股。虎的凶狠是饿出来的,越共们啃着猪都不吃的木薯,打跑了月薪数千元的美军。刘华峰何尝不知,他早晚会离开280师,要是在任期间把丰厚的补贴摔下来,一万五千名干部战士会深深感激本届师党委班子,显赫政绩与颂扬之声会牢牢跟随在他屁股后头,至于下一任班子何以为继,已经与己无关了。刘华峰很欣赏自己顶住了诱惑,真正把军队建设置于个人前程之上,选择一条可能身背骂名的默默无闻之路。双手高举自己的精神。
不过那只是半个精神,他还有半个不举——即:对已经举起的精神的充分补偿。
280师多像一个王国。所隶部队占据沿海八个县数千平方公里,这一带物产丰富商贸发达,师里办有九个工厂,两个农场,若干不挂名公司和租出去的营区,还有三百多辆军车和强大的后勤维修力量每年收益四百多万元,几年下来足可以装备一个团,但它不属于军费,属于师的资金。刘华峰有意保持这种局面:师里富,个人并不富。因此,这种"富足"相当安全,相当干净,相当可为。
体育、新闻、文艺、宣传都是花大钱的事业,还有密密麻麻的接待、安置、迎来送往,最终都要落实到帐簿上。刘华峰深谙并默许手下持这种荒谬信念:只要不往自己兜里塞,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漫天撒。为了事业。
哦,这此超编的人们每消耗一块银子,都会给280师的名头铸上一块金。这些拿笔杆的、唱歌画画打球的,天性想出名,这种热情正可以为我们所用,借助他们把里工作超常地宣扬出去。
事业不仅是一种责任一种智慧,它还是一种享受。只有体味到享受者的甘甜,你才配占据事业。
比如从会议室疲乏地出来,转到俱乐部,叫上一个漂亮女兵,打几局乒乓球,听听她银铃般的尖笑,足以陶醉身心,消除做领导的烦恼,唤出做男人的热力。但是,得把躁动的情欲小心翼翼掖到角落里,不能失态;再比如吃罢中饭,到文艺宣传队走走,看她们上妆卸妆彩排,审查三两个舞蹈,姑娘们拿自己的口杯泡上茶,递过来。你又有涵养又有情趣,又保持权威又养精蓄锐,眼前是一派鲜嫩欲滴的生命;倘若两支师球队赛场相逢,双方师领导必定到场督战,280师大胜对方。你上前给队员授意:"稍让他们几个,给他们点面子。"败阵的师长强作精神。微妙之处在后头哩,今后,你无论在任何场合再见到该师长,都会觉得自己占心理优势总之,只要你既是这个王国的主人又在精神上达到某种境界,你就能在军营荒漠里有着俯拾皆是的享受。
体育馆实际上是室内训练馆,没有看台,靠墙摆着十数把藤椅,专为观球的首长保留。球架、地板、灯光、电动记分牌,都不低于专业赛馆标准。东半场,师医院的姑娘们已在蹦蹦跳跳地练球,口里还嚼着什么;西半场,师常委们很有风度地沿罚球弧站了个圈儿,你投一个我投一个,进喽,便自己给自己喝彩,像一群自信而脱俗的专业篮球教练;派来观战的是直属队的战士,他们沿场地四周坐了几圈,目光大都盯住姑娘长腿,就是坐在西半场篮下的战士,也透过常委身体朝东头看。他们兴奋地期待比赛开始,脸上的神采,很像下操时听说今晚吃肉包子。
十几个机关干部,也找到了和自己身分相适的位置。年轻些的,站在战士后头抱着胳臂;年老些的,大咧咧坐到运动员席上,把她们衣裳推开。
刘华峰在路上一直和宋泗昌保持半步距离,不超前也不落后,快到体育馆时,抢先几步踏进门,朝场地中一站,位置醒目,一言不发。待到全场人目光都转向他了,他又退回门口,宋泗昌恰恰相反在这时进门,迎头扑来一阵热烈掌声。
宋泗昌朝四周颔首微笑,蹬一蹬地面:"场地不坏嘛。花了多少钱?"并不在意刘华峰的回答,径直朝姑娘们踱去。
刘华峰不动,朝师政治部副主任看一眼,副主任连心追上宋泗昌,为他介绍这是谁那是谁。宋泗昌挨个握手,开些适宜的玩笑,瞬间就成为她们长辈。
刘华峰默默注视四周,把参赛的师党委们,观赛的战士们,还有场地灯光,以及隐藏在窗外根本无人知晓的岗哨都扫视一遍,最后才把目光投身投向姑娘。他的编制之外的女兵。
刘华峰的心被敲击一下:她们裸露的长腿白得刺眼,以前从没有白成这样嘛!哦,是给深色运动衫衬的。她们站成一排,点足弹腿,轻轻扭腰。有的俏笑有的不悄。短裤后袋塞着小手绢,不时抽出来朝脸上小心地拭一拭,再塞回去。提一下短裤。三两个人留着长长头发用彩绸束着,一弯腰就搭到脚背,再一后仰,凸起几乎要跳开的rx房,头发飞回脑后,倾泻下去闪光灯啪啪,吴干事照相。刘华峰暗中叹气:多此一举!叫他们办他们就办过头,不晓得把握一个度数。
果然,闪光灯一亮,宋泗昌就离开女兵,回到西头党委队,抬手接过一个传球,投篮。
吴干事走过来道:"政委,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指指记录台上的裁判哨和记时表。
"哦,还是你吹,你是一级裁判,上吧。"
刘华峰认为,已经不必亲自上场吹哨了。
"这场球可不好吹,要挨骂。"
"铁面无私,这是一;第二,把握好一个度,让他们打得快活就行。"
现在刘华峰身边空了,没人。他一眼发现胡小兰在望自己。这胡小兰啊,肯定有事。他有意不看她。但是胡小兰一边拍个球一边靠过来:"政委,又把我们弄来展览啦。"
"说话注意,好好打球,争取赢他们。"
"你干嘛不上?我想赢你。"
"篮球我不行,想赢就打乒乓球。"
"什么时候找我打乒乓球?说准日子。"
刘华峰有些不自在,周围人开始朝这里看。胡小兰是姑娘里最漂亮的一位,口舌又辣,经常陪刘华峰甩两板乒乓,或是节假日带两个女伴闯到刘华峰宿舍来热闹一番。他喜欢她,但不愿意她利用这种喜欢,更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在躲闪什么。一躲闪就有鬼。堂堂政委,喜欢一个部下,有什么可瞪眼的。我偏偏喜欢给你们看!他清了下喉咙:"小胡,我要批评功喽,听说你拚命学外语,业务上不努力,有没有这事。"
"嘻嘻,当然有。师医院这点业务,上去就会,哎哟!"她猛的一掌击向自己大腿,夸张地叫:"还有蚊子呀!"
胡小兰击腿的声音异常清亮,惹得半场人都转过目光,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雪白粉嫩的大腿上留下个鲜红的巴掌印儿。而且越来越红。
刘华峰本想再说几句,此刻得赶紧摆脱她:"有什么事,找你们院长。现在回场上去。"
胡小兰朝边上高声道:"院长,你听见了吧!"颠颠地窜回场。一边跑一边拽着紧绷绷的短裤。
刘华峰身边又空了,真好,恰当的孤独比什么都好。他可以让精神歇息片刻,被人们遗忘的片刻,让他获得一个鹰的角度,高踞于人迹不至的山崖,或闭眼倾听,或默默俯视,暂时不再盘旋。
球赛开始,刘华峰会在正中间靠左的一把藤椅里。正中间这把藤椅,理论上保留给宋泗昌,尽管他才不会下场就座。
师医院韩院长过来了,距离刘华峰三米开外就重重叹口气,仿佛担心他没听见似的,到近处又叹口气,再把上身倾斜到刘华峰脑后,既不妨碍刘华峰视线,又便于交谈。
刘华峰纹丝未动:"找我三次啦。老韩,干脆我搬到你院里住算了,反正我该住院了。上个月腰骨扭一下,到现在没回来。"
韩院长用手遮住嘴,以免口沫溅到刘华峰脸上:"政委呀政委,知道你忙。但你忙一次顶我们好几次呀。你要是真有空住院,我给你联系厦门疗养院。"
"说事吧,简短点。"
"这个一:四位军医晋升技术级的问题?"
"报上来,够标准就调。不够再想办法。"
"这个二:胡小兰打报告结婚"
刘华峰皱眉,他最烦这些女娃们结婚生孩子一类的事,在这个阶段里,她们对师里来讲,一点用处也没有。还有谈恋爱啊找男友啊,也属于她们带来的副作用。
"结婚好嘛,你们吃糖还要报告我?"
"她想把男方调来,两口子在师里扎根。"
"有一技之长吗?"
"军通信营教导员。"
"职务高了,不好安置。"
"那么胡小兰就要求调走。她找我,我说我做不了主。"
刘华峰尖锐地扫他一眼,什么叫做不了主。他慢声道:"你可以做主。"
韩院长谨慎地:"其实,调走对她前途有利"
"我说过,你可以做主,你应该做主。就按照对她前程有利的办法办嘛。"
韩院长惊讶:政委真的舍得她走?又往深里一想:政委没说"调走"二字,而是一口一个"你做主",而是"按照对她前程有利的办法办",这就有多种理解哪,难道留在师里就对她前程不利么,谁敢说不利?韩院长立刻悟到此事应当拖而不办,拖泥带水就是一种"办"。最后真可能把那教导员调来。
"这个三;院里本年度补助经费,最低限度也要三万左右。"
"找副师长,这是他主管的。"
"是要找,我想先跟你汇报一下。"
刘华峰沉吟,看见胡小兰正在带球上篮,奋勇突破宋泗昌横在她胸前的胳膊。两分。回场时,朝刘华峰抛来一个娇笑。她丝毫不在意男人碰撞她身体任何部位,当然也毫不忌讳地碰撞男人。有她在,姑娘们受到野性鼓舞,拚抢积极,一旦和老头撞个满怀,全场喝彩声雷动。刘华峰目光追逐胡小兰,看见大腿上的巴掌印儿仍未消失。心想:怎么会那么嫩呢?口里却一点不乱。
"你呀老韩,不要一口咬死三万,让副师长说个数,懂吧?就说我做不了主,要找他。懂吧?看,他下场休息了,你送条热毛巾去嘛。"
韩院长急忙挤到副师长边上,递上毛巾和饮料。然后表情痛苦地低声诉说。副师长喘息渐止,注意听,似乎给予他几点指示,韩院长连连点头。在周围人看来,副师长即使在赛球间隙,也有躲不掉的工作找上来。韩院长离开时面容灿烂,远远朝刘华峰亮起四个手指头。一闪又收回。
刘华峰暗道:四万!哼哼,常委会上,我还要给你压回三万。你怎么来还得怎么去。
宋泗昌是场上核心人物,得球特别多,常委们有球就往他手里传,他投篮挺准,很快就成为姑娘们重点防卫对象,朝他身上扑,又像扑球又像扑人。他不惧围剿,灵巧带球,引得姑娘们团团转。观众像看表演,掌声鼓得很有味道。刘华峰一寸一寸检视宋泗昌躯体——他还从没见高级首长裸露这么多躯体,他怀着品味某种秘密的心情,目光敲打宋泗昌的每块肌腱:老而愈坚,像鼓凸的树根,多好的本钱,此人不再上升才怪呐。他究竟是怎么保养的?大脑里装那么多东西,身体上却看不出来。他不像另的首长,就凭大胆裸露这点就不像。他扒光了衣服更觉痛快,尽管眼前全是女人健美身材,尽管其他党委腰腿也比他更有样了,可他一点不内疚嘛,他撞击人家和被人撞击都透着精神气儿嘛。这种人掉在人堆里也能一眼挑出来,不然,掉转眼睛也觉得有东西拽你,像漏看一个威慑。
刘华峰忽然渺茫,某件很锋利的事扎在体内找不着,他屏息追踪,那事儿终于跟打嗝似的从胸中顶出来。他当兵那一年,跟一位团长当通信员,有一天坐吉普车,车跑得正野。团长把头挂到窗外,顶着来风叫:"操!操!这地方不赖,停车,下来撒泡尿。"于是,他也跟随着下来撒尿。团长登上大石头顶,掏出来就不管它了,双手叉腰,临空喷撒,完了一收后腰,塞入裤裆。团长摇晃肩膀下来,问:"尿了没?""尿了。""往哪尿的?"他指一个树,刚才他躲在那旮旯里尿的。团长大知:"朝大处尿啊!小鼻子小眼,你那叫什么尿。"不错,同样一泡尿,人家就对着大地高天,自己却尿一个小角落。这就叫气魄,叫境界。
刘华峰又恢复了颠峰感觉,对面前一切,左眼欣赏,右眼审视,大脑在磨砺一个个念头,身子基本不动。他又有一个发现:虽然场上热闹非凡,但是,看看场外密密麻麻的眼睛,热闹根本不知有人正欣赏,审视着他们的眼。其实那一圈圈眼睛才最值得一看,特别是在他们不觉察的时候。
不堪一击。眼。滴溜溜。
眼里可以挖出无数心思。
我看他扪的眼,看不到自己的眼。眼什么都能看,就是看不到眼本身。
球赛十分成功,我又让他们满足一次。
要是我坐这我不动,同时把我从身体内抽出来上场,多妙!我会和胡小兰配合默契,投进个球也朝坐这儿的我笑一下。
她们的短裤都汗湿了,亮闪闪。保卫科长说有人偷她们的短裤。我说犯这毛病的人要么孱一个,要么心机受损别有怪才。哦,我没那么说,我说这种事不查不好,查了更糟糕。
苏子昂屈就团长,分明是等待时机,让此人绝望可不容易,他进入我的序列肯定会搅乱规范,此人的才华就在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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