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脚,踮着那三寸的金莲,颤微微地在闺房里走来走去,绣花、浆洗缝补,一辈子就便捆在家里,围着生儿育女,围着丈夫、公婆,奉献一生的心血与精力。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有轿夫谈论今日结婚的新娘,如果恰好是三寸金莲,他们便会说,今天新娘子好漂亮;如果看到是一双天足,他们便会说,今天真是倒霉,光是那双脚就有三百斤,累死了,定得要主人家多打发银子才了事。人们那时无缘可以看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的容貌,便只有靠脚来决定其审美取向了。
后厅南北两端,便是富厚堂的精华所在,藏书楼了。整个藏书楼,在整个建筑中占的比重最大。我们沿着南端的藏书楼走上去,木质的楼梯,走起来砰砰作响,响声厚重而清脆。暗红色的扶手,摸起来也是极为舒服、拙重的。第一层是一个开阔的大厅,第二层主要是作为过渡用,并不特别高。地板全是木的,墙壁全是青砖。第三层就是主体了,不仅亮堂,而且宽广。窗户都是那种漆成红色的木窗户,有的是八角形的,有的是长方形的,每层都有一个直通的四方形天井,可作透风采光用,是典型的晚清时期南方民居特色。据说原来藏书楼共有各类藏书30多万册,可惜现在全部移到省博物馆,偌大的一座藏书楼,便只剩下些空荡荡的房子,想着曾氏一族在辉煌之时,一家人在这书楼里孜孜不倦地读书学习,该是怎么样的动人场景。记得曾国藩在家书里曾对长子曾纪泽说:“日下尔在家饱看群书,兼持门户,处乱世而得宽闲之岁月,千难万难,尔切莫错过此等好光阴也。”曾氏一家,其子孙延绵不绝,后代学者、名人层出不穷,与曾国藩当初的教诲肯定是有深厚的渊源的。
位于鳌鱼山北的小山坡上,有一座曾国藩亲手营建,并在此居住了一年的思云馆。思云馆是取“望云思亲”之义,是曾国藩在父丧后建的,富厚堂都还没有开工建设。那时曾正是屡战屡败,又逢父亲去世,正是心力交悴,忧劳心忧的时候。他在这思云馆里居住,后面有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木,前面是一览无遗的湖光山色,便在这里重新思考自己人生的定位,以至于后来东山再起,重创辉煌。
我们到参观完这些整体建筑后,到后山上走了走。山是如此清幽,山上到处是有几百年历史的楠木与香樟,历经多少年风雨,仍呈现富有生机的青色,蓬勃得象一把把巨伞。一条青石板路环绕着富厚堂,一堵不高的经过修缮了的土围墙,斑斑驳驳见证了历史的变迁。
游玩整个故园,便又来到了半月的荷叶塘前。立在塘里的高达数十米的“帅”字大旗猛地迎风招展,来势凌厉。想必这塘里定是养了鱼的罢。曾国藩的父亲的家训“书蔬鱼猪,早扫考宝”鱼跃于渊,天机活泼,自然有一种生气。早早起来,打扫庭院,祭祀祖先,善待亲邻,这样的家庭,岂有不旺相之理。曾国藩也告诫儿子说:“养鱼、养猪、种蔬、种竹四事,皆不可忽,望其外有一种生气,登其庭有一种旺气”并常说“花未全开月未圆,盛时常作衰时想,上场当念下场时,居官不过偶然,居家乃是长久之计”等等。我望着那半月的塘,水是极清极静,池面上尽是些干枯的荷叶梗,随北风有微微波动。然而波纹也是极为不动声色的。总感觉池塘和这富厚的精神气质一样,不过是在休养生息,里面蕴含着一股巨大的可以喷薄而出的力量。这富厚堂的主人与子孙们,早就携带着曾氏的精神五湖四海,有的寄居海外,这厚重而空荡的建筑物只不过是曾氏文化的传承与载体。这也是当年曾国藩可能没有想到的。他不过是建一座想终老林泉的场所,但由于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终身不得居住。
我看那静悄悄的池塘,心想到了夏天,这满塘的荷花,便会作灿烂的绽放,那时,富厚堂,会不会是另外一番热烈的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