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口味也真个怪,你说现在生活中吃碗面太寻常普通了,根本算不上事儿,想到虾爆蟮去奎元馆、片儿川到知味馆,简单点自己煮,肉丝猪肝排骨等作料配齐,宽啊细哟精粉杂粮各种生面条超市菜场随手买来,燃旺气灶,一会儿就热腾腾下肚了。可是我总忘不了6岁那年吃的一碗汤面。每当吃面时,情不自禁地会浮现当时场景,记忆中滋味也和着唾液而来,真应了句老话,挥之不去。
原因想想应当归个穷字。临解放我家生活与大多数城市贫民样,过着上顿不知下顿的生活,面,在我们三个孩子眼中是很稀罕的,平常吃的是掺杂蕃薯南瓜萝卜青菜的粥饭,时时还挨饿,平常见大户人家做寿香喷喷的油汪汪气息闻着,馋得口水直流,面,当时做梦都不知道什么滋味。
可是这天,娘却突然对我们说,今天跟我到街上吃面去。我和弟弟还有刚能走路小妹都高兴得哇哇叫。蹲在一旁失业在家的爸袖着手不屑地说,乱什么,还不是在嬉闹穷人。管他什么,有吃就是好。娘话硬气。
娘走在前面,老爸佝头缩脖沓踢在后,我们仨个掺着手如小鸟张翅欢雀。从我家住的河下棚屋过街转巷,沿途尘土飞扬,拉扯走着许多人,还有些柱拐杖的翁妪,只听孩子喳喳嚷闹声,快去白吃面了啊,俞老板送的大汤面。
走出巷口,就是这一带中心大东门。大东门名现在仍在,已经是一处繁华商业区,当年两旁街面也集中店铺,有百杂,酱酒、食品、文具店等,影响深的是家饭店,门口摆着卸下排门条凳搭起的案板,经常见到干苦力的棒着能顶鼻尖的浇头饭,吭嚓吭嚓在划扒,里厢热气腾腾的蒸笼,滋滋叫的油锅,每每走过都挪不动步。今天闹哄哄的都是人,饭店敞开,空地上摆满桌子,几口大镬下的临时炉灶火苗突突蹿动,里面的水如海浪翻滚,汗水淋淋的伙计将大竹匾的生面一次次倒入,用长箸捞出,勺瓢水汤碗盛好,端给或坐或站的来白吃面的人。我心急吼脑急挨过去,让守在旁边的条儿麻子(警察)拦住,唬吼,谁家伢儿?让你大人拿票来!娘忙拉回,只见爸已经在另一头排着队。前面是几个穿长衫捋起袖子招呼,登记,盖手印,拿好。爸是紧绉眉头很不情愿地俯身,还回头招呼娘过去,娘的食指上也沾红垢揿按。好不容易挤出来,爸手里拿着二薄薄的纸,都交给娘,娘端了二碗汤面过来,我已经按捺不住了,捧起一碗就站着吞咽。旁边的弟妹也要,娘把另一碗放到桌上,抱起小妹,又招呼4岁弟弟一起用筷分喂。我什么也不顾了,沉浸在汤面中,面条是和着鼻涕滑进肚子里的,还有点点葱花和猪油腥,所谓滋味,现在想想难忘也在这里了。面稀罕,时间特殊,吃相猴急,鼻涕旁边的弟弟在哭喊,我不够。有对老人将自己碗中面拨了些给弟妹碗中,娘含泪睇谢。我放下碗时方才发现,原来电杆上贴着不少花花绿绿的标语,空中有大横幅悬挂,让风吹得摇摇晃晃
填进珍肴还含饥辘的我添添嘴唇楞起问,娘,你们怎么不吃?只有二碗,一个大人一张选票。爸呢?他走了。我钻进人群找,只见爸踢拖身子拐进威乙巷。
这就是6岁那年我吃的过的一碗汤面,后来听人说,也找了些资料看过,原来这是一次民国时的直选,大东门的绸业公会主席俞大老板,与东街路上的翁乡绅在抢三分区席会。
反正我小,什么也不懂,就记住了这碗面,而且我还好长时间过太平桥与东街路的小伙伴争过,大东门的面就比你们东街路的面好吃。还狠狠地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