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

nbsp; 连名字都带着女人的感觉，这种男人，本就异类。我看着他，想起了许仙，两个男人出奇地相似。若许仙活到现在，也许，我会喜欢上他。嗨，想什么呢。都成定论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也不清楚自己有没动心，或许有？或许无？见小莲沉浸其中，我心里一怔，小青真是昏了头脑！自责一遍，从幻想中抽出。

    聪明的女人晓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虽然这有点费力。见小莲与许欣聊得渐入佳境，我借口说上洗手间。一阵烟云遁回宿舍。

    半个小时之后，小莲返回。单看表情就闷闷不乐，我思忖着可能结果不甚乐观。我知道，男女约会，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能支撑到什么地步；每个女人若是“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这会时间，能擦出什么火花来？

    “小青，拿烟给我。憋坏了。妈的。”小莲刷刷地换上休闲的上衣，下面只穿了一条白色的内裤。我把一包爱喜扔给她。

    “我要摩尔。浓点。”她甩手扔回给我。心情低落至此，乃是少见。

    “你们——”话未出口，已无话可说。安慰？责难？还是其他。林林总总，难以言明。

    “话不投机。拉倒吧。”小莲涨红了脸，看着有点吓人的面色。

    既不想说，我也不追问下去了。

    深夜。月华满窗。庭院莺语。彼此心里明白，只是心照不宣。这种低调，犹是辛苦。我本是妖，直肠直肚，有话心里藏不住。纵使这番几乎触礁，我却毫无办法，煞费了心思。

    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一个才华横溢的词人（如李清照），她们的一生都不快乐。不比一个平凡的女子快乐：只成了人妻，却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艳的煎熬。

    这是凡人之错，寻常女子，说什么山盟海誓，天涯海角。生活，原本不是这样的。有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女人即便只是致力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就终此一生，也够忙活的。

    但这何曾是妖精的生涯？妖精要的是缠绵。她要他把一生的精血都双手奉上。她控制了他神魂身心。一手提拔，一手兜托。

    小青——原来，真的是小朋友。在爱情上面，当仁不让，恰似小时候跟亲朋争糖吃的一般小气。

    小莲，许欣，是我的！

    五、

    容易受到离间的，都不是真爱。如果没有基础的爱情能够衍衍生息，那我小青也无悔了。只是，凭空让出一段感情，真叫人吃不消。可是话又说回来，小莲是我在人间唯一至亲的同辈，我又怎么能随意而为。

    女子由来心眼浅，既然已经扯明许欣是你我之争，作为情敌，小莲又怎么容得下我；而我又怎能忍受得小莲与许欣朝朝暮暮，两相依恋，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境？

    小莲虽是普通寻常女子，只是在男人面前犹如会变换法术，弄得对方晕头转向，本身长得妩媚，加上小施技巧，一般男人也无法抵挡。小莲那晚受挫之后，心情抑郁，发誓着卷土重来，果然不出所料，许欣那厮，按捺不住，终被迷倒。

    我想，既成定局，我又何以插入一只手去搅和。成人之美，也是功德圆满之事。我恨！恨自己遇上小莲，或者更确切点说，是遇见小莲这般能跟我打成一片的姐妹！我恨许欣，真没定力的男人！突然，男人与狗，在我眼中，真没多大区别！

    我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得不到原谅。小莲当初要我走。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流云一般，最后，只剩下我，人人都走了，不，人人都在，我走了。

    我该往哪儿去？我回汉水？回天庭？哪儿都不是地儿。

    “我最爱的是你！我不仅要到你的美梦里去，我更要到你的噩梦里，以后不管你梦到多可怕的事情，一定要向自己身边看看，你会看见我站在那里，和你站在一起。”

    这是许欣给我的信息。小莲与许欣复合之前，许欣便来了信息。是人之常情的逻辑。男女之事，无非如此。

    “小莲以死相要，我毫无办法。她爱我至此，我怎能有负于她？”许欣，真是个狗东西，爱情原来可以礼尚往来，相互退让。

    “呵——那你就可以有负于我，是吗？”我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作法把他从地上弄到空中，摔死了事。

    “不，不是！我对你仍是深情。只是，你比小莲更深明大义，不是吗。小青。”许欣似乎在讲着他认为正确的道理，我听着就烦。

    “够了。你就是个贱骨头！没种，你还打算继续这样闹下去吗？”我嘴巴上虽然对许欣不依不饶，但是一想想小莲，也对许欣有点于心不忍，这一切，不都是小莲一个人的闹剧吗。许欣虽然懦弱，不至于没有了立场的。错不在他，在小莲。

    爱情，不是太我，便是太他；不是赔尽，便是全赢。在这场赌局中，我手上基本没有筹码。我做不到以死相要，也做不到低眉顺眼，我只是个很纯真的妖，看来，我还真的是没学会做人。极尽勾心斗角之能事，我还差得太远。

    许欣是在乎小莲，因为他懦弱，怕小莲会横尸他跟前。他多在乎她！为了补偿过错，迫不及待去亲手呵护，买汤送饭，不离不弃。可是，就算许欣用尽他的爱情作料，怕也补偿不了他在床上对我的温柔。他就是一个懦夫！这种男人，还值得我们去争得个天昏地暗吗？我小青居然低能至此，真想不明白。可是，当局者迷，在爱情产生的时候，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每个女人都以为男人只爱她一个，其他的都是逢场作戏。所以才斗争不止，一直这样僵持着，蚌鹤相争，让许欣那厮坐收渔利，我恨得牙痒痒。

    碰上这样一个男人，他唯一的本领就是多情。但，事到如今，怎样相互摆脱？男人与女人，这是世间最复杂诡异的一种关系，销魂蚀骨，不可理喻。以为脱身红尘，谁知仍在红尘内挣扎。

    罢了，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我退出。成人之美。

    呵，谢青真伟大，在爱情上面，这么无私。人，是做不到的。噢，对了，我是妖。是一条历经千年的青蛇，怎么会跟人一般见识。

    明月夜。谁都没有醒，只有我醒过来，在这世界上，如此的夜里，只有我，心如明镜，情似轻烟；怅怅落空，柔柔牵扯。人间寂寞，不堪恋栈。梦喜则笑，梦悲则哭。天地无涯，波澜壮阔，我对世界一无所求，只想紧紧缠住他，直到永远。可是我的他，居然是个这样的男人。真让人失望之极。

    “小青。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是许欣的电话。他居然又来纠缠。真不是个东西。做事拖拉如此，不干脆，非男子汉所为。小莲坐在我对面玩着电脑游戏，见我穿衣打扮，投来鄙夷之色。没想到，为了一个男人，我们姐妹之情，浅若白纸。

    “小莲。是许欣约我。我出去，跟他清了。”我漠漠地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表情可言？！

    “妖精！”

    我推门而出，身后传来小莲的声音。呵，我真的是妖，小莲，今晚之后，我不复出现。你得好生活着。

    六、

    变了心的女人，最是顽固，不肯回头。

    风月湖。今晚既无月色，又无风波。周遭寂寂，死气沉沉。连平时的人来人往，都消失殆尽了。真是应景！

    “什么？你明天离开？去哪儿？”许欣一副不可置信，犹豫不决的表情，连痛苦都来不及。但是，那痛苦也是浮于表面，毫无根基可言。我看着就觉得他窝囊。坑害了我不止，以后小莲若对他死心塌地，那真是糟蹋了。

    “一切与你无关。你还是好好地对待小莲吧。不然，我做妖精也不放过你！”说出妖精两个字的时候，心虚了一下。原来承认自己的身份，脱口而出，是极为困难的。

    “在她最虚弱的一刻，你一定非得最坚强不可，从前，我是他的靠山，她的信仰。如今，换你了。”

    呵，我是小莲的信仰。如今想想，当初的我，怎么也可以如此伟大。

    跟前的男人，默默无语，双目紧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无需知道。曾经的那些温柔细语，那些风花雪月，那些雨丝和眼泪，那些爱情，原来，如此幼稚。我动用了与爱一般等量的气力去憎恨一个叫我无从下手，一筹莫展的男人。这就是此时的小青，情分全无，还有恨意。这，也够了。

    人的心最复杂，复杂到它的主人也不了解。至少，变成一种幽怨，无奈的倔强。到头来，都是空虚。

    人间，不算白来一场，起码知道了男人是什么。如果打算去爱，就不要提携男人，最好等他差不多了，才去爱。

    七、

    我的故事讲完了。后来小青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当时有个朋友，叫成戈的，是个男孩。他很看好这个故事，于是，我就将错就错把介于神话与正史之间的故事告诉他。他来操刀，就有了这篇现代版的青蛇。

    小青，其实当时有个原型的女孩子，叫谢青，是成戈附近学校的学生。他们相识在学校外教餐厅的湖边，就是小说里面的风月湖。而小莲却无此人，小莲当然可以看做是小青的幻影。人心，最复杂，怎么能随意三两天就看得清，所以，幻影也可以当做是她的第二人格。

    一如这情事，文章至此，仍无结局。当然，在写作者眼里，没有结局的结局，兴许，是最完美的。笔墨飘零，人生不定；爱恨情愁，皆是一瞬；仅以此文，献给谢青。

    200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