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

    　　当我出现在h城的火车站之时，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车窗内外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火与冰的区别也只是搁着一窗玻璃。我在火车上“动荡”了二十多小时，踩着月台，双脚已经不听使唤。

    一步雪，一步疲。

    佩站在不远处，双脚陷进积雪里。也不冲上来如她所说，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眼泪，似乎是唯一的奢侈了。泪，在眼眶打转，倔强得无可救药，不掉下来。

    我想起了那个qq的表情，泪，是有的，无论怎样，也做不到掉下。也许是喜欢得紧，不能在我面前丢脸。

    几个月之前，我和一个智者（当然，在我看来不过如此）聊天，在白雪之下，红炉之前，谈天说地。

    “对自己深爱的女人，要像对婴儿或小女生一样照顾，那怎么不能叫她宝宝。”他说，呷一口普洱“味道很甘。”

    “有点肉麻是吧？——我知道你喜欢徐志摩，刘半农评他，‘徐为人，为诗，肉麻二字’。肉麻不是恶心，让人侧目，是更深的爱。”

    雪，下得更大了，如密闭的帘子，视线穿过艰难。

    佩的手抓着一把伞，淡黄色的；一身素衣，几乎淹没在白色的世界中。看过一部日本的电影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日本北部的雪，下得比h城的厚重，有质感，两个人身体殊途，心灵相通，柏拉图的恋爱，感动异常。在我看来有点可爱，我不是那种精神恋爱的人，我非有肉的实在不可。

    可是眼前的实在，却让我不知所措。

    有两个多月了。h城的雪，居然下得如此整齐，仿佛被人整理过似的。目之所触，绝无凌乱。正如人的心，下雪之前，期盼无比；待到真正触手可及，却无言以对。

    “佩。”我拖着僵硬的身体，拽着一袋轻便的行李，移到她跟前。

    雪，打了我一身清白。身体的器官也不因为佩的出现而有所涌动。

    她“噗噗”一声，心疼地扑了上来，接着热泪，流进了我的心底。

    我们一直在车站附近的西餐厅，哪儿都没有去。我知道自己还有足够与她相处的时间。

    一杯奶茶，一杯咖啡，各自一份沙拉，一份半生熟的牛排。火车上的食物给我拉得干干净净，人一旦安静下来，会物理性地饥饿，我却没有这种感觉。香港人喜欢说“爱情饮水饱”我被言中。

    午后，十四点。有太阳，穿过渐小的雪花，落在光影斑驳的西餐厅。广播里，那个唱着爵士音乐的人，不知疲倦地走在他的大街小巷，低沉刚毅的歌喉缠绕着曼妙的waitress。

    “很久不见你了。”本是热恋之人，我却陌生如许。是地域抛弃了两人的绵绵情愫，还是时间偷走了彼此的热情。

    “嗯。”佩点点头，嫩嫩的手冻得通红。低头喝咖啡，理理头发。

    “想我？”明知故问，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她继续点头。

    “也许是有点久了，对不起。”

    她哭了，嚎啕。哭声冲散了爵士的轻快，忧愁了起来。

    一个礼拜后，我离开的日期。阳光午后，像极了电影的情节，一样的主角，一样的布景，只是时间变了脸。

    佩的鞋子很干净，我“终于帮她擦了一次鞋”她许久的愿望。只是鞋带还没有机会系，她老是不掉。

    “得走了。”我松开她的手。

    默默松开，目送我离开。火车开动前，她用手在车窗上写了三个单词。小鬼头，还洋化了。穿过指尖的泪花告诉我，也告诉她——“我爱你！”

    雪，无法瞬间化掉，只是我看到了，化雪的开始；雪化的过程，会像一个美丽女孩绽开的容颜，笑靥如花。