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觉得自己将要老去,标志之一就是不大喜欢过年了。过年对我来说曾经是一年之中的向往,年夜的烟花爆竹那时是何等地让我激动,可现在这种感觉正逐渐淡去,淡到渐至于无。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人说是因为岁数大了的缘故——难道岁数大了就不再喜欢过年了吗?
晚上,在母亲她们忙着煮饺子的时候我带骢骢出去放鞭炮去了。小家伙听说要放鞭炮,立刻关掉了看得津津有味的奥特曼的碟,忙忙地穿上衣服,又忙忙地在我给他买的一堆鞭炮和烟花中挑来挑去,最后抱了一把走了。我拿了一挂一千响的鞭也跟了出去。晚上冷得很,当我们把自己完全投入夜色中时我立刻竖起了衣领,稍微遮挡了一下耳朵和脸颊;骢骢却不管那么多,他只是把怀里的鞭炮往地上一扔便催起我来。我先把那挂鞭点着,噼里啪啦乱响了一阵,这时有邻居下来,他们拿了一个很大的烟花,站在一边热烈讨论着,在我放“小蜜蜂”的时候他们也把花点燃了,很好看的焰火,接连在天上开出一朵一朵绚丽的花来。骢骢出神地看着,对我的“小蜜蜂”开始不屑一顾起来,我只好把他拉开,在一边远远地看。烟花燃尽,我便艰难地把继续放我的“小蜜蜂”这是一种专门给小孩制作的烟花,一条长长的细线连着,把线系在树上或是铁丝上,点燃信子,它便一边喷出焰火一边急速地旋转,在小孩眼里这是很有趣的——只是天太冷了,我的手根本没有办法把它们麻利地拴在铁丝上,但最后还是凑凑和和把它们全部干掉。
放完“小蜜蜂”骢骢便近前解绳子,我知道他是个很仔细的人,因为这根铁丝是人们平时用来晾晒衣被的。我帮他把“小蜜蜂”的绳子一根根扯掉,他这才满意地抓起地上的长鞭,大声嚷着让我点——这长鞭也是一种鞭炮,只是我不知道它的名字罢了,它有一个纸制的把儿,燃放的时候用手握住把儿,再把鞭梢点燃,立刻噼里啪啦响起来,一边响一边冒着火花,你尽可以握住它在身体的前后左右来回晃动——长鞭噼啪地响着,骢骢凝神看着它们,他好象很高兴,一会儿的功夫长鞭燃尽,骢骢把手中的把儿一扔,一股脑把地上所有的长鞭都抓起,嚷着让我一块儿点。我因为知道它不会有什么意外,再一个是天太冷了,懒得再多耽搁时间,于是索性把它们全都点燃。骢骢把它们分握在两个手里不停地晃着,在他身边好象同时盛开了千万朵红色花朵一样,蔚为壮观。噼啪声清脆悦耳,和骢骢的笑声一起在我耳边响了很长时间。
进屋的时候骢骢很满足,我也很满足。我们互相搂着一步一步上了楼,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将到门口,外头又响起了鞭炮,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们彼此听不到对方的谈话。
吃完饺子,我们便在一起看电视。骢骢挤在父母中间,常常没来由地大笑一阵,不管相声小品逗不逗乐,他都要被逗得前仰后合,真是个孩子!今天父母都很开心,有骢骢这个活驴在这儿,他们不开心也不成啊!我们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父母看得都很投入,我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最近几年我对晚会渐渐没了兴趣,因为现在电视里各色晚会多如牛毛,再加上平时经常感觉到的莫名其妙的累,使我对晚会没了以前的兴趣,但只要父母爱看、只要我的儿子爱看,我想今天的晚会我会陪着他们一直看下去的——是不是人到中年都是这样呢?
九点了,母亲打了个哈,我们又看了会儿,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十一点的时候骢骢终于在我们的呵斥声中睡去,剩下的这段时间才真正属于了我。我斜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手里的遥控不停地调着台,我觉得很累,但又不想睡,只好一直这么呆着。渐渐地,外边又响起了鞭炮声,我漫不经心地向窗外望了一眼,只见遥远的天空亮起了白光,噼噼啪啪的声音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零点了,不知是谁给了一个信号,满天空突然象炸开了锅一样,楼前楼后,远处近处一片鞭炮声,并且一声响似一声。很快,这个城市动了起来,和着鞭炮的鼓点扭起了秧歌。我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立刻万马奔腾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这时的焰火也都不甘示弱地一个接着一个向天上蹿,蹿到半空炸开,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慢慢降下、慢慢消失,立刻便有另外一朵更大的在天空盛开,五颜六色的各色的花朵霎时把天空照得雪亮。
不多时空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硝烟的味道,整个城市都动了起来,在噼啪的鞭炮声中,在缤纷的焰火里欢快地舞着。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普遍的欢欣从一个个心窝里流出,渐渐汇成了城市上空璀璨的花朵,落下来,又笼罩住每一个人的心。但是,快乐是他们的,我却没有,我只是想到了我的父母和儿子,立刻觉得一股淡淡的忧伤袭来,他们的欢乐是我的欢乐,他们的忧伤是我的忧伤,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他们,可他们并不知道!
突然,楼上长长地悬下了一挂鞭,在骢骢的卧室外欢快地响起,这声音简直惊天动地,把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我把窗子关上,捂了捂嗡嗡叫的耳朵,又想起了骢骢,在这样喧闹的夜晚,他怕是早被惊醒,或许此刻正偷偷地趴在窗前看焰火呢。于是去到他的屋里,推开门,让我颇感到意外的是,他仍四脚朝天躺在床上,死猪一样睡得正香。看样子,这满天的鞭炮并未打扰他的好梦,你听,在他均匀的呼吸中那微弱的阵阵鼾声。
2004。1。22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